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蕭宛
蕭宛原本也是玄武城的一位富家子弟，可惜未曾及冠就已經家道中落，而後一趟數額巨大的買賣在青州被一夥綠林山匪所劫，蕭家家主和一眾家丁也被打劫的山匪所殺。
報官之後，青州官府也曾試圖剿匪，可山匪對綠林山川地貌熟悉異常，三番五次下來，匪沒剿成，官兵倒是死傷了六十多人。青州官府對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加強沿路防範，以防山匪。
剿匪失利對青州官府來說也只是丟點面子，而對蕭家來說，卻無疑是晴天霹靂，貨物的丟失讓本就不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五萬兩銀子的買賣，讓蕭家幾乎賠了大半家財，而禍不單行，蕭宛之母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打擊，患病卧床，不久后也辭世而去。
家逢巨變的蕭宛不得已只能放棄了考取功名的機會，本想借著自己年少之時就奪得秀才的學識開一座私塾教書育人，但又因為髮妻的十月懷胎在臨盆之時難產離世而悲加萬分。
妻子所留下的女兒阿嫵也因為娘親的難產而智力不如平常兒童，三歲孩童已會說話，蕭嫵也還只會「咦咦啊啊」，六歲孩童已經能出去玩耍抓魚，蕭嫵也才剛剛學會說話。上天幾乎把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那個也曾年少得志意氣風發的蕭家公子身上，一段時間的消沉讓王媽都看不下去，曾多次勸解，卻毫無作用。如果不是蕭嫵讓蕭宛最終迷途知返，恐怕就要醉死街頭了。
蕭嫵一直是蕭宛的心頭肉，寶貝的很，別人家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只要蕭嫵想，蕭宛就會想辦法弄來。
漂亮的裙子，精緻名貴的髮釵，香軟的糕點，無一例外。
蕭宛聽說蕭嫵摔了一跤后，立馬放下手中事物，從後院趕至前堂。從王媽懷中接過蕭嫵后，仔細的看上一遍，嗯，還好，頭沒磕破腳沒受傷，裙子髒了點，手……手掌心破了。
蕭宛馬上心疼的把女兒手掌攤開，吩咐一旁的婆子道：「王媽，快去把裡屋的黑玉膏拿出來。」王婆聽后馬上往裡屋走去，黑玉膏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名貴的藥物，但用在這小小的擦傷之上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蕭嫵不懂這些，只是任由蕭宛擺布，軟軟的說道：「爹爹，阿嫵就哭了一下下，就，一下下。」說著，蕭嫵揚起了一個笑臉，哪怕她是個痴傻女子，也不想讓自己的爹爹為自己傷心。
蕭宛手掌微顫，似乎因為女兒的話語，女兒的笑容，隨後將手放在蕭嫵的腦袋上，一下一下的撫摸著女兒的腦袋，「阿嫵，真的很厲害呢。」
這時蕭宛才看見站在一旁的陳子佩，有些疑惑，問道：「你是？」
陳子佩面對蕭嫵的父親有些拘謹，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可以說肉眼可見，而自己卻不小心碰傷了他的女兒。陳子佩手腳有些慌亂，但還是開口說道：「我叫陳子佩，我……阿嫵……那個阿嫵是我不小心碰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蕭宛有些明白了，就是眼前的小子碰倒了自己寶貝女兒，害自己的寶貝女兒摔跤。眼神頓時有些不善，說道：「怎麼回事。」
陳子佩還沒開口，蕭嫵卻先說了話，「小姐姐。」
說著指了指陳子佩。蕭宛寵溺的摸了摸蕭嫵的小腦袋，說道：「這是男子，應該叫哥哥。嗯，你多大了？」
「十四。」陳子佩老實回答，並且連撞到蕭嫵這件事一起交代了清楚。
蕭宛一邊給女兒的手掌擦上黑玉膏，一邊聽陳子佩的解釋，王媽就站在一旁，將黑玉膏拿出后，王媽就一直盯著陳子佩，想聽聽眼前的小乞丐能說出什麼話來。
蕭宛擦好藥膏之後，對蕭嫵的手略微吹了吹，說道：「阿嫵乖，先去裡屋。」蕭嫵乖巧的點了點頭，向裡面走去，臨行前不忘看陳子佩一眼。
看著蕭嫵的身影逐漸消失后，蕭宛才面向陳子佩，說道：「阿嫵天生痴遲，你撞到她，也算是無心之舉，後面也及時補救。可見你用心也誠，不是那種調皮頑劣的孩童，但是我作為阿嫵的父親，哪怕明知你是無心，哪怕你將阿嫵護送回家，我對你終究還是有點微詞。」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能送他回來，總比害怕了將阿嫵丟那裡不管要好。」
「你受傷了嗎？」
陳子佩已經做好了乖乖挨訓的準備，但是沒想到眼前男子會關心自己。
「沒有。」陳子佩老老實實回答。
蕭宛沒有繼續追問，隨後說道：「和我過來吧。」不等陳子佩答話，就向里院走去，路上有些許熟識的客人還會和蕭宛打聲招呼，說上那麼幾句，「掌柜的好啊。」「掌柜的生意興隆啊。」而蕭宛也會笑著回應這些人。
陳子佩摸了摸頭，跟在蕭宛身後，進了裡屋。里院之中，好幾棟院子連在一起，高低起伏不同，陳子佩能看到些許夥計丫鬟出沒，端出一盤盤吃食。
蕭宛對一旁的王婆吩咐道：「燒點熱水，叫廚房做點吃食。順便把譚家那個小鬼找回來，哼！」王媽聽後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蕭宛不說話，陳子佩也不敢主動開口。
譚韻回去的時候發現原本該乖乖呆在那裡的小白痴不見了，頓時有些心慌。那小白痴好歹是蕭叔的女兒，萬一有個好歹，到時候怎麼和蕭叔交代？想到這裡，譚韻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王媽找到這裡時，譚韻已經傻噠噠的坐在地上，眼睛已經哭紅，還在不停的抽泣。看到王媽，譚韻先是一喜，隨後又馬上一驚，顫顫巍巍的和王媽說道：「王，王媽，我把阿嫵弄丟了。」
王媽想到小小姐，沒好氣道：「和小小姐出去玩的時候不知道看著點，現在人丟了，再著急！」
譚韻抱著腦袋，說道：「王媽，怎麼辦呀！阿嫵不見了。」
王媽道：「行了，行了，小小姐已經回去了，在這裡瞎嚷嚷什麼呢。你也快回去。」
「回，回去了？」譚韻喃喃道，隨後喜極而泣，「王，王媽，你是說，阿嫵回去了？！」
王媽點了點頭，「小小姐已經回去了。」
譚韻頓時從地上爬起，向羨煙跑去。
陳子佩傻愣愣的扒著碗里的飯，旁邊的蕭嫵也在傻哈哈的扒飯，只是偶爾瞟向陳子佩，似乎再思考這是誰？怎麼和我一起吃飯？
蕭宛就坐在一旁，眉頭有些略微舒展，他算是大發善心，將那個滿身髒兮兮的陳子佩帶了回來，給他洗澡和吃食。
他原先覺得，那泥腿少年只是個普通男子只是略有柔氣，如今洗凈之後，可真是雌雄莫辨，硬要說的話，甚至女子柔氣要更盛於男子英氣。女兒明顯對這個撞到自己的陳子佩有那麼些好感，這種好感並非那種男女之間初生情愫的感覺，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送自己回家的「小姐姐」人挺好的。
「阿嫵！」
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從前堂就能聽見，只見一名男子從前堂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蕭宛一看見男子眉頭就緊皺起來，有些略微的不悅。
譚韻一進來就拉起了阿嫵正在捧著碗吃飯的雙手，蕭嫵兩眼空空，又看向本來在手中的飯碗，兩手也是空空，嗯，至少吃飯的碗不見了。
譚韻語氣急切，「阿嫵，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去追那個小毛賊，我，我，都怪我。」
蕭嫵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稚嫩，「我，我想吃飯飯。」
「譚韻，把手放下。」蕭宛聲音有了些冷。
譚韻只得悻悻然的把雙手放下，嘴中也嘟噥道「我就不該去追那個小毛賊。」
譚韻很快就注意到旁白的陳子佩，問道：「你是哪家的小丫鬟？瞧著如此面黃肌瘦的。」
陳子佩漲紅了臉，說道：「我是男子。」
譚韻一臉狐疑，雖然瞧著面黃肌瘦，但確實像女子啊，真是男子？
蕭宛起身向外走去，說道：「譚韻，你和我過來。」
譚韻縮了縮腦袋，跟了上去，不敢跟太近，也不敢離太遠，明顯怕眼前的蕭叔。
譚韻走後，陳子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蕭嫵看向陳子佩揚起個大大的笑臉，「小，小姐姐。」
譚韻很怕蕭宛，蕭宛為師嚴厲，譚家將譚韻送來蕭宛這，就是想讓蕭宛教譚韻學識，日後考取功名，這些年來，譚韻可沒少挨蕭宛的板子。
蕭宛走在前方默不作聲，有些頭疼，譚家將譚韻送來，無非就是想讓譚韻跟在自己身邊，學儒家學文。可譚韻真是武人的性子文人的命，譚韻對文章典故興趣不大，可舞刀弄槍行俠仗義真是一心思撲在上面。
這次的事情，從之前譚韻的隻言片語之中蕭宛就能推斷出來，十有八九又是看見有小毛賊偷人錢財，自己的江湖之心頓時熱血沸騰，隨便囑咐了幾句蕭嫵不要亂跑，就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
蕭宛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口說道：「譚韻，你可知你家中之願。」
譚韻跟在後頭，說道：「弟子知曉。」
蕭宛繼續道：「譚家如今雖然還不能說是已經青黃不接，但也有了頹勢，和當年的蕭家也有幾分相似。譚老夫人希望你能考取功名，扛起譚家大旗，而你自己想想，你這些年來都是在做什麼？雖說男兒得有血性，遇見不平之事是該出手相助，可你如何能醉心其中而荒廢學業？」
「文官也好，武將也罷，都是需要淵博的學識來支撐自己。否則你能如何？你就算練得一身武藝，不到那種通玄修為，就算參軍，你能坐的多高？不說統領三軍了，就是叫你統領一州兵馬，你能做好嗎？」
譚韻低著頭，說道：「蕭叔，我錯了，我不該把阿嫵留在原地的。」
蕭宛頓時覺得有些頭疼，不該留下蕭嫵，而非不去追毛賊。
蕭宛隨即又勸訓了幾句，譚韻也不回話，就是低著頭，任由蕭宛說罵，大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嫌疑。
陳子佩飯還沒吃完，又看見了一個老頭走進來，老頭伸手摸了摸蕭嫵的腦袋，隨後轉頭盯著陳子佩，笑道：「你撞到我家小嫵兒了？」
陳子佩站起身來，說道：「對不起。」
老頭伸出手，在陳子佩頭上不輕不重敲了個板栗，「這是我給我家小嫵兒報的仇。」
陳子佩站在原地發愣，雙手還捧著碗，有點傻愣愣的。
老頭坐了下來，問道：「我之前在樓上看見了你，風塵僕僕的，從哪裡來？」
陳子佩答道：「雲州城。」
老頭道：「雲州？嗯，前一陣子，雲州是挺亂的。從雲州來這徐州，路程可不短，你這小身子，能走的過來？」
陳子佩不敢坐下，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很小就開始流浪，剛開始的時候身子吃不消，後來就習慣了。」
陳子佩右手在胸膛拍了拍，「而且我身子骨挺好的，有時候受傷，沒過兩天就痊癒了。」
老頭點了點頭，開了個玩笑「是挺壯實的，剛才敲你腦袋那一下，我這把老骨頭的被你震痛嘍。」
老人站起了身子說道：「這幾日多照照太陽，對身子骨好，男孩就該陽氣蓬勃一點。」
陳子佩點了點頭。
老人起身離開時，正好蕭宛回來，蕭宛看見老人時面色略帶驚訝，隨即行了一禮，說道：「唐老！」
老人左手負后，右手擺了擺，說道：「老夫只是看看小嫵兒，順便看看這小鬼，走了。」
蕭宛依舊正色，「唐老慢走。」
老人不回頭，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眯了眯眼，之前遠觀沒注意，此時在眼前仔細一看，這少年，根骨不錯啊。
蕭嫵眼見蕭宛來了，又楊起個笑臉，齒間的飯粒都清晰可見，「爹爹！」
蕭宛對蕭嫵笑了笑，隨即又轉頭看向陳子佩，「家中缺個小工，你願意做嗎？放心工錢不會少你。」
陳子佩聽后急忙點頭，他自己本身也想在某個地方謀個職位此時有人要，那更好了。
蕭宛手揮了揮，說道：「吃完找王媽吧，她會安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