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登門挑戰
昨夜焦柳園中一陣歡騰,鬧到深夜許久,令紮營於斬龍池岸畔的師徒倆幾乎一夜未睡。
一大早,弟子頂著滿眼的倦意在池畔簡單一番洗漱,誰知一抬頭便看見自宅院里一對僕從抬著一張門板快步而出,在那門板上好像直挺挺的躺著一個人。
弟子雖有狐疑卻還是沒去深究,當他走回帳篷,發現身為師父的道人已經在一旁立樁吐氣。道人身形下沉,屈膝微蹲,那支白毛拂塵依靠臂彎,雙手結了一個古怪的印訣,無須的潔凈的面龐古井無波。
弟子也閑來無事,也站在道人身後有樣學樣的開始靜心立樁。
大半個時辰后,那個弟子漸漸感到體力不支,便從那玄妙的靜謐境界中醒來,他捂著肚子從背囊中找出些干饃與飲水,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道人這時也掀開眼皮,他的目光直射那座宅院,彷彿他能夠透過重重牆壁看見裡面所藏的事務,口中似有嘆息聲傳出。
「狂奴兒,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道人原來正是客槐鎮中覓中楚疏狂的那個年輕道人,而他的身份之一乃是南越理州范氏的子孫范塵!
至於那個弟子自然就是楚疏狂本人。
按道理他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北燕國境內的,但是此刻他們就出現在此處。
楚疏狂動作很快,收拾完后便將背囊一股腦的堆在兩匹駿馬背上,惹得對方對此嘶鳴不已。
師徒二人並未多做停留,直接駕馬離去,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北燕國都,至於原因就連楚疏狂亦是一知半解,他們在燕都也不會待多久,因為還要直接南下前往南越國理州范家。
師徒二人沿著那條被修葺得平坦寬闊的柳蔭大道直往東北方向而去。
二人未走多遠,便遇到一人步行而過,那人赤意紅髮,頗為詭異,並且在他背後還背著一柄寬厚直長的血色大刀。
楚疏狂頗為好奇,扭頭看了好幾眼,「師父,那人背後的刀有些奇怪!」
范塵眼睛一直未落在那人身上,但還是回答道:「此物乃是北域邪道四大家之一的魔心谷的鎮教利器之一的血淚刀。」
楚疏狂一聽到是邪道之人,當即再度回首望去,卻發現剛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人居然已經沒了蹤影。
「那剛才之人豈不是邪道妖人?」
范塵撇了對方一眼,「就算你知道對方乃是邪道妖人,你又能如何?」
楚疏狂本欲一身正氣的將正邪理念道出,但是轉念一想,以如今他的本事莫說殺個邪道妖人,恐怕就連一般的那些江湖殺手亦是難以完勝,心中那股心氣便不免散了大半。
……
柳七回到自己靜心守意的雲房之中,入目便是漆黑一片,因為這地方乃是深入地下,四面更是無窗無洞。平日里他便嚴禁其餘人等進入其中,就連他的貼身之人亦是不可免俗。
當他點起四面燈盞之中的燭火,坐回那張早已老舊的蒲團上,目光很快便落在自己身前桌案上,因為在擺放的整齊的書籍之中,有一張白紙隨意夾在一本書籍里。
柳七先是往四周環顧一眼,然後方才將那張白紙抽出,上面以精緻的蠅頭小楷寫了一句話,但就是這句話令他後背冒起冷汗來。
「死神正在趕來,焦柳園將化為真正的焦土,這既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犯下的罪孽!」
柳七獃獃的將這句話看了許久,最後揉搓著攥在手心,手中內勁悄生,立時絞為齏粉。
數個時辰后,正值正午,不知何時鉛雲自北而來,很快便將日光吞沒,焦柳園四周如同一口滿是鍋灰的鐵鍋兜頭蓋下。
斬龍池岸邊,大風吹拂不休,顯然過不了多久暴雨便會趕上。
焦柳園的眾人紛紛齊聚與岸邊,他們的目光均匯聚於池面的兩個身影。
一個乃是中年漢子,身材魁梧高大,背負一柄大刀,此刻他雙手抱擁胸前,腳尖雖落水面,卻下沉,可見內力之深厚,他的目光漠然冷酷,安靜的望向自己此行的對手。
另一個乃是老者模樣,一身墨綠衣袍,他單腳垂立於池面,身形雖岸邊楊柳一般依依不倒。
老者正是岸邊宅院焦柳園之主柳七。
原來一個時辰前大兒子忽然來到雲房稟報,說有人登門挑戰。
自柳七五年前位居江湖武榜榜眼后,江湖再無一人敢登門挑戰,沒想到此刻竟有人找上門來。
柳七此時並未多想,只道是武榜更新之日在即,總有些不死心的宵小之徒欲圖他的位次,不知天高地厚的前來送命。
柳七當即步出雲房,直奔宅院大門,果然瞧見一個從未得見的陌生漢子。
與他一同登榜的各位武學大師他幾乎都見過面,可是卻從未見過此人,柳七想對方可能是剛剛初出茅廬,希望挑下一個武榜高手,以期一鳴驚人。
但是柳七卻絕不會給對方任何機會,他縱橫江湖武林數十載,眼見許許多多的武林名宿因為大意而晚節不保,所以他向來有個規矩,一旦挑戰,那便是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柳七先是將自己的這一底線告知,以期對方能夠知難而退。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絲毫無懼,而且還請他入斬龍池一戰。
故而這才有了之前那場池面對峙。
焦柳園內頓時鬧翻了天,畢竟自家主人已經多年未在人前出手了,特別是那次位登武榜以後,北燕國君都親自遣人請自家主人入宮擔任武教習,這幾年裡,焦柳園在北燕境內可謂無一敵手。
沒想到才過了數年安穩踏實的日子,如今竟然有人上門挑戰,皆覺得不可思議。
在柳七正室的帶領下,一家老小均來到岸邊柳林觀戰。
池面上,柳七彷彿在等待什麼。而作為他的對手的中年漢子也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二人相向而立,目光交織著。
柳七忽然想到雲房那張不知何人留下的紙張上所書的話,心底立時有些驚恐,原本悠遊自在的氣息頓時出現紊亂。
中年漢子見柳七原本安穩的身形居然出現了異動,那隻恰好微點池面的腳尖也往下沉了半寸,池水立時浸濕了腳尖的鞋面。
「看來你的確是老了!」
中年漢子抽出背後的那柄大刀,血紅色的刀身上彷彿麻坑一般凹凸不平,其中最令人感到是刀鍔處雕刻的四隻血骷髏頭骨,刀剛一拔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濃烈散開。
柳七行走江湖也是見過世面的,當他一瞧見此刀時,腦子彷彿炸開一般,他終於明白這場比斗根本不是什麼武榜之爭,而是一場正邪對抗。
「你……是魔心谷妖人?」
柳七心裡有些不寧,如今的江湖武林遠非過去那樣,邪道四大家自二十年前那次事件后,元氣大傷,不得已而蟄伏潛藏。但是江湖中人心裡都明白,這樣的安靜並不會持續多少時日,特別是隨著這幾十年來江湖武林名宿凋零,而後輩實力難以為繼出現斷檔,這種危機感越發開始濃烈起來。
柳七這次辭官歸來便是打算以後再不過問江湖事,沒想到這禍事竟來得這般迅速。
「你還有機會,拿出你十年前搶來的那桿槍,或許你還有機會,要不然你的人頭就真的保不住了!」
中年漢子彷彿一切均胸有成竹,連柳七一直深藏的那件秘事都一語道破。
柳七果然臉上出現惶色,之前留有的宗師氣態均化為泡影,改而以惱羞之色。
「說吧,是誰叫你來的!」
柳七猜到對方背後絕不可能那麼簡單,十年來,他動用那桿神兵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均是死斗方才不得已動用,而見過那桿神兵的敵手無不命喪黃泉。
中年漢子血刀斜指,「你原本不過一屠夫之子,靠著一點狡黠的手段方才能夠混跡江湖,建此莊園,當然你最後還是靠著機緣巧合得到那件神兵方才有此今日之造化。說實在的,殺你真的有污我聖門這件神器!」
柳七卻不置可否,「你說這麼多不過是想將豪奪一事說得有理一些,你大可放手而來,我可以保證你會看到那件神兵的!」
中年漢子果然不再多說,踏步而出,腳掌踩在池面,彷彿蜻蜓立水一般。
柳七也有了動作,卻只是擺了一個拳架。江湖中人大都知曉其手段不過拳腳而已,但就是這兩樣手段卻讓他打出了自己的威名。
血刀之上彷彿幻生出無數赤蛇,自刀鍔而出,攀援自刀口,獰首吐舌!
中年漢子拖刀直衝,看似緩慢,可是卻有一股無形的氣息力壓而至。
斬龍池上,兩人相對之間的水域忽然變得紊亂沸騰起來,特別是中年漢子越靠近柳七,水域便越發躁動不安,最後甚至破開出一道深渠,露出池底的污泥與水草。
恐怖的氣息迎面而來,柳七卻表現得紋風不動,他的一襲墨綠長袍彷彿鋼鐵一般嵌在他身上一般。
他的動作依然不改,頗有古意的拳架看不出半分危險性。眼看著中年漢子距離他的距離越來越短,猛烈的銳意罡風如刀割般颳了過來。
柳七面頰不經意間已經出現了幾道細微的刀口,刀還未至,便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足以可見此刀多少揮劈而來,該有怎樣的威力。
中年漢子也看見了柳七呆立不動的樣子,心裡也明白此人必然有所後手或倚仗,但是他依然不懼,有血淚刀在手,就算他動用那桿神兵應對,他也敗不了。
一丈!
血色大刀的刀尖距離柳七已經只有一丈的距離,銳利的刀鋒已經迫近柳七的身體,墨綠長袍上被切割出數道裂口。
柳七也在此刻有了動作,他這個人向來就是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萬鈞。
他先是一拳遞出,一股渾厚拳意如無形的壁壘一般抵禦身前,他點立的腳尖也在此刻緩緩落下,腳掌踩在綿綿的水面,身形卻如松岳挺立。
血淚刀畢竟乃是邪道利器,中年漢子作為執掌者更是有著自己的深厚實力,故而那堵看似堅實的壁壘如同刀切豆腐般難以抵擋。
距離變短,血刀直接力捅而出,那層壁壘立時淪為薄膜,刀氣直貫而入,柳七已經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