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離別

第170章 離別

巴澤谷大裂縫縱橫千里,中部裂縫最寬處以里計,深數百丈,谷底平坦,偶有岩丘。

其中一座高數十丈的岩丘表面被挖出密密麻麻的山洞,遠遠看去如同蜂巢。

妄行道總壇便坐落於此。

岩丘內部最深處一座長方形的石廳,四周岩壁嶙峋,棚頂吊著數個碩大的火盆,火焰熊熊,發出呼呼的聲響。

大廳中央立一大鼎,其內也有火在燃燒,神奇的是那火焰竟是鬼魅的藍色,且有規律的一收一張,如同呼吸。

大廳中央還算明亮,盡頭略顯昏暗,那裡設一高座,一個高大的身影安坐其上,遙遙能看到那人歪著頭,單手拄在扶手上,托著腮,雙目半睜,似是剛剛睡醒。

洪鐘一般的聲音在廳中迴響:「哦?竟然有紫綺羅的太監出手了,那樓兒為何未與你一同回來?」

羅躍生在外備受恭敬,人人都要稱其一聲羅尊者,但他此時卻如小鵪鶉般跪俯於地。

聽到問話,他的姿態明顯更低了,汗如雨下。

「稟道尊,紫綺羅還未出現時,眼看大事已定,小少主便帶著侍衛去追跌落的江詩雨,想要在江詩雨那問出《歸元訣》下落……」

他抬頭看了一眼黑暗中高大的身影,顫聲道:

「哪成想……小少主竟,竟被人偷襲所殺……」

驟然聽見噩耗,座位上的身影卻依舊未動,只有鼎中的藍火猛地一頓,隨後呼啦啦地卷向撅著屁股的羅躍生。

隨著火焰接近,他額頭的汗被蒸干,頭髮、眉毛烤得捲曲。

緊接著「嘭」地一聲,整個人都被藍色火焰包圍,大廳中立即飄出焦糊味,還有滋滋的烤肉聲。

劇烈的疼痛侵襲著羅躍生,但他依舊動也不動,牙關緊咬不出聲,甚至連運力抵抗的想法都不敢生出。

盞茶之後,藍火唰地一聲收回鼎內,繼續有規律的張弛。

再看羅躍生,他的衣衫、頭髮早已成了灰飛,全身赤裸,黑紅的皮肉暴露在外面。

有些角落處的爛皮脫離身體噹啷著,露出下面白花花的真皮,有些部位過火較久,連真皮都燒成了焦炭,上面裂紋縱橫,血水順著裂痕往外冒。

「你該死。」

「屬下知罪。」

聲音停了幾息。

「殺吾兒的是何人?修為如何?」

「歸元宗弟子杜謙,修為乃三品鍛身境。」

高大的陰影終於不再托腮,他坐直身體,眼中血光閃現。

「廢物!」

不知是在罵羅躍生還是在罵自己的小兒子。

「歸元宗未拿下,《歸元訣》也未到手,連吾兒都亡了,你的長老之職撤下,降為執事,壓制修為入血獄一年受刑,滾吧。」

未曾動過分毫的羅躍生聽見要入血獄受刑一年,他的身子終於開始發顫。

妄行道血獄與普通監牢不同。

那裡終年陰寒,地上有一尺厚的紅色液體漫延整個牢房,人無法平躺,只能或站或坐在其中。

若僅是如此也就罷了,武人靠打坐也可恢復精力。

但那尺厚的液體腐蝕性極強,人在其中無時無刻不受其侵蝕,好似萬千刀劍加身,有人數日便受不住精神崩潰。

以羅躍生窺天境的意志力倒不至於崩潰,但隨著時間推移,身上的血肉會被慢慢腐蝕掉融入液體中,經過地面的陣法吸收,匯入道宗地下秘地。

罪囚的修為自然跟著逐漸削弱。

而武人生機雄厚,修為越高反而越是難死,只能眼看著自己的修為一點點跌落,身體也一寸寸的被腐蝕殆盡,最終成為血獄的一部分。

這比死還要難受。

羅躍生忍著痛跪地爬行,尊嚴全失:「道尊!你殺了我吧,道尊。求你莫要將我打入血獄,求道尊開恩吶!」

一邊說著,他一邊砰砰地磕頭,直磕得腦門血流如注,地面的磚石寸碎。

道尊巨人一般的身形緩緩站起,信步走下高座,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狂卷而出,吹得火焰獵獵作響。

至火光處,才看清道尊一身金線玄衣,面白若紙,雙目血光頻閃,兩尺黒鬢垂於胸前。

他走近羅躍生身邊,更顯高大,若是用尺來量,道尊的身高怕是有近三米,普通人站在其面前就如同牙牙學語的孩童,那跪俯於地的羅躍生更如雞仔。

道尊伸出巨手,好似抓饅頭一般捏住羅躍生的腦袋,將其提了起來,湊近自己的門面。

「你修至窺天不易,念在你對道宗頗有貢獻,我未你廢修為,煉你精血已是恩賜。

那血獄你若能挨過一年,自會神力大進,就此打開破虛之門,若挨不住,那你就死在裡面吧!」

說著隨手一甩,羅躍生便如破麻袋一般狠狠地撞在廳門之上。

轟隆隆。

石門打開,湧入數名侍衛。

「拉去血獄,關足一年。」

羅躍生依舊生不起半分反抗之心,只是苦苦哀嚎,道尊全無理會,任由侍衛將其拖走。

再次揮手,石門隆隆的關上,道尊回到座位上再次單手托腮,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是皇帝小兒壞我好事,莫非他也想得到《歸元訣》?」

道尊自言自語的說著,好像自己兒子死了並未讓他有多難受,反而未得到《歸元訣》才讓他真的難受。

「嗯……九土,你去歸元宗玩玩,順便將杜謙擒下,押回道宗。」

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迴響。

暗處的牆壁一陣蠕動,一個黑衣人自牆壁分離出來,隨即陰冷的嗓音傳出。

「道首,杜謙不過是三品雜魚,為何要我出手?」

「他敢殺吾兒,自然要以最猛烈的手段回之,我妄行道好久未攪亂一方了,世人大概忘了我們的道。

還有,此去歸元宗順便查訪《歸元訣》下落,具體信息你去問問羅躍生吧。」

「是。」

九土說完,整個身體如軟泥一般,慢慢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未時,倉石城東大門。

城門外空地架了一座涼棚,棚外有平安王府兵勇守衛,偶爾有歡笑交談的聲音自涼棚傳出。

這是哪來的棚子?還有平安王府的兵勇集結,莫非要發生什麼大事了?裡面是什麼人?

此時正是進出城的繁忙時刻,往來的百姓客商都好奇地向棚子里張望。

見兵勇並不驅趕,便有膽子大的閑漢駐足看熱鬧。

「哎,你看看都是誰?在幹什麼?」

「我只認得裡面的小王爺,其他人便不曉得了。」

「那個小伙我見過,他前一陣還與雲道宗的烏取打過擂台呢,叫,叫什麼來著?」

「杜謙?」

「對對,就是他。」

涼棚里杜謙帶著鄭亦芝、陸小雪與周通正同宋懷仁與魏景暢談。

「杜老弟,你這說走就走,也太匆忙了吧?」宋懷仁搖搖頭,表情很是不舍。

老壽星魏景也很是落寞,「是啊,乖徒兒,我還有好多畫技未傳授於你呢。」

杜謙嘆了口氣:「我殺了嚴東樓,妄行道絕不可能毫無反應,趁著消息還未擴散出去,我早些離開或許還能逃過一劫。」

魏景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徒兒啊,你可以留在我們畫院,我畫院可以保你無虞。」

宋懷仁也介面道:「就是啊,若你不放心,待在我王府中也行,我還不信他妄行道敢闖我平安王府?」

杜謙團團一鞠,「謙兒感謝老師與懷仁兄高義,若是別人來尋仇我自然不怕,但妄行道勢大,老師與懷仁兄雖能護我一時,可我難道要永遠龜縮在畫院或王府中,要知道我殺的是他們少主,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兩人略微思考便能明白這個道理,杜謙天賦秉異、前途無量,自然不可能龜縮一地不出。

而以妄行道的能耐,自己也不敢保證杜謙的絕對安全。

魏景神情失落,「唉,那徒兒要去哪兒?除了妖族,我實在想不到哪裡能保證你的安全。」

杜謙望向東方,眼神精光閃爍,「我要往東,過雁州,至靈州。」

「往東?」宋懷仁擔心道:「妄行道就在東邊的雁州,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哈哈,正是因為雁州在東,我才決定反其道而行,如此才能獲一線生機。

而且天魔崖在更東的靈州,他們雖實力暫不如妄行道,但據說這兩年天魔崖勢力大漲,有追上妄行道之勢,我去那裡正好可以大展拳腳。」

二人略一斟酌,也覺得杜謙說的有道理,便不再勸解。

「既然杜老弟已做好籌謀,那我也放心了,此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見,願你這一路順風順水,無妄無災。

這裡是一萬兩白銀,當作老弟的盤纏了。」

宋懷仁說著取出一個儲物袋,遞給杜謙。

「這,萬兩白銀實在太多了,懷仁兄的禮我實在無法消受。」

「老弟啊,以我平安王府的家業,這區區萬兩算個什麼?本來我想找幾個寶貝送你防身的,卻不小心被父王發現了,我只剩這些黃白之物能拿得出手了。你若推辭便是埋怨我了。」

杜謙一再推辭,卻架不過宋懷仁的堅持,只能收下。

魏景掏出一本紫色畫軸和一封書信,「乖徒兒,為師便送你這七品紫卷,此乃為師用時一年親自煉製的畫軸,關鍵時刻能救你一命。」

說著又將書信遞給杜謙,「若你在靈州不太順利,可以持此信去京城畫院,京城的院長乃我的老師,他見了書信必會幫你。」

杜謙將畫軸和書信鄭重收好,向著兩人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老師,懷仁兄,時辰不早了,我也該上路了。」

言罷,便帶著鄭亦芝幾人在人群的注視下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杜謙站在車廂邊緣大聲道:「老師、懷仁兄,若杜謙有生之年在靈州混出名頭,我再來看你們。」

馬車前行,他依舊向著兩人頻頻揮手,直至再也看不清對方面容才反身回到車內。

宋懷仁望著已經變成一個小點的馬車,感嘆道:「魏院長,你說杜謙真的是要去靈州嗎?」

「嘿嘿,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你看這四周這麼多人目睹杜謙往東去了,妄行道即便明知道可能有假,也要分出大部分人力去追。」

宋懷仁一拍大腿,「我就覺得杜謙這麼大張旗鼓的在城外辭行必有深意,不管妄行道怎麼想,反正我們只知道他此行是去靈州,去投奔天魔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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