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歸路瀟洒難見王,巨幕鋪開陰謀顯
燕吾本是燕國薊城人,本名姬吾,原本是一個落魄的燕國王室貴族。
但俗話說的好,落草的鳳凰不如雞,被生活所迫的姬吾為了生存只好切了命根子做閹人,原本想藉此接近燕王,從而換得一飛衝天的機會。
卻不料燕國北方的東胡,恰逢此時突然南下掠奪,燕國軍隊戰鬥力孱弱,根本無法抵禦東胡鐵騎,大臣們紛紛鼓動燕王用王室女和親從而換取和平,束手無策下軟弱的燕王只能順水推舟,並且選中姬吾作為燕國與東胡和親的陪嫁宦官。
姬吾不願意遠走草原他鄉,但無奈只能被如牛馬般塞進和親隊伍,自此沒得選擇,姬吾懷著悲憤之情闊別家鄉,隨著和親使團去了被中原王室視為蠻夷的東胡。
誰知道在東胡姬吾混的更慘,常常食不果腹衣不遮體,東胡人蔑視閹人,打罵便成了家常便飯,而且隨時都有被殺的風險。
被逼無奈下姬吾偷盜東胡財物,想方設法買通了往來東胡與燕國的商旅,這才僥倖逃回了燕國。
事與願違,誰知剛逃回燕國的姬吾卻又不被燕國接納,只能徘徊在燕國邊境吃盡風霜,最後幾經輾轉的他又被像奴隸一般賣到了匈奴,自此姬吾恨透了燕國。
到了匈奴的姬吾時來運轉,很幸運的搭上了頭曼成為大單于的順風車,憑藉著年少時貴族知識的學習和悲慘經歷感悟,他的出謀劃策對頭曼奪得大單于之位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演變至今他已經是頭曼不可或缺的智囊,在匈奴的地位猶如大秦丞相和宦官的結合體,完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姬吾得知燕國太子丹使荊軻刺秦失敗,秦軍憤而滅燕后更是狂喜不已,連醉三天,為了慶賀燕國滅亡,遂改名燕吾。
李欣騎在馬上,任馬兒自由踱著步,慢慢跟在隊伍後面,腦海里消化著,剛剛從呼楞爾樂嘴中探聽來的匈奴實權派消息,最終把目標選定在了這個老單于最信任的閹人丞相燕吾。
不僅如此,李欣還從呼楞爾樂嘴中得知些現在的常識性問題,像草原一年之中真正適應人和萬物生存的時間只有短短一百多天等等,這樣的經驗呼楞爾樂手到擒來,讓李欣大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時值秋天,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被寒霜打過的灰白色秋草中,不知名的小蟲子發出嗡鳴,偌大的草原上幾乎沒有固定人煙,這時的草原和中原一樣也是收穫的季節。
草木繁盛,馬俊牛肥,偶爾也會有放牧的匈奴人趕著羊群打馬而來,與李欣一行人一起騎馬,賓士在無邊的草原上,談笑間李欣的心情舒緩了不少,除了雙腿間傳來的疼痛感還是那麼真實外,他甚至都萌生了想在這裡生活一輩子的衝動。
帖木爾則在得到李欣的首肯后率先沖了出去,年少的帖木爾騎在飛奔的駿馬上伸開雙臂,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任由馬兒在這無邊的草場上撒著歡的奔跑,或引吭高歌,或彎弓搭箭好不快活,也許是在這種輕快氣氛感染下,連一項沉穩的呼楞爾樂也是忍不住,加入到與帖木爾的賽馬當中去了,這讓李欣重新認識了游牧民族的洒脫。
不由自主的念出了曾經從語文書上所學的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李欣的《敕勒歌》一出,頓時讓被綁在馬背上的趙鐸聞之變色,他深深望了李欣一眼,眼神中多了些許忌憚。
在燕國甚至整個中原無不視匈奴為蠻夷,對匈奴文化一切都給予本能的排斥,那怕是曾經趙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改革時,也只是學習了胡人的騎兵與戰爭,對於胡人本就少的可憐的精神文化也是嗤之以鼻,可今天李欣這首《敕勒歌》卻給了他不一樣的感受,也許較之《詩經》中的風雅頌可能還有所不如,但《敕勒歌》所透露出的豪放大氣與務實卻別具一格,不怕蠻夷會武功就怕蠻夷有文化,對李欣這個沒落的匈奴王子,趙鐸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記在了心中。
隨著李欣一行人距離匈奴大營越來越近,在路上碰到的匈奴人也多了起來,當看到匈奴大營外一隊隊巡邏的匈奴士兵時,李欣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第一次犯錯,被班主任叫去時內心的緊張扭捏,還帶著略微的不知所措。
可這次李欣心中還夾雜有一絲恐懼在裡面,他可是要扮成單于的兒子去見他爹啊。
遠遠望見那頂高高矗立在草原上的金頂帳篷時,李欣也知道自己沒了退路,呼楞爾樂早早便去向執勤的單于親衛稟明來意。
單于親衛宛如後世的御林軍,常伴匈奴大單于左右,他們是純種的匈奴人,絕不會摻雜其餘任何種族的戰士。
他們大部分人的身材矮而粗壯,頭大而圓,闊臉,顴骨高,鼻翼寬,長著厚厚的眉毛,目光炯炯有神,多有蓄鬚,上鬍鬚濃密,而領下僅有一小撮硬須。
因為選取單于親衛時都是挑選部族中最善騎射者,所以單于親衛的戰鬥力也高出其餘匈奴戰士很多。
隨著引路的單于親衛,李欣一行人穿梭在眾星拱月的帳篷間,待到了金頂大帳時,單于親衛身形一頓,恭敬的對著李欣說道:「大王子稍後,容博格克前去通稟。」
李欣點了點頭,待在帳外繼續沉思,他在尋思著接下來的對策,不過這些事帖木爾和呼楞爾樂卻無法給予他有效的幫助,至於趙鐸,李欣根本信不過他。
李欣回到匈奴大營的消息,像風一般一下子刮過了所有有頭有臉的貴族帳中,本來矢竺格大鬧冒頓營地就使得李欣顏面掃地,後續李欣棄部而走,更使得他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笑柄。
在李欣等了近一個時辰后,他名義上的父親大單于頭曼卻遲遲沒有下令接見他,只是讓侍衛博格克將他帶入了偏帳等候,這讓李欣的心情在短暫輕鬆和未知恐懼中來回擺動。
待李欣進入偏帳后,金帳內的老頭曼卻一反常態的發出單于令,召四角、(左賢王,左谷蠡王,右賢王,右谷蠡王,謂之四角)六角、(左右日逐王,左右溫禺鞮王,左右漸將王,是為六角)各部落異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屍逐骨都侯,通知各部與三日後金帳議軍事,同時計劃今年秋祭提前舉行。
最先接到消息的李欣一臉茫然,他猜不透老單于心中所想,看來在各部族會議前,老單于是不準備見他了,在稍作思緒后他帶著帖木爾、呼楞爾樂和趙鐸三人向著原來的營地走去。
右賢王青葛現在心情糟糕,本來是件很簡單的戰時殺人滅口,卻被李欣突然回到匈奴大營打亂了計劃,一接到李欣回來的消息,他便叫停了銀帳中的歌舞,隨著歌舞停止,銀帳內貴族們的醜態也都有所收斂。
青葛把李欣回來的消息透露給這幫貴族時,他們一下子炸了鍋。
「海梨猛哥這個該死的奴隸!」
「應該剮了他!」
...
一時間海梨猛哥成了眾矢之的,各種酷刑都冒了出來,望著一個個張牙舞爪的貴族,青葛心中大罵廢物,都是一些馬後炮,真正辦事的人就沒有幾個。
青葛一聽李欣從匈奴大營的東北方向回來,就知道這事不怨海梨猛哥,但總要有人去為這件事負責,而地位低下的海梨猛哥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棄子,本來青葛派海梨猛哥去追殺李欣也是存了一絲這個意思,一個奴隸而已沒了就沒了吧。
海梨猛哥的命運就這樣被定了下來,只等他回來就要背鍋,可憐海梨猛哥此時還率領著十死奴由在匈奴大營的西北方向而出,沿著李欣一行人留下的足跡苦苦追尋。
在海梨猛哥被拋棄后,青葛接到了來自單于庭的命令:「三天後,召各王各部於金帳議軍事,而且還計劃提前了秋祭。」
「須卜起訖你是大單于的妹夫,你覺得此事如何?」
須卜起訖連忙放下伸進西域舞姬肚兜里的賊手,站了起來,先是畢恭畢敬的對著青葛行了一禮,然後才笑眯眯的指了指帳篷頂,恭賀道:「好事啊大王,看來是有人像河裡憋不住氣的河獺一般嘍,這是想要試探試探河面上有沒有矯捷的鷹隼了。」
青葛聽著彷彿也是來了興趣,仰頭喝掉酒杯里的馬奶酒,說道:「繼續。」
須卜起訖連忙走向青葛王座的正前方,擺正身姿朗聲道:「大王,既然海梨猛哥沒有殺了那個小崽子,不如等到三日後的部族大會,在我大匈奴棄部而逃可是大罪,不若借老單于之手將冒頓除之,老單于雖然子嗣很多,但擁有繼承權的成年王子也就冒頓和忽室爾兩個,只要大王子冒頓一死,忽室爾年幼,那麼大單于之位也就不遠了。」
說道殺冒頓之時須卜起訖右手向下一切,眼神里儘是豺狼看見獵物的嗜血,說道最後好像他都已經沉醉在殺了冒頓,踏上王位了似得。
青葛聽的很認真,眼神一轉問道:「那矢竺格怎麼辦?此事可是因他而起。」
須卜起訖一看有戲,連忙笑道:「矢竺格與冒頓的爭鬥小事爾,我大匈奴好武,最敬佩英雄武士,上自大單于下至奴隸,那個匈奴人還沒跟人亮過刀子,只需要一口咬定矢竺格與冒頓只是切磋武藝便是。
只是最後冒頓的部眾率先仗著人多欺負矢竺格將軍,我右賢王所部為解救矢竺格將軍才會發生衝突,此事盡皆出自冒頓一人之手,隨後他又棄部而逃,這可是我大匈奴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大單于不殺冒頓又何以服眾。」
說著須卜起訖話風一轉,看向躺在一旁軟塌上養傷的矢竺格說道:「到時候可就得再委屈一下矢竺格將軍了,畢竟想要殺了冒頓,我們也得付出點代價。」
矢竺格一聽能報仇,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滿是怨毒的眼神恨不得當場剮了冒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