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有算對無算必勝,忠貞遇背叛不負
始。
李世民擺了夷男一道。
他雖然停了封禪,但顯然將這個消息封鎖起來,他一邊製造繼續封禪的假象,一邊積極而細緻地準備對薛延陀的戰爭。
有算對無算,李世民贏在了開始。
夷男渾然不知,他按既定的時間,率領二十萬軍隊,向突厥展開了攻勢。
突厥人早就得到了李世民的指示,一觸即走,並且實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將野外的雜草全部燒掉。
沒有唐朝的直接支持,夷男根本就不懼怕突厥人,在他的大軍壓境之下,突厥人即使耍點花招,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但他不知道,他有一個強悍而不可招惹的對手,那就是李唐王朝,已經張開血盆大口,擇時吞噬他。
李世民早已做好全面的部署。
他總計布置了五道大軍,其中東西兩道,是防備薛延陀從側翼對李唐的本土進行破壞,阻止他們入塞擄掠。
另外,對於京城長安的安危,也專門安排了一路軍隊擇機而動。
在薛延陀的正面,李世民安排了李世績和張士貴兩路大軍,這是進攻和決勝的主力。
李世民向諸將面授機宜,並且胸有成竹地展望了戰爭的進程。
他充滿自信地指出薛延陀必敗:「延陀負其兵力,逾漠而來,途經數千里,馬已疲瘦。夫用兵之道,見利速進,不利速退。吾先敕思摩(突厥)燒薙秋草,(延陀)糧食日盡,野無所獲。」
然後,李世民提出了致勝之道:「卿等掎角思摩,不須前戰,俟其將退,一起奮擊,制勝之舉也。」
這就是李世民的制勝之道,也是他百戰百勝的核心精義。
在戰爭開始之前,他已經將戰爭的各因素和進程,甚至結果,全部條分縷析,盡數掌握。
李世民一生,善打大仗,富裕的仗。
並且,他真是過於富裕,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也較少在極為困頓的情況下,絕地求生。
他是當世的戰略大家,也是絕對一流的戰術大家,除了在絕境之中,他沒有被考驗之外,他是一個完美的,天生的戰場指揮官。
他甚至已不需要經歷底層的艱苦卓絕的奮鬥,李世民是天生為大場面而生的一代天驕。
進程和結局正如李世民所料。
當薛延陀看見長城內外,煙塵漲天,他們知道,薛延陀不是在和突厥人戰鬥,
他們是在和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的唐軍對戰,他們已進入了唐軍既定的戰爭軌道。
風聲很緊,時勢不妙,必須趕快開溜。
失敗已不可避免。
代價是必須付出的,薛延陀選擇棄卒保車。
大度設立即讓夷男先撤,兵分兩路,自己留下和唐軍周旋。
十二月十七,李世績在諾真水(呼和浩特)追上大度設。
退無可退,逃無可逃,況且夷男已到達安全之地,既然醜媳婦難免見公婆,那就只能戰場上見了。
沒有任何取巧,戰場之上,實力見真章。
但薛延陀的戰法,非常奇怪,他們實行了「四一制」
這種戰法是分小隊為戰,一隊為五人,四人下馬步戰,另一個人手牽五馬,當步戰擊潰敵人時,再乘馬追擊。
為了保證絕對的紀律和戰力,薛延陀制定了嚴酷的處罰措施,如果後方小隊或己方沒有形成一個整體,失於接應和跟進,必死。
這種捨棄游牧民族馬背上優勢,不以馬戰為主,而以步戰為前的戰法,實在是一種非主流戰法,但在戰鬥剛開始時,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唐軍前鋒是李思摩的突厥軍隊,他們深切地知道薛延陀的厲害,也許他們被打怕了,剛一接觸薛延陀的軍隊,就立即敗退。
薛延陀乘勢直追,直面李世績的漢軍主力。
可怕一幕出現了。
薛延陀這種攻勢的恐怖之處在於,他們雖然是步戰,但他們同樣也是草原之上的神箭手,當幾輪箭雨下來,排在前面的漢軍戰馬,大部分被射殺。
李世績當機立斷,命令全軍下馬,進行步戰。
漢軍展示了大唐盛世的高光,他們的配置,實在已是當世的頂流。
李世績將他們幾百人編為一隊,每個步兵,都配一把長矟,這是富得流油的國家和軍隊才能配備的近戰武器。
當幾百人齊聲吃喝,手持長矟,一起奮進時,薛延陀的軍隊無法承受這種衝擊,他們在唐軍的衝擊之下,陣形崩潰。
更為致命的是,薛萬徹的騎兵隊伍適時出現。
熟悉的一幕出現了。
步戰勝利,馬隊追擊收割。
但現在是薛延陀成為被宰割的一方,他們的士氣立即崩潰。
勝負已定。
大度設隻身逃跑。
此戰唐軍斬首三千人,擒獲了薛延陀五萬餘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其餘的薛延陀殘部在北退漠北途中,又遇上了大雪,人馬凍死者十之八九。
這是薛延陀無法承受的慘重失敗,但即使如此,他們在大草原的影響,卻似乎並未受到影響,他們依然是大草原上當仁不讓的霸主。
他們的命令也可以遍及每個角落。
這可以從各部族的向心力上得到明證。
薛延陀在西方的統戰和策反工作,卓有成效。
契苾部落,曾經和薛延陀在西突厥境內成立過契苾薛延陀汗國,雖然只有短短的八年時間,但他們曾經是一起流過血,上過陣,殺過敵的過命交情。
即使薛延陀在諾真水被唐朝打敗,但當薛延陀在招撫契苾部落時,沒有任何猶豫和意外,他們立即倒向了薛延陀。
李世民的大將契苾何力,在回部落省親時,就遭遇到神奇的一幕。
契苾部落當時已落魄無依,早已歸順唐朝,被安置於涼州。
李世民曾經讓契苾何力回涼州省親,順道安撫部落,但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當契苾何力剛回部落時,他就被族人挾持,讓他拜見歸順薛延陀夷男。
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何力大驚失色,但非常堅定地說:「主上(李世民)厚恩如此,奈何遽為叛逆!」
但他的族人振振有詞地說:「夫人,都督(何力的弟弟)先已詣彼,若之何不往。」
顯然,雖然唐朝對契苾一支恩重如山,但以民族情懷而論,在大是大非面前,契苾依然全部歸心於漠北的薛延陀政權。
血濃於水,不是有恩不報,而是留待日後再報。
李世民海納百川,待人以赤誠,也能得到別人的忠心回報。
但契苾何力嚴詞拒絕道:「沙門(何力的弟弟)孝於親,我忠於君(李世民)必不汝從。」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何力被族人強制扭送到夷男(真珠可汗)牙帳前,何力知道形勢如此,今日可能是盡忠之日了。
他箕踞而坐,拔出佩刀面向長安的方向,悲憤但堅定地說:「豈有唐烈士而受屈虜庭,天地日月,願知我心。」
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何力一刀割下自己的左耳,立誓必如所言。
夷男真珠可汗準備殺一儆百,但被他的妻子制止了。
契苾何力雖然不能為夷男所用,卻不必殺掉,他還有大用。
不久之後,李世民知道了契苾何力進入薛延陀的消息,他氣定神閑地大臣們說:「必非何力之意。」
顯然,李世民對自己,對契苾何力都有著絕對的信心和信任,這是一種生死相托,至此不渝的相信和絕對的信任。
這種純粹的感情,以政客的身份或是政治上,已經無法想象。
大臣們很難和李世民共情,當時,薛延陀招攬同族的聲音,早就傳遍了唐朝的朝廷。
他們憂心忡忡地說:「戎狄氣類相親,何力入薛延陀,如魚趨水耳。」
但李世民依然對契苾何力展示了絕對的信任,他斬釘截鐵地說:「不然,何力心如鐵石,必不叛我。」
這個爭論很快就有了結果。
恰好有一個使者,從薛延陀來到長安城,詳細向李世民述說了何力嚴辭拒絕夷男的情形。
李世民回首向北,極遠之處,那是他的大將,也是他李唐的忠臣,當日的心驚,如今只剩下無盡的牽挂。
何力必須歸唐,忠臣必被獎賞。
薛延陀的使者此來,其實是帶來了一個重要的消息,那就是替夷男求婚。
但這次求婚,卻傷及了薛延陀的根本,經此一事,大草原上的巨無霸,即將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