絕處生
叢林間,窸窸窣窣,無數毒蟲撒開天羅地網,而在密林深處,賀本華盤腿坐在一塊石頭上,他胸前的紫色長袍被割開一個口子,裡面骨肉分明。臉色本就蒼白的毒士,這下更是面容枯槁。
趴著樹上一張大網中的五彩蜘蛛,人臉的那一面對著他,那臉上七扭八歪的一陣蠕動,竟然拼出個極為美艷的女子面容。更為詭異的是,那女子嘴唇動起,竟然發出女人的聲音,她說「那女冠被我的從屬咬了一口現在約莫已經死了,那男人中了我的毒液,當機立斷砍了條胳膊下來,不然現在也死了。至於那跑走的小道士,道行太低,能不能在這片大山裡活過三天都未必。」
紫袍的賀本華止住傷勢后,一直在運功治療著傷口,他把藥膏貼在胸膛,臉色痛苦道「蛛魁大人,那神皇派的小兒如今被困在山中已有一旬,為何娘娘還不出手?」
被稱作蛛魁的那隻大蜘蛛,女子面容突然變得肅穆起來,她冷眼望著賀本華,語氣不善道「娘娘之事,豈是你有資格言論的?」
賀本華當即臉色一變,他連忙討饒道「是小人無禮了,請蛛魁大人贖罪。」
說著,忍著傷痛,跪在地上給那隻大蜘蛛磕頭認錯。
這時,一隻蜜蜂飛了過來,蛛魁看向那蜜蜂,就見蜜蜂在空中飛舞了幾下然後便飛走。蛛魁對著地上的賀本華道「你去把那男人殺了,然後去浮雲山主峰找我。」說著又朝旁邊囑咐了幾句,幾隻巴掌大的蜘蛛爬了過來。
賀本華見著那幾隻毒物,眼中露出狂喜。作為以練毒出生的他,自當認得出面前幾隻乃是毒性極為剛猛的罕見毒蛛。
賀本華恭恭敬敬的朝幾位拜了拜,從袖口掏出個盒子來,幾隻蜘蛛便相繼爬了進去。
山坡西南面,有個極為隱蔽的洞穴。仲游跌跌撞撞闖進洞府,一頭栽倒在地上,他的左手被直接砍斷,碗大的傷口處,鮮血已經先被止住。
仲游迷迷糊糊間,就看見有兩個人朝他走來。他眼睛頓時亮起,在看見是我,這才鬆了口氣,但身旁那人卻讓他眉頭皺起,隨即問道「他是誰?」
我沉默著走到近前,先是給他來了一張千斤扎,而後就在仲游驚愕的目光中,我平靜道「我師姐死了,是中了蜘蛛的毒,全身腐爛沒有一塊好肉。」仲游臉色陰冷,他似乎有什麼話想問我,但他沒說,我也懶得問,而是繼續一個人絮絮叨叨的念叨著。
「你這隻手怕是中了毒才砍掉的吧,真好。我當時就沒忍心下手,不然師姐也不會死的那麼凄慘。你中過毒,應該知道是什麼滋味吧,那種鑽心的疼痛,肌膚一寸一寸的崩裂然後融化掉。」
「我師姐她中途醒過來一次,那是她最後一次開口卻是要我去殺她…」我說著不自覺的竟笑了出來。
一旁的方知有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那仲游只是冷哼一聲,他問「所以,你是要殺我泄憤?」
我站在他的面前,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我冷眼望著他,「如果不是你,我師姐他根本不會死!你說,你是不是該死啊?」
仲游吃了我一巴掌,他嘴角動了動卻是朝我臉上啐了口吐沫,他不屑的笑著,絲毫不去掩飾臉上的譏諷意味。
「就憑你?老子若不是有傷在身,我一隻手就能捏死你。今日之事,但凡你能有點作用,那賀本華早就已經死在我的刀下。要怪只能怪你是個孬種,只曉得躲在女人背後,一輩子都只能當個懦夫!」
我被他罵的一愣,旁邊方知有隻是站在門口,看樣子似乎並不打算介入我和那刀客之間的恩怨。
我抹了抹臉上的口水,看著仲游一臉的怒容,我平靜的問道「你要殺賀本華幹什麼?」
仲游想也不想,他回了句「關你屁事?」
我並不在意他的態度,而是用一種陳述的口吻說「賀本華必然會死在你前頭,還有那隻蜘蛛。」
「就憑你?」仲游似乎被我的話逗樂了,他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只不過,我是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隨後,用手抓著他雜亂的頭髮,一邊看著他怒視我的樣子笑了出聲。
我替他擦了擦嘴邊的血水,這一刻仲游彷彿一個無能狂怒的普通人,千斤扎對於一個受了傷的凡人來說,效果奇佳。
方知有悠悠道「有人來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血,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趕來?甚至在聽完我的描述之後,還是選擇繼續幫我。」我看著方知有如此一問。
靠在門框上神情自若的胖子,似乎料到我會這麼問他,他神秘兮兮的小聲道「實不相瞞,貧道乃是卜算出身,家裡世世代代就是干這個的,因此也是人丁稀疏,到我這都第八代單傳了。」
我看著他,似乎談性甚濃,我連忙催促道「說重點!」
方知有誒了一聲,繼而說道「貧道深知,泄露天機乃會有禍事上門,故而一直謹言慎行。但上次見你甚是投緣,這不順手給你摸骨算了一卦。」
「說重點!」我不耐煩的催他,胖子連忙說「就是,你非凡人,乃是天人轉世,故而想和你套套近乎,沾點福緣。」方知有那張胖臉嘿嘿笑著,我卻是被他說的一愣。
「天人轉世…」我喃喃道,其實哪來的福緣,我自小家境殷實但偏偏出來個什麼討債邪神,家破人亡不說,自己在外流亡這麼多年,其中辛酸又有幾人知。
好不容易有個心善的老道人願意收留,還在幫忙化解那段孽緣時不甚身死道消。自己這繼承衣缽還沒多久,找上門來的師姐又因為要尋那祖師爺轉世,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這裡。
至此,我終於又是回到了無依無靠,孤家寡人的境地。
「我哪是有什麼天大的福緣。」我忍不住的苦笑著,方知有卻語氣篤定道「有,貧道卜算乃是一絕,自然不會出錯。要不,我再給你算算。」
我搖了搖頭,臉上表情開始認真嚴肅道「還記得之前我在的那個山洞吧。」
方知有點點頭,我繼續道「那裡還藏著一樣東西,就算是給你的報酬。事成之後,你且自行去取。」
屋裡,被定住的仲游冷笑道「兩個無知小兒,今日老子便要看著你們在我眼前化作血水,方能解氣。」
我都懶得理他,方知有卻眼睛一亮,他道「要不,我們把他製成傀儡,先擋那毒士一陣。」
仲游聽罷罵的更凶了,我朝方知有一伸手,問道「帶紅繩了沒有?」
他聞言掏出一把,我取了幾隻根,而後用鎖魂扣的手法系在手腕腳踝上。方知有好奇我要幹什麼,我對著他催促道「你先擋他一陣,我馬上好。」
方知有不情不願的從懷裡取出個八卦鏡來,他說「貧道不怎麼修殺伐之術,會的也就那兩手,至多只能拖延他一柱香的功夫。」
「半柱香!」我催促道「半柱香后,我打的他跪地上喊你爹。」言罷,方知有提著八卦鏡就出去了。
屋裡,我系好了鎖魂扣,一旁的仲游道「你讓他先去送死,然後你好逃命?」
我並不理睬他,而是盤腿坐在地上,我從懷中取出那支毛筆,大鯉從筆桿上遊了出來。我低著腦袋,看著它的眼睛,有史以來也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想要了解它,認識它。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悲傷,大鯉伸著舌頭在我鼻子上舔了舔。
就在仲游以為我是在故弄玄虛之時,屋子裡陡然傳來一聲龍吟。
我雙目睜開,眼眸冒著金光,而瞳孔處則化作獸性般的兩點深紅。
周身一圈白色霧氣從我皮膚上滲出,隱約裹挾著我的身軀,使我更加輕便。
我盤腿坐在地上,可全身肌肉緊繃,五指成勾,似野獸的手掌,而一陣仿若獅子雷鳴的喘息聲從我嗓子里發出,猶如爆發之前的洪濤。
仲游渾身上下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作為一位頂級的武人,他本身能對危險有一種預警。因為看不到身後,仲游並不清楚剛剛做了什麼。
洞外,遠處的方知有大喊一聲「道友!」霎那間,洞中爆發出一道聲浪。
那毒士夾雜在數具殭屍之間,身側密林里無數毒蟲為他驅使。
方知有左手拿八卦鏡,右手握青銅劍,身披著一張太極寶圖,腰掛三清鈴鐺,腳下雲靴是個十足的好寶貝,此時他踏著羽步,舞的是虎虎生風。但被人圍攻之下,方知有隻能節節敗退,往洞府方向逃去。
一尊銅甲屍飛撲過來,它速度極快,顯然又有了靈物加持,如今勢猛威不可當!
而就在方知有即將被追上之際,他不得已大聲呼救,而話音剛落,洞中一道白光飛出。
銅甲屍來不及避讓,或者說它本身也沒有避讓的意思。銅甲所製成的殭屍,其身堅硬凡鐵不可傷之,其力無窮能舉千斤大鼎。
然而,這樣一尊無匹的大傢伙,在與那白光相觸下,竟轟的一聲,四分五裂開來。
毒士賀本華臉色大變,他忙打開手裡錦盒,裡面露出幾隻龐大毒蛛。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功夫里,圍繞在他身邊的飛屍已經盡數被斬,僵硬的屍身被撕成碎片,血肉飛濺,卻沒有半點鮮血。
賀本華被眼前一幕給嚇的一愣,就在他拔腿要跑的時候,腳下土地一陣震顫。
賀本華所在的土地突然炸開兩個缺口。他還沒來得及叫疼,整個人天旋地轉,原是被人給拎了起來。
方知有眯著眼,他一邊收著手裡的雷符,一邊小聲嘆道「讓你走路不看路,踩著雷了吧。」
不清楚為什麼突然間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士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賀本華心裡甚至來不及去想,整個人猛地被摔到地上,他身上多處骨頭斷裂,五臟因為受到衝擊而錯位嚴重。
那被召出來的幾隻大蜘蛛剛一落地就被一隻大腳給吧唧踩個稀爛。
方知有在遠處給我捧場道「精彩!」
我緩緩吐息著,身子開始微微顫抖,這便是請上蛟龍的副作用。
屋內,仲游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但他見著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賀本華,最終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我抓了一把精力丸塞在嘴裡,方知有卻是在翻找著賀本華的衣服,他看向我,道「只有一些毒蠱和解藥。」
我把嘴裡的藥渣子全咽下去,抄起旁邊一塊石頭,走到賀本華身邊,看著他還算完好的手臂,我聳了聳鼻子,隨即一石頭砸下去。
賀本華像是突然驚醒,當然,手被這麼一砸,想不清醒也難。
他一臉驚恐的看向我們,我上去就是一拳,只打的他口腔飆出血來,猶不解氣,我揪起他的衣領,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一隻手拿雷符摁在他的腦門上,聲嘶力竭道「蜘蛛呢?趴在你肩膀上的那個大蜘蛛呢?它在哪?」
賀本華被我這麼一弄,腦子頓時有些不夠正常了,像是突破了心裡極限,他整個人有些瘋瘋癲癲的,嘴裡嘟囔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別打了,別打我了!」
我一聽到他說別打我就來氣,手握住他的一個指頭接著往後那麼狠狠一撇。
咔吧一聲,賀本華疼得眼淚混著鼻涕直流,也唯有這時,一向面色蒼白的他,此時臉上也有了幾分像是人的表情。
我的模樣近乎癲狂,方知有心有戚戚的走到洞外,任由我發泄。
仲游忍不住的開口道「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那株屍地血花被他藏在哪了。」
我猙獰的臉抬起,賀本華面容扭曲,他一直重複著我不知道,你別打我這兩句話。
「你要那東西幹嘛?」我聲音沙啞,腦子卻格外清醒。
仲游似乎是想明白了,他說「我不會逃,欠你師姐的命你可以隨時來取,但我想請你幫我拿到那株屍地血花,我要靠那東西,救我女兒一命。」
「你女兒?」我小聲說著,似乎是記起師姐曾跟我提過關於血夫仲游的過往。
「我女兒今年七歲,自我救出她那日起,便得知她已經被人下了蠱毒。這些年裡,我四處詢問,知道下毒者正是這毒士賀本華,也知曉他手裡有一朵奇珍名曰屍地血花,這東西能活死人肉白骨,我女兒這種蠱毒,只需要一片花瓣就能就回來。」仲游絮絮叨叨的說起他的過往,我愣愣的聽著,也不說一句話。
門外,方知有悠悠道「屍地血花,開於極陰極寒之地的至剛至陽之物。本著陰陽轉換,生生相剋的道理。花開則不敗,葉似嫩芽而花如皇冠,常人聞上一口則延年益壽,屍體沾上一縷則當場屍變。」
仲游看向我,眼神中有了些許哀求。
我抹了抹臉上血漬,卻因為手上打的皮開肉綻,反倒是越抹血跡越多。
「我改主意了,我不殺你。」我轉過身去,臉上露出些許疲憊。也許是近距離接觸了賀本華,他身上的毒素很快便侵染了我的身子,對此,我本人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或許當下唯有復仇才能讓我有所感覺了吧。
「接下來,我會在你身上請下蛟龍來助陣,當然,為了能更好的發揮出效果,我會提前把你生魂給擠走。在你生魂被擠出去的瞬間,你會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我冷靜異常的看著他,仲游好似全然不在意,他道「只要你能讓我救回我女兒,做什麼我都願意。」
方知有補充道「其實也沒他說的那麼可怕。」我回眸看了他一眼,後者也不再插話。
我將先前貼在賀本華腦門上的雷符引爆,衝擊聲里,賀本華渾身又是抽搐,我走過去,踩著他腦袋對著他一邊耳朵輕聲道「別演了,這點小伎倆對我半點作用也不起。這樣吧,我提一個條件,我問你老實回答,我給你個痛快。」
賀本華還是那副痴傻的模樣,我嘴角抽了抽,臉色平淡的撿起旁邊一根樹枝,把它放在賀本華的一隻眼睛上。
賀本華的眼珠子就貼著那根木叉,只要我願意,下一秒他將永遠缺少光明。
「我說我說!蛛魁大人她們去了浮雲山!」賀本華忍受不住,他渾身顫抖,不僅僅是因為疼痛。
「她們?除了她還有誰?」
「娘娘!妖族來了位妖帥,只知道是十方妖帥之一,其餘的我真不知道了。」賀本華似乎已經來到了極限,他下半身已經失禁,整個人發出一股腐爛般的惡臭。
仲游吼道「屍地血花呢?你藏在哪了?」
「我放在,小西山下的一處山洞裡,順著河道往西走,就能找到。」賀本華有氣無力,最後幾聲似乎是在呢喃著,「讓我死…讓我死…」
方知有朝我道「那我這就去小西山找找。」我點了點頭,而後把仲游的千斤扎解了。
仲游撒腿就往外面跑去,我卻坐在地上久久沉默不語。
一位妖帥親至,這十方妖帥的名號,便是凡人的我也有所耳聞,傳聞南方十萬大山中有那數以萬記的妖怪,成立了一個妖國。其中,統帥妖族的是一位赤發金冠的上人。也被稱為蓋世妖王。其手下有十方妖帥,各各都有大神通,只不過一向甚少干預凡人的事情。
我如此思索著,地上的賀本華猛地起身,朝著我腦袋就是一掌。那力道勢大力沉,挨上一下絕對腦袋稀爛。
只不過就在他起身動手的一瞬間,我捏在手中的千斤扎可沒松過,就見著賀本華像是木頭一樣定在原地,眼眶欲裂,兩個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我,似乎是不可置信。
我起身,捻起一張黃符,往他的後腦勺上一貼,口中念誦著拘魂的口訣。而後黃符一揭,一個靈體的賀本華就被我給勾了出來。
我將黃符貼在牆上,賀本華的生魂也隨之釘在牆上。只不過,他眼中恐懼更甚。
「知道這是什麼嘛?」我抖了抖手腕,一張黃符憑空燒了起來,我把那燒著的黃符往賀本華的魂魄下放了放。頓時,火焰挨著賀本華的生魂,一陣殘嚎。
「這是陰火,燒你就跟燒紙一樣。」我冷笑著,卻抖了抖手腕,把那截黃符丟在地上。賀本華連連告饒,可我連搭理都懶得搭理他。
我想到了一個好的折磨他的辦法,手從兜里摸了摸,還剩最後幾張黃符了。我把它們疊成一艘紙船,用了困的法門把賀本華的生魂放在紙船上。
屋外的天空上,開始下起了小雨。我拎著紙船,往山下的溪流旁走去。
賀本華不停的咒罵我,我卻充耳不聞。待到河邊,我念誦了幾句往生的咒語,將紙船輕輕放入河中,不一會兒紙船便順河飄走,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要說我做了什麼,無非是做了個陰船,送他去地府唄。只不過,這條小溪河的前頭是通往忘川的,所謂忘川河,河中無數怨鬼惡靈,終身不得上岸,在水中受寒氣侵擾,被無數惡鬼撕咬,無盡折磨。
賀本華死後肯定是下十八層地獄的,只不過這次是由他親手送去,倒也差不離了。
我回到洞中的時候,仲游和方知有也剛好趕到,方知有打著把傘,真不知道他隨身還帶了啥。
仲游臉色狂喜,可見他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但也信守承諾的回來。
我見人到齊了,也不啰嗦,直接千斤扎把仲游扎住,這是防止他因為痛苦暴走失控。
一張黃紙蓋在他的天靈蓋上,我念誦著咒語,就見仲游神色痛苦,在我起手掀開黃符之際,他臉色一滯,生魂依然被我剝離出來。
我把他生魂收在黃符里,把黃符疊成一個紙角塞在懷中,同時掏出毛筆,對著上面念誦請神的咒語。啥時間毛筆上蛟龍騰飛,一條龍魂就那麼直直鑽入仲游的眉心。
方知有看的是嘖嘖稱奇,他道「這條蛟龍已經化形了,我觀其是五爪,想必是能成角龍的上品。」
隨著一聲悶響,仲游臉上一陣青白,他眼珠泛白,身形匍匐,嘴角張開,口吐白氣,仲游比之我先前更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更為奇異的是,隨著蛟龍入體,仲游斷手的那一塊竟然幻化出一條龍爪來。
我眼神灼灼,輕喚了一聲「大鯉。」仲游抬頭望向我,似乎是在回應。我心下有了定數,便招呼方知有道「成了,現在去浮雲山吧。」
方知有有些猶豫,他道「我剛剛算了一卦,勝算不到三成。要不,還是算了。」
我想了想,朝他笑道「這一路以來多虧有你,老實說你能幫我到這一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接下來萬不得讓你再冒險。這樣,若是這次我能活著回來,日後倘有我能幫上忙的,知會一聲。」說著我拍了拍方知有道肩膀,大鯉附身的仲游跟著我出了大門。
直到我和他都消失在了遠方,方知有這才輕輕吐了口氣,他自顧自道「我去了勝算才不到一成,但我若不去,你可是有十成十的勝算啊!」說著似乎是覺得晦氣,他打著傘,瞧也不瞧身後那毒士賀本華的屍體,徑直往山下走去。
浮雲山巔,一眾妖怪將一座廢墟團團包圍著,其中有那身形壯似小山的甲蟲,有那人形但卻有三四丈高的猛虎,有那等人大小的蜘蛛皆是目光兇狠的盯著那站立在眾人身前的持槍老者。
老人鬚髮皆白,但就那立於眾人前的身影,手中長槍直著天際,他朗聲道「爾等誰欲與我一戰?」
老人面前,一堆精怪的屍骨,或被一槍扎死,或是被一掄砸扁在地。幾招之內竟無一位妖怪能活著站在老人面前。
三位大妖的身後一名白衣白裙的婦人坐著轎子,緩緩出現。
等人大的蜘蛛率先側身,但見她低眉順目,而後一眾妖怪也都頷首。
老人捻著鬍鬚,眯眼望去,待到婦人來到陣前,他朗聲道「來者何人?報上名號!」
那白衣白裙的婦人卻是冷笑,她說「區區一介凡人,有何資格詢問本座名號?」
婦人身側,殺出個一丈高的猛虎,那猛虎身形矯健,一身鐵皮銅骨是嘎吱作響,他身子一躍三丈,落地有如山石塌陷,朝著老人撲殺而去。
見猛虎撲來,老人腰身一擰,手中長槍斜向上那麼一挑一刺,槍尖在虎皮上呲啦一聲,猛虎一撲,老人閃身躲去,二者交錯間換了個位置。
眾人身後的一名年輕道士出聲提醒道「前輩小心,此虎妖修為至少有五百年,一身鋼筋鐵骨非是等閑妖怪可比。」
用槍的老人哈哈笑道「倒是一副好的虎骨,用來做槍杆子正是不錯。」
猛虎似乎聽得懂人言,它猙獰的臉上竟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所謂人有殺虎意,虎有害人心。
老人與虎妖拼殺之際,婦人身側一等人高的大蜘蛛正和一位小山般的壯碩鐵甲朝人群中殺去。
先去出聲的年輕道士出手攔下二妖,他手中一柄三尺青鋒被他耍的是虎虎生威,隱約間,劍上有雷霆作響。
但見那小道士劍舞的是密不透風,蜘蛛精的毒液蛛網不起作用,那鐵甲蟲妖頭上巨角如戰錘,猛地就往小道士身上衝去。
這時天空中驚雷滾滾,白衣服的婦人似乎眉頭皺了皺,身後眾人有那懂行的道士驚喜道「是法陣,是道家的法陣,有法陣運轉了!」
此時天空上雷霆落下,竟與周邊廢墟交織,形成一座雷霆大陣。
當空一道電弧擊在那甲蟲身上,呲呲啦啦,甲蟲被電的一麻,蜘蛛吐出蛛絲把它拖拽了出去。
虎妖在雷電的威嚇下,殺意更濃。他雙目通紅,咆哮著繼續往老人身前衝殺過去。老人腳尖一點,一道驚雷落在了他剛剛的位置,而現在是剛巧擊中那虎妖。
「小王道長,這是?」老人看著周圍法陣,嘖嘖稱奇。
被稱為小王道長的年輕道士,笑望向老人,他從懷中摸出一張千紙鶴,笑道「小道有幸,在山道上撿到一隻傳音的紙鶴,也是通過它才得知,棲雲宗上還有座推星陣可以使用。倒是關鍵時刻能派上來用場。」
老人點了點頭,再看那虎妖,已經離開陣中,他咦了一下,道「山腰處那是?」
本名王正清的道士,順著老人的話往山下望去,就見一個身材高大且壯碩的漢子雙手雙腳匍匐在地,身形似猛獸一般往山上跑來。而那人的背上,坐著個年輕消瘦的小道士。
注意到山腰處的不止是老人,一眾妖怪也轉過頭望去。蛛魁咦了一聲,驚呼道「這小子沒死?還有,他身下的那是?」
白裙子的婦人看著奇異的上山二人組,眼睛從我身上掃過,只在仲游身上停了停,她挑了挑眉頭,似乎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王正清也有些不解,他半開玩笑道「估計是援兵來了!」
我騎著大鯉,一路往上,在感覺到山上有一股股巨大妖氣的同時,胸口劇烈起伏著,我對著身下的大鯉輕聲道「待會兒你只管往死里揍那蜘蛛,不用管我。」
仲游嘴巴里哼了一聲,眼神望向山頂,瞅了眼蜘蛛所在的方位,卻又忍不住的看了眼白衣婦人的位置,眼神中似有忌憚。
「他娘的,除了第一次請你有用之外,哪一次你徒弟碰到事你都不在。天底下哪有你這樣做師傅的?」我罵罵咧咧,身子坐直了卻是恭恭敬敬的用請神的手勢朝天一拜。
「這次我也不麻煩你,況且你來了也擺不平。還是,誰弄出來的,讓誰來收拾吧。」我手指輕輕叩在眉心,嘴中念誦著「奉請祖師爺李天一,神兵火急如律令!」
身下大鯉似乎回了一下頭,我卻俯下身子,好似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