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遣散
飾殼碎裂，光華黯去，如此便可看清它真正的樣子。
這是一桿長槍，長不過八尺二寸，通體以銀白金鐵打造，樣式看上去稀鬆平常，並無特別之處。所以若是只從外表粗淺看來，根本猜想不到這竟然就是一桿神兵。
清冷的刃尖彷彿有一條水痕流過，特別是當柳七手掌接觸到槍身時，槍尖位置清晰可見一條細流在緩緩往前，頗為奇異。
柳七手握長槍，膽氣十足，當即飛躍而出，打算再續之前的比斗。他的動作不再於之前那般嫻靜洒脫，反而充滿了暴躁與瘋狂。
當他躍下岸畔落入水中，立時發出一聲驚雷巨響，水柱衝起，平整的池面立時如破碎的鏡子一般，充滿了詭異的裂隙，此刻並無風吹，卻掀起陣陣巨浪。
在層層巨浪之中，柳七朝著池中心的那個中年漢子直接衝殺過去，手裡的長槍揮晃間立時浮現出一片長槍幻影。
中年漢子見柳七有神兵為恃，進攻完全摒棄自己原來的飄逸淡然，猶如瘋虎一般猛撲而來，眼看著神兵終於現世，他也無須再隱匿手段了，當即握刀躍起，朝著柳七劈砍而下。
血色大刀帶起如血濃厚的血影，赤色蛟蟒於刀光吐瀉間騰躍而出。
柳七畢竟是江湖武榜第二，能夠獲得今日位置也非常人可敵，當即長槍暴刺而出，槍影如繁茂野草，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二人甫一接觸，立即將斬龍池震得池水四溢，水柱衝天而起，巨大的勁風四散開來，推壓岸畔，使得岸畔好幾株垂柳被壓得枝丫折斷。
同時作為旁觀者的焦柳園一眾人等也受此無妄之災，當即紛紛遠去避禍，只留下柳七正室在幾位老奴老嫗的簇擁下不曾離去，溢出的池水甚至濺到了臉上，亦是不動絲毫。
「今日之禍始於當年，已是避無可避！要你們準備好的事都安排好了嗎？」
幾個跟隨她數十年的老人紛紛頷首點頭，他們的目光一如柳七正室的目光，彷彿身外一切均無可留念，就連自己本身亦是一盞將熄將滅的殘燈。
柳七正室隨手摺下岸畔的一條柳枝，如今正是夏時，葉片濃綠，柳枝輕盈。
柳七正室默默念叨著，「折柳不堪留！」
言罷，便開始打道回府，同時命所有焦柳園的家丁人等都在自己的院子集合。
斬龍池上，柳七仗著神兵鋒銳，大開大合，攻勢迅猛，絲毫不畏血色大刀帶來的威脅。中年漢子起初並未過分在意那桿神兵，誰知甫一接手便吃了不小的虧，身上衣袍瞬間多出了數條傷痕。
但是中年漢子也很快摸准了柳七的招數，因為他發現柳七隻是憑著神兵之威，以力強之，故此再無其他建樹，根本未能真正發揮神兵的潛能。
看透這一點，中年漢子再無顧及，手裡的邪道利器亦是不再低調，當即身與刀合，刀法變得更為詭異難測，刀勢更是如巨蟒盤軀絞殺。
同時，柳七在瘋狂的同時發現自己的心跳的越來越快，熾熱的全身漸漸變得無力與不濟。
「怎麼會這樣？」
但是對手卻並不會給他深想的時間，很快那隻巨蟒便盤軀而至，彷彿要用它那肥膩敦厚的身軀將其碾碎。
柳七再也顧不得自己身體的異樣，長槍揮擺而出，槍影重重，將襲來的刀光一概擊碎，同時以橫掃千軍之勢再度迎頭趕上，再度爆發出不一樣的戰力。
在刀光與槍影之中，斬龍池已經被攪得波濤洶湧，水浪激蕩，兩個人影相互糾纏著，彼此不放，在濃厚水煙之中來回衝殺。
自池中溢出的槍芒與刀光將岸畔立著的石欄與垂柳攪得一片狼藉，絲毫不見往日的那種靜謐祥和的畫面。
宅院中，當柳七正室走入自己的院子，此時已經擠滿了人，當大家看見主母已至，便紛紛讓開一條通道。
柳七正室走上台階，回頭望向這群人，滿滿當當，有臉熟的也有不熟的，便詢問身邊的一位老嫗，「還有誰沒到？」
老嫗綳著臉回道：「昨日新來的那個如今還沒起。」
柳七正室先是嘆了口氣，隨即眼中先是露出一絲憐憫但是很快便被厭憎所取締，「既然如此還是不便打攪為好，此間事畢，我再去看她。」
隨即，柳七正室便開始宣布一樁驚天大聞，自此刻開始，焦柳園便不復存在，柳七的一干妾室僕從不管大小均即刻離開宅院，不允許逗留。
此言一出，登時引來了人群不小的議論，特別是柳七的妾室們，她們嫁給柳七的時間有長有短，其中有些已經育有子女，如今叫她們離開焦柳園，她們還能去哪？要是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回娘家，那些鄰里愛嚼舌頭的婆娘還不知要說出些什麼難聽的話呢。
所以大部分妾室還是不願離開，只是有了剛才的那件血腥事，現在宅院大大小小都對這個主母充滿了敬畏，畢竟教訓猶在眼前。
「我知道你們不願意離去，我也懂你們的顧及，只是這麼多年了，想來你們也看出了柳七為人，我現在叫你們離開是為了你們好，焦柳園已經朝不保夕，留下來也只是為這焦土陪葬。你們其中有的人現在仍然年輕，想來也不甘寂寞，我會將庫房打開，其中的東西你們盡可以隨便拿，想來也夠你們生活一段時間了。」
柳七正室說完，視線投向人群，之前的嗡嗡喧鬧聲已經小了很多，當即將庫房鑰匙遞與身邊的老嫗，叫她去開門。
隨著老嫗的離去，那些聚在此地的人群也紛紛散去，最後只留下兩個，一個年輕女子手裡還抱著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
「你為什麼不去？」柳七正室問道。
那個女子看上去還未滿二十，本來稚嫩的臉上已經多了一些成熟。
「夫人，我能不能把孩子留下？」
女子有些忐忑，因為剛才的那一幕也嚇得她膽顫心驚，生怕對方忽然發難，將自己也杖斃。
柳七正室緩緩朝著她走過，目光望向她那個尚在襁褓的孩子，「是個女孩？」
女子連連點頭，「就快脫奶了。」
柳七正室見孩子如今還沉在睡眠之中，時不時還吐出幾個奶泡，倒是討人喜歡。
她隨即望向那女子，「看你的樣子，這孩子以後也不會長太差，你當真捨得？」
女子並沒有開口多說什麼，而是跪下將自己的孩子舉過頭頂。
柳七正室也不再追問，抱過孩子便讓女子自行離去。
女子站起身後，目光未再看孩子一眼，便義無反顧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