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臣出策移金帳,北遷布局鎖漢土
金帳外,一身戎裝的慶格爾泰將須卜起訖引了進來。
冒頓伏在案上處理著政務,頭也不抬的問道:「大且渠不在帳中斷案,來金帳所為何事?」
須卜起訖上前跪倒在地,施禮道:「臣聞侍奉左賢王的下人出了紕漏,特來解憂。」
「你既然有心,應該去左賢王帳…」
話未說完,冒頓抬起頭,笑道:「看來你是有備而來,說說吧,你有何本事解決本單于的煩憂,起來吧。」
須卜起訖並未起身,說道:「臣愚鈍,怕擾了大單于的雅興,但如蚌中生珠,臣心生兩策不吐不快,還請大單于先恕老臣妄言之罪,一切定奪由上而裁。」
望著昔日的舊臣主動靠過來,冒頓若有所思,既能解憂,自己又何吝機會。
放下筆,冒頓伸手一抬,說道:「定奪由上必是自然,大且渠起來說說吧,來人,看坐。」
須卜起訖不再推辭,謝坐后說道:「僕從們的心思,無非是受了主子們的驅使,大閼氏殺得一批,但左賢王總要有人服侍,硬殺是殺不絕的,臣有兩策或可解單于此憂。
其一大單于可攜河西勝勢巡視全國,震懾暗中的不臣,梳理各地的局勢,將單于庭的威名散布四方,令牧民得見天子,貴族懂得敬畏。
其二大單于可將單于庭遷至漠北。」
冒頓眼神一冷,這可不是百靈鳥叫,倒有點像是烏鴉,哼問道:「你想讓我遷都?」
須卜起訖連忙解釋道:「依臣看,巡視全國乃權宜之計,可解短時之憂,能解單于憂者,非北遷漠北不可。
貴族們費心費力的去影響左賢王,無非是知道大單于傾慕南國文化,固重視外臣,而輕視內臣,貴族們恐富貴不能久留爾,才會出此下策。
燕吾雖無相職,但仰賴單于信任,實拿主外大權。閭丘黃單于庭主內,令狐苟、朗克爾斯操持財政商隊,趙炎出策,車尋等諸將帶兵,我匈奴的國家大事盡皆由南人操持。
金帳貴族會議淪為擺設,這讓貴族們如何心安。」
冒頓肅臉冷聲質問道:「你這是馬奶酒喝迷糊了,還是原本就是想找死!」
須卜起訖連忙跪倒在地,嘴上卻是不停,說道:「頭曼城,乃當年秦匈大戰後,先單于忍辱於秦人時所建,本就是權宜之選,而今大單于已累盛功,匈奴已是統一草原的大國,王族貴種又怎能繼續寄居人下。
大單于當帶匈奴回歸本性,游牧而走,穩定四方引弓牧民之心。
單于庭已經在頭曼城內滯留三年,遷單于庭至漠北,那怕只有一兩個月,也足矣穩住匈奴各部人心,寓意單于不忘匈奴之心。
軍事上北遷亦有好處,而今漢有秦勢,陰山並不安全,若是漢軍突襲九原后,翻山而來,單于庭將直面漢軍兵鋒。
單于庭乃匈奴之都,狼騎不可能放棄單于庭而走,有所顧忌卻必定要守,如此施為會大大降低我軍騎兵眾多的優勢。
按戰局看,單于庭就頂在了左右兩部之前,勝,損耗本部巨大,單于庭鉗制各部之力下降,新伏之土也必然不穩。
敗,則糟蒙恬當年夜襲單于庭之危,屆時左右兩部實力尚存,草原再無餘敵,大單于可無先單于東山再起之機。
臣時不忍見匈奴裂,而草原分,請大單于慎重考慮。」
冒頓冷眼望著跪伏在地的須卜起訖,敢面刺寡人之過者,是真想宰了他,但面對主動靠過來的老貴族,卻總要留三分薄面,不能斷了路,令其私下裡暗生齷齪。
既然須卜起訖想當直臣,不妨抻著你想要的,噁心了我,那能事事都如你意。
冒頓冷靜的思索后,並沒有立即決定,須卜起訖一直跪在地上彷彿被遺忘,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冒頓重新拿起筆,開始處理政務,幸虧草原各部的事情並不如內地多,要是真跟始皇帝一天批閱一百二十但相當,須卜起訖這把年紀,腿還不得跪廢了。
慶格爾泰瞅著時間,為冒頓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羊湯和餅。
冒頓並沒有賜食的覺悟,一邊往湯里掰著餅子,一邊說道:「須卜起訖,你不愧是當年青葛手下的重臣,說的很不錯,先下去吧,本單于要細細思量。」
須卜起訖顫巍巍的起身告退。
在走出大帳時,冒頓說道:「須卜起訖,當年的恩怨,這一跪后便一筆勾銷,好好當差去吧。」
須卜起訖激動的轉身應諾,冒頓不耐的擺了擺手。
回去的路上,須卜起訖思索著剛才在金帳的應對,自己的策略應該正解單于之困才對,為何還被冒頓有意點了一下。
回到帳中,見侍者端著羊肉正在大快朵頤,在金帳被整治服帖的須卜起訖,懊惱的哼道:「老爺辛勤做事,你個狗奴卻先享受上了,滾出去,再給老爺上一盆嫩羊肉解餓,一壺熱酒解乏。」
侍者連忙應承,趕忙端著自家羊肉出帳,走時還不忘嘟囔道:「肉是你給的,誰知道能突然回來。」
須卜起訖眉毛一擰,忍著腿疼哼道:「嘀咕什麼呢!」
侍者的腳步卻更快了。
須卜起訖被放走了,但他的話冒頓卻聽進去了,相較於對背後下功夫影響稽粥的人下刀子,須卜起訖的方法的確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畢竟他不能將手底下的貴族都宰了,那麼誰幫他管理這片土地呢?
望著案上御賜的毛筆,熱氣騰騰的食物卻勾不起絲毫食慾,冒頓腦海里不免憶起自己在九原求學的時光,打打馬匪,瀟洒度日。
相較於內心的那一抹不舍,作為匈奴帝國的首都單于庭,繼續停留在陰山北的確不在妥當。
或許自己也需要為今後的漢匈爭霸早做準備了。
推開案上的食盤,冒頓起身走到帳中懸挂的牛皮地圖前,目光從帝國版圖東南緊挨著的遼東郡,沿著長城一直望到西南接壤的隴西郡,漢匈漫長的國境線綿延萬里,隨著兩大帝國日後的逐漸成長,今後百餘年,這裡都會是雙方爭奪的戰場。
冒頓的目光沿著大河而下,目光停留在了河套平原,河套是懸在關中頭頂的一把刺心利劍,換位而想,若自己是劉邦,一旦有機會,河套絕對是漢廷首要的打擊目標。
理由跟大秦北伐一樣,徹底解除河套的匈奴騎兵,對咸陽的直接威脅,漢都長安雖還未建,但秦漢兩朝的基本盤都在關中,沒有那個帝王敢放鬆它的安全。
此時冒頓心中升起了一絲小慶幸,比起帶不走的城市,自己的單于庭移動起來似乎更為便捷,相對的損失也會越小。
之後冒頓又在金帳召見了柯世列與燕吾,與兩人商議過後,冒頓終於下定決心,春季北遷漠北。
喚來呼哲、蘭芪和圖圖銘泰三人,冒頓帶著他們來到地圖前,吩咐道:「以呼哲為主,蘭芪,圖圖銘泰你們二人輔之,開春前往漠北草原,在狼居胥山西南,余吾水流域,擇良地興建單于庭大營,按圖紙興建金帳。」
三人一聽大單于要將單于庭遷往漠北,心中驟然振奮,眼中難抑喜悅。
接過建造圖紙后,更是高呼單于英明,而聽在冒頓耳中,卻似乎充滿了嘲諷,自己似乎在開倒車。
送走三人,冒頓喊來阿古達木和賽罕,吩咐他二人提前派人去左部溝通。
開春后,自己要帶人巡視左部,在大鮮卑山舉行春祭,召見左部諸王,以及東北諸族首領酋長,著令左谷蠡王阿爾斯楞好生準備,二人應諾而去。
冒頓準備春日巡行東胡舊地,以及漠北建帳,單于庭離開陰山草原后,必定會帶走大量人口,在此地留下防守真空,如何填補擺在了冒頓面前。
單于庭各部離開后,匈奴的大部分兵力必定跟隨北還,陰山草原以及舊東胡的南部草原,常備狼騎的數量會大量減少,部族騎兵是否能擔當一線的作戰任務。
陰山一線乃河套後背,匈奴最重要的牧場和產糧地,金帳同樣不能放任不管。
這些事情的手尾都需要冒頓一一琢磨,
河西走廊東部有海梨猛哥的休屠部,他的身後有渾邪王部,還有新盟羌軍,鉗制隴西自當無礙。
至於鎮守北長城一線,統籌對漢作戰,冒頓打算用朝魯坐震頭曼城俯視中原,以三萬狼騎為機動兵力,節制河套各部騎兵作戰。
倒是緊臨遼東燕趙地的東部草原,一時間冒頓拿不準該派誰去。
雖說此地背靠左部,面對的燕國兵力大多跟隨漢軍南征,並非緊張之地,但單于庭諸將中似乎沒有跟左部交好者,海梨猛哥也許算一個,可惜他已經身在河西。
最終囊中無人的冒頓決定讓鴻都八失喇擔任萬夫長,率領狼騎看顧燕趙地。
如此冒頓一手建立起來長城防線,主體構建完畢,再分派小部填補血肉,中原漢土盡可被鎖住。
冒頓重申削弱中原騎兵的禁令,令狐苟、朗克爾斯的操持下,匈奴對中原的貿易中,戰馬、做甲的皮革,做弓的筋角,都被限制或者禁止,敢有違令者屠部滅家。
冒頓要藉此削弱未來漢軍的騎兵數量與質量,以保持匈奴騎兵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