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年

即便已經高三，雲城一中也會在周末放假一天半，家在市區的學生就可以回家一趟，吃些好吃的，看看電視上上網，或者打打遊戲，當然絕大多數學生需要趕場各種補習班，依舊不得空閑。

徐夏的周末「補習班」卻有點特殊，因為他已經跟著同一個人學習了十年，這人還是個老外，一個名叫安德烈·德尼爾的法國人。

周六下午，徐夏依舊來到離家不遠的雲城師範大學，腳下這座人工球場是今年新鋪成的，雖然還殘留著塑料揮發的味道，但不得不承認，踩在這種新人工草上面的感覺真舒服。

每一腳落下，徐夏都能感覺到草皮軟軟的，富有彈性的回饋腳底，讓人控制不住在上面奔跑跳躍的慾望，而在更下面，是平整的堅硬地面，不用擔心像其它場地那樣坑坑窪窪，一腳踩到了坑裡或是踢到了凸出來的土石草根。

這塊場地完全沒有顧慮，無拘無束。

對於一個喜歡踢球的人來說，在舒適的草坪上甚至能發揮出120%的實力來，所以今天的訓練過程中，徐夏雖然一直憋著疑問，卻很好的完成了德尼爾布置的訓練任務。

「好了，徐夏，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完成了兩個小時的訓練，德尼爾滿意地踩住了球，暗贊這小子心性真的不錯。

徐夏聞言一屁股坐在了鬆軟的草地上，撩起球衣擦了把臉上的汗，他雙手反撐著身後的地面，用探詢的目光看向德尼爾。m.

上周末訓練結束時，德尼爾鄭重又嚴肅地問了徐夏一個問題：

「徐夏，十年前我問你想不想學踢足球，你告訴我你想學，今天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想不想當一名足球運動員？」

……

十年前，中國男足歷史性的闖入了世界盃決賽圈，在神州大地上颳起了一陣足球熱潮，不管男女老幼，總是喜歡聊上兩句關於足球的話題，小區里的孩子們也常在樓下擺個簡陋的球門，分成兩隊踢個不停。

七歲的徐夏也是這幫孩子其中的一員。

那時候，把衣服、書包往地上一放就擺成了球門，大家踢起來也沒什麼章法，往往都是一哄而上，美其名曰「全攻全守」，偶爾有一兩個技術好的小孩，也沒法帶球從四周一圈人中間突圍而出，最後都是陷入了混戰的局面中去。

足球滾到哪裡，人群就追到哪裡，但所有孩子都樂此不疲，直到有些同伴的家長尋過來叫回家吃飯，大家才依依不捨的散開，期待著明天傍晚的到來。

踢得時間長了，孩子們從電視上的比賽中學到了各種足球知識，有的開始練習個人盤帶技術，有的練習傳球，有的人則喜歡防守，有的則專註於搶點射門，還有些花錢報班學了幾天……

兩隊人開始踢得有模有樣，也正式遵循球場上的各種規則，乍一看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

某一天傍晚，徐夏還是和小區里的其他同齡人一起，在樓下的水泥路上踢開了，他沒有給自己固定位置，基本哪裡有空當就去哪裡，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進球數總是兩隊人里最多的。

不知什麼時候，路邊卻多了一個棕色微卷頭髮，高鼻樑藍眼睛的外國老頭，惹得不少小孩忘了踢球，只顧盯著他看。

老頭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這群小孩踢球，手裡則拎著一個頗具中國特色的菜籃子，似乎只是買菜路過的樣子。

「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外國老頭聳了聳肩，說出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

雖然頭一次見到老外有點稀奇，但足球卻更能吸引這些孩子，很快，他們第一次見到老外的興奮感過去后就重新專註的踢起了球，而那個外國老頭便站在路邊，看的津津有味，偶爾還會出聲指導兩句。

從那天開始，小區里就經常能見到這個外國老頭在看一群小孩踢足球的場面，孩子們踢得熱火朝天，老頭在一旁用日漸熟練的中文指揮著。

「小明，注意防守站位。」

「小金，帶球再大膽一些，自信一些，別怕。」

「徐夏，你越位了。」

……

外國老頭儼然成了這群孩子的教練。

如此過了一個月，某天傍晚，小學生們踢完球準備散夥回家時，外國老頭單獨叫住了徐夏，問了他一個問題：

「徐夏，你想不想真正的學踢球，想不想進行正規的、專業的訓練，也許有一天你能因此而成為足球明星，但極大的可能是不會，足球最終只成為你生活中的一絲點綴，現在我想聽到你回答，你想不想？」

「我想學！」七歲的徐夏毫不猶豫的回答。

從這一天開始，徐夏正式跟著這個外國老頭開始了他的足球訓練，從最基礎的顛球開始，到踩球、拉球、帶球，再到傳球……

射門、跑位、背身擺脫、相互配合……

一步步的，不管是兩人單獨訓練還是跟同伴娛樂性的踢球，徐夏都努力地完成外國老頭安排的各項訓練內容，他的足球水平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進步，沒多久便甩開其他人一大截。

後來徐夏才知道，這個外國老頭名叫安德烈·德尼爾，算是在中國定居了，他其實住在隔壁小區，但是卻因為徐夏他們小區菜店價格更實惠，所以才每次都溜達來這邊。

也正因如此，他無意間發現了徐夏的足球天賦，才決定用專業的足球訓練方法來給徐夏進行足球啟蒙。

剛開始幾年，徐夏還不懂得什麼叫專業什麼叫業餘，只是覺得好玩，覺得這樣可以讓他擁有在其餘小夥伴面前炫耀的資本，於是一直跟著德尼爾練了下來，他很用功，每次德尼爾布置的任務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這也讓他進步很快，開始去找年齡更大的高中生、大學生一起踢球。

到了初中的時候，徐夏在學校里踢了一場比賽，對方是另一所學校的校隊，還從外面請了幾位青訓梯隊球員做外援，那幾個人配合非常默契，在場上的技術也表現出了超過普通學生的足球水準，最終結果也是對方小勝一球。

可徐夏心裡卻並不服氣，因為他覺得這幾個所謂的梯隊球員，單對單的對抗水平似乎不如自己，一場球下來，除了因為年齡差距顯得自己的身體稍弱點，其它不管是基礎技術，球場視野，還是跑位意識，攻防節奏等方面，總有種也不過如此的感覺，徐夏這才意識到，德尼爾大叔對自己的訓練方式，似乎不太一般。

「假如我比青訓球員還厲害，那……以後我能不能成為一個職業球員？」

十四歲的徐夏心中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小火苗。

上了高中以後，徐夏要住校，每逢周末可以回家一天半，每個周六下午，德尼爾就帶著徐夏參加雲城周邊的各種業餘比賽，讓他作為「外援」加入其中一方，儘力去獲取勝利。

比賽的時候，德尼爾會在場邊對徐夏進行實時指導，及時指出他的錯誤或啟發他接下來應該如何應對……

因為徐夏的加入能給隊伍帶來肉眼可見的提檔，所以經常有業餘或半業餘隊伍邀請他們參加一些非正式比賽，到了後來，德尼爾甚至還能從多個比賽邀請中挑一挑，從中選出比賽質量高的，隊伍素質好，不亂來的。

德尼爾沒有規定徐夏必須踢哪個位置，不過十五六歲的徐夏身體條件顯然沒法跟場上膀大腰圓的成年人相對抗，所以他往往選擇身體對抗相對較少的前腰或邊鋒位置，充分利用自己的技術優勢和速度及耐力優勢，來進行個人突破或中前場組織。

這麼踢了三年，雲城大大小小的球場上都留下了徐夏奔跑的身影，在知道這個十幾歲的小球員還是雲城市最好的高中——雲城一中的學生后，也極少有人會對他進行惡意犯規，甚至有時對抗動作惡劣的時候，還會遭到其他年長球員的制止，雲城常踢球的足球愛好者，幾乎沒人不認識這個水平超常的高中生。

徐夏跟德尼爾除了周六比賽，周日在球場單獨訓練外，每逢有重要比賽的日子，也經常會聚在一起看球，但他們卻不是同一個俱樂部的粉絲。

德尼爾喜歡看巴塞羅那的比賽，他比較推崇地面控制的打法，欣賞細膩的腳法和精妙的配合，而徐夏的偶像則是曾經的羅馬王子，現在的狼王——托蒂。

托蒂開闊的視野，精準的傳球技術以及勺子射門等絕技，都令徐夏讚嘆不已，也曾想象著，如果有一天自己站在球場上，能不能發揮出這樣璀璨的光芒。

所以上周末，當訓練完畢，德尼爾問徐夏想不想當一名職業球員時，徐夏認真思考了幾分鐘之後說道：「如果有這麼一個機會，而我沒有嘗試就放棄了，那我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讓自己後悔，無論結局是成功還是失敗，我做了，就不會後悔。」

「我想當職業球員！」

而後德尼爾拍了拍徐夏的肩膀，點點頭，告訴他回去等消息。

這一個星期，徐夏幾乎都是在期待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