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夜話

第四十八章 夜話

就在蘆葦盪中兩人互斗之際,位於大船最頂端的四層艙房內有兩人站在窗戶口借著並不清朗的月光聚精會神的看著這場極為罕見的比斗。

一個是早年成名已久的江湖劍豪,另一個雖是籍籍無名,可是實力卻非同小可。

「祿塘主,你瞧瞧看,二十年前的一株野草如今竟也春風吹又生了!說到底,還是你師父當時的斬草除根做得不夠乾淨啊!」一個六旬老者挺著筆直的腰桿笑道。

站在老者身旁的是一個身披黑色兜帽黑袍的人,他全身都籠罩在這黑布之下,根本瞧不見半點模樣。

「所以,國師大人才會扶植我來給師父他老人家擦屁股啊!」

老者雙手按在描金的橫欄上,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深夜的涼風鋪面而至,老者長長吸了一口,便又鑽了回去。

「你可瞧清楚了,有些事第一步沒做好,接下來就非常麻煩。當年宇文氏寧願舍卻江湖地位,而投靠舊朝楊氏,最後雖博得了一個正三品左龍武衛大將軍的名銜,卻依然未受信賴,要不然君上也不會摧枯拉朽般攻破京師大門。」

「但是畢竟做得不夠乾淨,楊氏一脈遺血依然逃出生天,如今有宇文氏做盾牌,加之那些舊朝老臣心有不死,這事麻煩得很啊!」

「而且近來南邊的北周也不安分,聽說其君主對我方的游駑黑騎深入其北鎮腹地探查一事大有不滿,為還以顏色,著其麾下精銳的影弩手暗中潛入我南部司州浣雲郡下一小縣城,一番燒殺搶掠,離去時還將一城之地燒為白地,手段不可謂不狠辣,君上對此頗有微詞,但是顧及天下數十年來都未發生國戰,且上月東唐國國君送來國書,想要會盟天下雄主。」

「東唐國國力深積累厚,人口足有千萬,兵甲近百萬,實力已經是天下翹楚,他此番會盟必然影響日後天下格局,若是此刻對北周用兵,恐怕會得罪東唐國。」

「是故,天下各國都在竭力抑制自己,就連南越國這樣的大國在接到東唐國的國書便放棄了準備數月的剿匪之策!」

老者說到這裡便回頭看了看那個黑袍人,「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無非就是說雜草只能用你麾下的那群蝦兵蟹將去絞殺,府衛軍鎮的一兵一卒都不可動用!」

黑袍人自寬大的袖袍之中伸出一雙慘白的手掌,「如果只是單單靠我的吹火塘的人馬,恐怕力有不逮啊!畢竟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宇文氏族人世代習武,你也看到了那個宇文氏族的餘孽,實力可是不容小覷的啊!」

老者嘿嘿笑著攥住了對方那雙如冰雪一般冷的手掌,「所以才需要你來想辦法,要不然你這塘主之位坐得豈不是太過於輕鬆了!」

黑袍人過了一會兒方才回答,「既然國師大人主意已定,我也不是不可以答應,但是有個請求,希望國師大人能夠考慮考慮!」

老者鬆開對方的手掌,彷彿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思,當下緩緩道:「你可以說說看!」

黑袍人將手收回袖袍之中,「聽聞國師大人擅養門客,手下收集了一大幫江湖奇人異士,其中不乏精明強幹之才,若國師大人肯助一臂之力,想來絞滅餘孽時日,已近在眼前。」

老者並沒有馬上拒絕這一請求,語氣看似平緩卻散出一股陰惻的感覺,「看來你這塘主當得確實不錯,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就連我的底細也給你打探得一清二楚,不過說實話要不是我如今要用到你,不然你的頭顱該與你師父的一樣,送到敬香寺去做燈罩!」

黑袍人聞此言並沒有多少異動,顯然他剛才那些話並不是隨口而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但是儘管如此,他內心還是有著些許不安。

要知道眼前之人可是二十年前那場新舊北齊政變的幕後主使者,導致原本天下雄主之一的舊北齊在他的謀算下,頃刻之間便土崩瓦解,甚至可以說是兵不血刃的將原本舊北齊皇室楊氏拉下那張龍椅,然後換成了如今的高氏。

接著又在周圍雄主的虎視眈眈下,任用一干能臣開始變法,一掃楊氏北齊的那些弊政,轉而如今行之有效的律法政令。在用了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便將原本動搖的新生政權一下子夯實了基底,令新北齊穩穩的接替了舊北齊的雄主地位。

老者說完話音又一轉,「但是這一次我不怪罪你,你的機會只有這一次。若是你不張這個口,你塘下所有兵馬折損殆盡我也最多將你罷免去敬香寺做個沙彌,可是你如今既然開了這個口,那麼一切都會變得不同,若是你一擊不中,那麼你的頭不但要送到敬香寺去做燈罩,我還要誅你三族!」

黑袍人被老者這話驚得全身一震,終於理解了自己的師父當年為什麼會活得如此忐忑不安,甚至每每深夜被噩夢驚醒,下意識的抽出枕下藏匿著的利劍,故此好幾次守夜的婢女皆因此而不幸喪生。

黑袍人怔怔未言,過了許久老者一聲驚呼而吸引了心神。

原來蘆葦盪中的那場比斗已經行至巔峰了,兩條身影如兩條游魚一般,時而相撞,時而分離,劍氣劍光驚鴻乍現,卻又意蘊綿長。

但是這來的快去得也快,浪扶風已經不打算再拖下去了,這宇文氏的劍法他已經大抵都試探出來了,或許可能還藏有幾招,但是已經沒多大意思了。

他手裡長劍振發浪涌奔騰之意,長劍圈刺而出,劍光灼灼如烈日當空,朝著那個大漢疾刺而出。

那個大漢見浪扶風居然還有如此充沛的劍意,心中已然明了對方剛才為什麼要拖著自己,此人必然是只聽聞過我族劍法,並沒有親眼目睹,故而剛才的比鬥不過都是誘我盡使家族劍法而已。

想到這裡,他又怒又驚,他一直以為江湖上的那些有名劍豪不過是些欺世盜名之徒罷了,沒想到這次初歷江湖,便發現一切都非自己所想的那樣。

儘管他已經卸了心中的那股勁,但還是堅持出劍格擋,只是結果卻已然無法改變。

浪扶風一劍破開大漢的阻攔,直接將長劍橫在對方肩頭脖頸的位置。

「現在可服了?」浪扶風不無傲氣的睥睨著對方說道。

大漢失意的點了點頭,指間夾住的那柄短劍也轟然落地。

浪扶風當即收劍入鞘,當即飄身而起,出了蘆葦盪。

他不去瞧對方那張失望的臉,因為沒有必要,既然是他誠心誠意的邀斗,自己滿足對方便足夠了,至於居高臨下的說些不咸不淡的安慰話語,他做不出來,也深惡痛絕。

浪扶風一踏進三層甲板,目光便望向四層的一間艙房,雖然裡面極為迅速的熄去了所有的燭火,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異樣,而且那艙房的窗戶還未來得及關上。

浪扶風不去想是不是與自己有關,他這個人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他就準備後悔好了。

與此同時,四層漆黑一片的艙房中,老者對著早已融入黑暗的那個黑袍人說道:「不愧是南溟海閣出身的劍豪,身具大家風範,連出手都是點到為止,不壞人性命。但是你可不要學這種江湖武夫的糟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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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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