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敗者

燥熱的夏季。

填充著冰冷流水的牆壁帶來極為清涼的氣息。

不僅僅是修道院內，屬於礫堡的範圍內都十分的清涼，正午時分，在太陽最酷烈的時刻，朦朧但又不遮蔽視線的薄霧出現在礫堡周圍環繞著，清心的霧氣令人在一呼一吸之間感受到沁潤心脾的舒適。

穆寧登上石階，再次來到修道院的側方鐘樓。

靜默修道堂。

很顯然，拜訪修道院的人變得稀少起來，舉辦大典的消息已經放出，負責禱告儀式的修士們肩負起籌備大典流程的工作，但這次大典和往常年的大典不同，抽調的修士額外的多，所以修道院舉行禱告會的次數也比往常年少了很多。

很多前來拜訪的信徒被拒之門外。

當然，這不包括金沙開道的穆寧。

在捐贈大量的金輕水還儀式的材料后，穆寧獲得進入靜默修道堂的資格，在向修女表明來意以後，瘋修女艾琳諾也如期而至。

兩人在靜默修道堂裝模作樣的祈禱了一會，由於靜默修道堂里有時刻監督的修士，著實不是什麼方便談話的地方，很快，兩人便再次前往水鏡花園。

兩人坐在水鏡花園的長椅兩側，就如同老友相見那般氣氛祥和。

隨著淡藍色的輝光在艾琳諾的身體上浮現，這位修女的面容也變得肅穆起來，難以掩蓋的神性力量在空氣中彌散，那是比海神更加輕靈的力量。

河川之主，這位在舊世代落敗的神明，在逼近瘋狂的邊緣時，仍舊保有了一絲理智。

看起來，這位神明冷靜了很多。

殘存的意志令它做出最後正確的決定。

「我原諒你的無禮，卑劣的無鱗者。」

「……」司管著海洋與川流的神明，對人類都有著強烈的歧視，海之從神雖然表現的沒那麼明顯，但它確實更加偏愛海洋生物更多於人類，這位河川之主的敵意更加明顯，它對被囚禁在人類體內這件事所感受到的屈辱也比戰敗更加強烈，穆寧倒是無所謂的聳聳肩，這位只剩下嘴巴厲害的敗落神明，如果不是還有利用價值，穆寧根本就不會搭理它，「那我們就談談你要如何逃離這裡的方法吧，古特蘭修道院雖然與上神失去聯絡，但在修道院里遺留的勢力依舊龐大，只要修道院的修士還在，你就無法真正的逃離這裡。」

「真是煩人的蒼蠅。」

艾琳諾低聲的咒罵著，它嘗試過逃離這裡，但一旦它有離開的跡象，立刻就會被數位第四階梯的元素使盯上，在暗處，有一支極高規格的元素使小隊在盯著她。

河川之主的神權在現世的稀釋下已經變的異常稀薄，雖然理論上來說，與現世神權相融意味著河川之主的神權變得無比龐大，但這也使得它自我意識極為稀薄，幾乎無法依靠自我的意志去控制這些龐大的權能。

毫無疑問，再過上千百年，河川之主的意識就會徹底融入現世神權，消散在艾琳諾的後人血脈里。

此刻是它最後的機會，哪怕它再不喜歡穆寧，也要維持最後的理智。

「但如果有神諭的話，就可以調遣整個修道院的元素使。」

「偽造神諭？」

「對，我曾見識過海之從神莎莉的真容，我也可以模擬出莎莉的容貌幻影，但我模擬不出來它的神性力量。」海之從神身上，有著戰敗神明河川之主的力量，換而言之，河川之主只需要釋放出神性氣息，就能模擬海之從神的力量，「我們合作，就能偽造出神諭來。畢竟，海神已經隕落，沒人會來揭穿我們的把戲。」

「什麼時候？」

「等到美神星綻放金光的時候，幾位可能擾動我們行動的神明，會分身乏術。」

「……」

沒有留下任何的話語，這位神明就重新遁入艾琳諾身體的更深處，以此來躲避現世神權的同化。

但這樣就足夠了，只要能將神諭偽造出來，大神像的護衛力量就會衰弱到極致。

剩下的，就是隨機應變了。

穆寧目送艾琳諾如木偶般僵硬離去，這位被囚禁的神明，即便是真的能從修道院里逃脫，也不會餘下太多存留的時間。

對於諸神來說，現世概念神權的侵蝕是可怕的，它與凡人的軀殼深度融合，藉由虛界與偽裝成神**官的姿態存續，以此抵禦著這種無孔不入的侵蝕。

至今仍未消散自我意識，已經算得上是奇迹了。

但這份奇迹並非永恆，即便它回歸神界，破碎的自我意識會令它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沉睡，對於強大的神明來說不過是一場安逸的休息，但對於弱者來說，卻是一場通往死亡的旅途。

當它成為沒有任何存在感的弱小神明，無法現世，也無法展露神跡以後，信仰的源頭會漸漸枯竭，它便會如蠻荒時代前的弱小神明那般，在不知名的角落裡生滅，默默無聞直至消散。

這就是戰敗者結局，被剝奪神侍道路，核心眷屬淪為魔法素材，神侍道路被剝奪，聖地被毀滅，信徒被獵殺……

不論多麼努力的掙扎，都無法逃脫最終的寂滅。

這裡遠比克麗絲所處的真實神界更加野蠻，也更加的原始。

穆寧對此無甚多餘的感受，他回頭望了眼巨大的修道院鐘樓，裹了裹衣裳，順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靜靜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