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士別三日

第三章 士別三日

桓景驚呆了,他眼前的酒,雖說不比茅台,也算是地地道道的白酒。這怎麼可能?白酒最早也是元代才傳入中國的,何況是這種程度的烈酒!

「是誰教你們做出這種酒的?」他扶著額頭,有些失態。

「燕燕早說了,這是她家祖傳的製法,叫什麼燒酒。你怎麼連這個也忘了,看來真是腦子壞掉了。」王雍容覺得桓景大驚小怪。

作為一個穿越者,桓景沒有想到居然是自己先被土著給嚇了一跳。他仔細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倒是也有小眾說法認為,中國漢代就有了白酒製作的工藝。

但是這種純度的烈酒怎麼可能做得出來?難道這個世界已經有穿越者了?又或者中國古代真有一些早已失傳的高超技藝?

他腦後的傷還沒完全好,再想下去,感覺自己腦子要爆炸——還是關注眼前吧。

不管怎麼說,已經有酒了,包紮什麼的應該問題不大。他大學時的軍訓是和隔壁醫科大聯辦的,所以倒是學過一點急救的知識。

多年以後,當桓景回憶往事時,總會覺得是這一次急救讓自己第一次真正成為白雲塢的一份子。不過當時他可沒有心思多想,僅僅是自然而然地就幫上了忙。

取了白酒,在傷口周圍細細塗過一遍之後,桓景觀察著傷口,發現那箭頭透過鎧甲,已是強弩之末,所以傷口並不深。

箭頭的製作工藝也很粗糙,並沒有倒刺。他稍一用力,就把箭頭從桓宣身上拔了下來。然後他吩咐一旁的小廝去把一些紗布用鍋煮了,親自用煮過的紗布把桓宣的肩膀捆起來。

「還好,應該只是失血過多。」他喃喃自語。

王雍容貼近燕燕的耳朵,小聲地問,「這傻孩子又在搞什麼名堂?為啥要把紗布煮了?」

「這大概也是在驅邪吧。或者,照當家的說法,消毒?」燕燕緊盯著為桓宣包紮肩膀的桓景,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好像又學到了什麼神奇的東西。

這個頑劣的孩子,原來也有點東西,終究沒有辱沒他爹,王雍容默默地點了點頭。

桓景一邊包紮,一邊仔細思考著接下來應該幹些什麼。

現在看起來,塢堡里這些人還算友善,都把自己當成了腦子摔壞的大當家。這樣,至少穿越一開始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基本上是衣食無憂的狀態。

而無論是鹽水還是酒精殺毒,總的來說,即使是自己的常識,對於這個時空也是碾壓級的存在。雖然說還是有一些異常的情況,比如穿越時空的白酒,但是說不定是自己記錯了,或者是歷史學家搞錯了,這都是常有的事情。

蜘蛛俠曰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自己既然有了安定的環境,又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就得定個小目標,比如解放全人類什麼的。

作為一個穿越前在初創公司寫代碼的程序員,桓景多少還是有些野心,總是閑不住。晉末悠閑農家這種主題顯然不太適合他。

無非就是創業嘛,也沒什麼大不了。在舊時空,初創公司創業時都要面臨一片紅海。而這個時空可沒有競爭對手,穿越者僅此一人,別無分店。

就這麼決定了,在接下來的日子,得把白雲塢這個小初創,做成亂世的上市公司。

這麼做著白日夢,桓景不禁一邊包紮,一邊哼起了舊時空的小調。

待他把一切料理完畢,躺在地上的桓宣回復了一些體力,就站起身來,在桓景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走向自己的房間躺下。眾人都圍在他身邊。

「三年不見,哥哥也不再是一介武夫了。」桓宣感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嘛。」桓景隨口接了一句。

那弟弟吃了一驚,面露喜色,「你也看陳承祚寫的《三國志》?卿今才略,非復吳下阿蒙!」

他欣慰地對母親說,「娘,你在信里常說,景哥只會刀槍棍棒,只不過是一介匹夫。你看看,他現在也是文武雙全嘛。」

兄弟倆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倒是莫名地合拍。畢竟桓宣之前就是以好學出名,又在洛陽見過幾年世面。在現在的桓景眼裡,他這個弟弟簡直就是這個時代士族生活的百科全書。

而桓宣則驚異於哥哥的轉變,畢竟之前的桓景是個不學無術,只知耍槍弄棒的武痴,現在竟然也算是知書達理了。好學近乎智,這可是個好跡象。

王雍容看著談笑風生的兩兄弟,終於露出了笑容。

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那是桓弼臨死前囑咐桓宣交還給她的。二十歲時,桓弼第一次去京城當官,她特地將這塊在王家祖祠開過光的玉佩交給丈夫,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帶上,這樣王家的列祖列宗也會保佑他好運。

一開始桓弼作為齊王司馬冏的部屬,在京城一番殘酷的鬥爭后被東海王赦免,於是賦閑在家。三年前,朝廷竟然又重新徵召桓弼為長史。

王雍容當時以為,這都是玉佩帶來的好運。

她還記得在她送別時,桓弼意氣風發的樣子。然而自他一入京城之後,家書漸希,語調也漸漸從喜悅變為憂慮。

對劉淵的戰事敗多勝少,朝堂上東海王和聖上明爭暗鬥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幾個月前,兩位大人物的矛盾激化。皇上密詔苟晞勤王,一場內戰即將爆發。

幸運的是,幾天前桓弼又寫來家書,東海王暴死,待隨王司徒送完東海王最後一程,他就打算離開軍隊。幾日之內,定可帶著兒子回到白雲塢,然後舉家搬去江東。

她又以為,這是玉佩帶來的好運。

現在丈夫已經戰死,但自己這個頑劣的兒子似乎又有了長進,看來命運實在是不可捉摸,玉佩這種俗物又知道些什麼呢?

突然,一聲高叫打斷了王雍容的回憶。只見桓宣眉頭一緊,面露痛苦的神情,「壞了!」

「怎麼了,宣兒。」王雍容俯身探問道。

命運的鐘又敲響了一聲。

「糟糕,我把這事兒給忘了。娘,我們白雲塢有大麻煩了!」

眾人面面相覷,當家的在苦縣戰死足以讓人悲痛,但沒想到更糟糕的消息還在後頭。

「娘,你還記得,之前爹爹在家書里提到過的那個范主簿嗎?」桓宣躺在床上,無力的說。

王雍容點點頭,但那個姓范的,她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丈夫對那個同事印象特別不好。

「爹爹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心太大,口無遮攔。之前在酒桌上他曾經說過譙城在苟晞的保護下糧草充足,富甲一方。」

「你爹說得沒錯啊?怎麼了?」王雍容有些不解。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那范主簿顯然聽進去了。我去尋找馬匹救爹爹的時候,看見一夥亂兵,約莫有一千人出頭,正簇擁在范主簿身旁,這夥人在他的鼓動下決定往東逃,到譙城去搶糧食,說什麼打到譙城,就有小米吃。」

「但是他們去進犯譙城,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娘!我們白雲塢就在譙城正西邊,他們去打譙城,那我們就是必經之路。」

眾人恍然大悟,兵過如篦可不是說著玩玩的。前些年襄城郡的流民就述說過王彌石勒的殘暴,而他們之中多數就是被盜賊搶光了糧食錢財,不得已放棄土地背井離鄉。而現在亂兵比盜賊更可怕,畢竟王彌石勒已經有志於天下,開始約束部屬,而對於一群逃兵,沒有什麼可以約束他們。

「可北邊的蒙城不是還有苟晞苟將軍嗎?」王雍容繼續追問。

原來譙郡之所以能在前幾年的亂世中勉強保持安定的局面,是因為名將苟晞駐紮譙郡北方的蒙城,其他勢力不敢貿然入侵。

作為西晉的救火大隊長,苟晞之前連續擊敗過漢國的石勒、王彌、劉曜、呼延晏,時人都認為他是當代的韓信白起。在王司徒的十四萬大軍敗亡后,苟晞更是晉室在中原唯一一支靠譜的軍力了。

「唉,你們還不知道嗎?苟將軍已經從譙郡撤防了」,桓宣哀嘆了一聲。

王雍容大驚,捂住了嘴巴。圍觀的眾人馬上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可怕之處。就連一向鎮定自若的燕燕也皺起了眉頭。

「苟道將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苟道將了,他現在正做著當魏武帝、司馬宣王的夢呢!現在他的主力應該都在西移,想從洛陽接走皇上,挾天子而令諸侯。這個時候,兵力是不能貿然分散的。

「何況苦縣離譙城只有六十餘里,苦縣大戰的時候他苟晞都沒有派一兵一卒支援,可見他在譙城確實沒有什麼軍隊了。」桓宣閉上眼,仰天長嘆。

見桓宣分析得有理有據,眾人議論紛紛,陷入驚惶之中。

桓景不禁緊鎖眉頭:這和他預想的輕鬆穿越完全不一樣,一開始就要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如果說之前的急救是個熱身,現在他馬上就要迎來穿越以來的第一次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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