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暗流涌動

嘈雜的笸籃站。

原本笸籃站的一層就相當擁擠，現在人更多了，不過好在，大部分難民已經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節奏，看起來已經和暗河的環境融為一體。

現在是晚上，昏暗的藍紫燈光縈繞在街道里。

在小果的帶領下，克里斯進入蛋子工會疫苗接種點打針。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喂？」克里斯看到來電姓名，有些猶豫，「紅葉？」

「你在哪呢？我怎麼找不到你？電話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額，沒有，就是坐著談了談，喝了點酒，沒事。」

「這都一整天了！」

「沒事，真的。你昨天去哪了？」

「我？我隨便逛了逛。」

克里斯聽到那可的謊言，心理有些不快，面色變得陰沉許多，他說：

「好吧。」

但他話里還有一絲不甘心：「如果，紅葉，我是說，如果你有什麼煩惱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

「……殼子，你在說什麼呢？」

那可冰冷的疑惑讓克里斯額頭上冒出一陣冷汗。

她在6號線的影像，已經深深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你這兩天過得還好吧？」

「嗯，挺好的，上次……」她的話有些猶豫，「上次，你說好和我一起去接任務，我們還去嗎？」

「抱歉，可能要過一段時間。」

「啊……是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那，那你在笨蛋李身邊嗎？告訴他最遲5月5號之前要上來哦，不然就得算他違約，賠償款可不是個小數目。」

「好的，我會轉告他的，你要回去了嗎？」

「嗯……這裡好像，不太適合我，如果殼子不在身邊的話，我還是先上去吧，耽擱太久的話，他們也會起疑心……」

要回去嗎？克里斯沉默了一會，「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知道路嗎？對了，上次我們註冊的時候，那個保密協議你還記得吧，雖然不知道他們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定位到我們，但，咱們最好還是守口如瓶。」

「嗯，好，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我知道路，謝謝你的關心，殼子。」

「好，那，到時候我帶他回去，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你。」

「知道啦，殼子~你也要小心哦~！再見~」

「再見。」

「殼子看起來不開心，殼子看起來不開心。」小果在克里斯身邊幽幽轉。

「你還挺機靈的。」克里斯用手指撓撓小果。

「走吧，我們回去啦~」小果顯然很喜歡克里斯的誇獎，高興得上下跳動。

——黑色大廳——

昏暗的環境里，一束溫黃的頂光打下，照亮大廳正中的桌子。

這是一個由等邊三角形倒角后形成的六邊形桌子，三個長邊各設三張座椅。

座椅是線條硬朗的黑色石塊製作而成，椅背正中畫著幾條中心對稱的藍線，位於人腦高度的地方，還有一個藍色圓形，極具數理之美。

椅子下方亮起淡淡的藍色光面。

這是最先進的磁懸浮技術，能依據人體重量和身高智能調整座椅高度。

黑色的長桌鑲著金色的外邊，充滿神秘的氣息。

桌旁已經坐滿了人，昏暗的燈光讓人看不清對方的面孔。

「那麼，誰能告訴我，這次會議是要做什麼？」一雙白手套放到光下。

「急什麼，薄紗，你的性格還是這樣毛躁。」緋鯉冷哼一聲，伸出滿是珠寶飾品的纖長雙手。

「我們已經很久沒這樣碰頭了，不是嗎？咱們各自為政下去，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坐在緋鯉旁邊的約格思身體前傾，伸出他那雙毛躁粗糙的大手，手腕緩緩壓在黑色的金邊上，手掌無聲地拍打著桌子。

「約格思，你在消息里說，瓦沙克有了新的預言，對嗎？」說話的是安東，他伸出兩隻臟髒的手，指甲上閃著黑色的污漬和金色的粉末，手掌尺寸只有嬰兒般大小，但皮膚卻非常粗糙，糙得像個老人。

「是的。」瓦沙克溫和而綿長的聲音傳來，他將自己的機械手擺在緋鯉旁邊，指間閃著淡藍色的流光。

「不如，說說看吧，我也想聽聽。」這時，複葉將嫩白的少年雙手擺到桌面上，他的聲音非常嫩，像初中生，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奔三的瘋批怪物，若被他的表面欺騙，說不定會引來殺身之禍。

「什麼時候你也這麼著急了，我的好弟弟。」路西法朝前坐去，露出他那英俊而邪惡的臉龐，他的金色雙眼盯著左邊複葉藏在黑暗中的面龐，伸手拂了拂白色長發。

坐在複葉旁邊的馬庫斯和婷鯊兩人沉默著。

「我的好哥哥，這麼久不見，你看起來又老了一點啊？」複葉的手肘撐在黑桌邊，上身前探，一臉高傲地邪笑，那笑容相當瘋狂，和這張可愛的面容完全不和諧，他和路西法一樣，長著一頭白色短髮，金瞳，兩人一看就是一家人。

「我的好弟弟，你還是這麼像個小孩。」路西法毫不示弱，露出一口白牙。

「夠了，今天我們不是來聽你們在這家長里短的。」緋鯉輕哼，將手收了回去，環在胸前。

「那麼，讓我先來說說我們當前面臨的情況吧，可以嗎？馬庫斯？」約格思扭頭望向黑暗中的馬庫斯。

「當然可以，約格思先生。」馬庫斯伸出自己的雙手，放在桌面上十字交叉，他的深色皮膚讓這雙手看起來十分健壯。

「讓我長話短說，暗河現在，走到了十字路口，我們要麼，趁著這個事件崛起，要麼在其中被吞併，或者滅亡，各位。」約格思語言中充滿了嚴肅。

「變動，變動，對嗎，我喜歡變動。」安東的話中充滿了興奮，「只要有變動，就能賺到錢。」

「這不只是錢的問題，安東。」婷鯊厚實的女中音傳來，她健碩的手指上塗著洋芋色的指甲油，看起來反差感十足。

「嗷，當然，婷鯊小姐，你們一向很有，額，正義感，對吧？」安東側過身，用他的左手朝上虛空抓了抓。

婷鯊沒有再說話，黑暗中，她的表情明顯十分不悅。

「那麼，約格思，你的想法又是什麼呢？我們應該沒有其他的選擇吧，崛起和被吞併，二選一，你的意思是這樣嗎？」薄紗的話里充滿輕佻，「你說，咱們這點體量，又該如何崛起呢？」

「我們應該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改革，以往，我們對暗河的管理只適合小部分人，現在人多了，馬上就會出現更多的問題，住房，食物，服務配套，生活便利，甚至是綠地花園，還有交通，這些我們都應該馬上著手進行研究和分工。」

「我沒聽錯吧，綠地花園，咱們有這個玩意嗎？」安東嘲弄著。

「如果，我們去到一層和二層，就可以執行這項計劃。」約格思的話非常堅定。

但他的話馬上讓場面陷入寂靜。

「你是要向上面宣戰嗎？約格思？」路西法英俊的側臉歪向約格思，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先不說BIE那龐大的體量，光是神照教咱們都未必能與之為抗衡。」

「韜光養晦，慢慢一代一代培育人口，總有一天我們能達到這個目標。」約格思進一步解釋著，「但這需要長遠的規劃，5年，或者10年，總有一個開始。」

「拜託，我們可是連其他城市的地下世界都沒辦法完全拉攏啊，這一下要佔領一二層，未免有些偏激了吧？」安東繼續說著。

「所以，我們需要規劃！」約格思手掌拍在桌面上，「能源，武器，彈藥，補給，都需要進行重新分配和管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法案和規則也需要改變，迫在眉睫！若我們再不主動改變，錯過這次機會，恐怕暗河很快就要被瓦解了，我們已經發現暗河裡湧入相當多上面派來的姦細，這其中不少教會之人，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行動。」

「不是我們不想配合，約格思，你也知道我們的難處，我們在能源開發上已經非常力不從心了，你也知道，可利用的能源就那麼多，咱們現在光是清理那些廢棄的地鐵線就相當困難，你不覺得你的計劃太偏激了嗎？如果說要韜光養晦，我倒是可以接受，只不過這時限又是多久呢？10年恐怕遠遠不夠。」

路西法垂著眼，沖約格思笑笑，繼續說：「而且，我們的食物產業你們也深有了解，大部分都是靠『進口』，真要上去了，哪來那樣的自然環境給我們弄吃的？不管你們怎麼想，反正我不願意吃鞋墊子味的壓縮餅乾。」

「因此，我需要各位下決心，好好考慮考慮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好好考慮考慮我們的來處，難道永不見天日就是你我的宿命嗎？我們真的自由嗎？你說呢？馬庫斯？」

約格思苦口婆心的勸誡著。

「我們是中立組織，隨時能為各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馬庫斯很快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至少，我不贊成過早採用暴力的手段，暗河的居民至少現在安居樂業，他們當中還有逃命而來的難民，也許，我們確實需要長久的努力。不過，如果非得說長遠規劃的話，咱們不如先解決一下當下的問題，比如人口與食物，還有住房。」

「你說的有道理，馬庫斯。」薄紗還在摩挲著手指。

「我想聽聽瓦沙克的預言。」路西法那高傲的臉上露出少見的溫和。

「星辰落世，變動之始也，躍之遷之，毀滅之始也。」

「沒了？」安東等了一會，發出半驚不訝的音階。

「嗯。」瓦沙克點點頭，收回手。

「你這算什麼預言？」安東憋憋嘴，「說了等於沒說，哼。」

「不過，你們也知道，瓦沙克的預言從不落空。我們最好還是求變。」約格思繼續遊說著，希望他們重視起來。

「我們可能需要內部商量一下，約格思，你得給我們一點時間。」

路西法垂下眼睛，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

他在黑暗中被關了很久。

李元坐在波動中心，如一個孤零零的小孩。

這時，他忽然發現，黑暗的邊界有些鬆動，於是，刺眼的光透入其中。

「他醒了！」映入眼帘的是克里斯那張欣喜的臉，和他吵鬧的聲音。

李元搖搖晃晃地支起身體，他感覺有點頭暈，世界的顏色正在恢復正常，他正躺在白色病床上。

什麼東西「啪」地一下重開曲面大門，撒旦徑直走到床前，掰開他的眼皮，仔細打量了一番。

「那紅疹好像下去了。」克里斯也湊到李元跟前仔細看著他的眼白。

「痛。」聽到李元的話，撒旦才放開手，沒說話，扭頭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插著手看他。

「我睡了多久？」李元揉揉眼睛，忽地想起來什麼，伸出右手打量一番。

上面的孢子已經不見蹤影，那噁心的白色根系也是，只不過，他覺得自己右手傷口附近的紅斑顏色變淺了一點。

於是，他有些神經質地看著自己的左右手。

右手傷口處還貼著一大塊青色布料，裡面還壓了一層綠油油的玩意，聞上去似乎是……草藥？外圈綁著白色繃帶。

「你睡了兩天了。」克里斯給他端來一疊水果，旁邊擺著一杯牛奶，「諾，桑老師說會對你回復有好處。」

桑老師？他見到桑了？

李元沒多問，抓起上面的東西大吃大喝，也不過他左手上還打著一根緩釋藥劑。那藥劑瓶大概10cm長，貼在他的小臂上，內部的液體還沒完全進入他的身體。

「最後怎麼樣了？」李元一邊吃一邊問，那嘴裡塞滿了東西。

「那傢伙，不是本體，剩了個黑色晶元下來。」撒旦很看不慣他吃東西的模樣，「你吃就吃怎麼吃得跟個狗一樣。」

「餓了。」他又往嘴裡塞了一個葡萄，說，「那晶元呢，給桑了吧？」

「嗯。」

「能早點出結果就好了，我好想知道這幫傢伙到底在搞什麼。」說完，他狠狠地把嘴裡的東西一口咽下，抓起牛奶喝起來。

原來這就是牛奶，還挺香的。他邊喝邊想。

「哦，對了，那可讓我告訴你，你最遲5月5號得回去。」克里斯正逗著小果，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真不想回去啊，李元心裡幽幽地想，腦子裡不由得多了幾分厭煩，「不回去會怎樣？」

「據說違約金不少。」

看來這下非去不可了，李元方才吃東西的快樂表情明顯冷淡了一些。

想到宏川那些人，他又回想起在2012年的經歷，這次最好別再讓他去到一個這麼令人討厭之人的腦子裡了，那感覺，簡直像是隨時隨地可能要被同化一般。

「好吧，到時候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上去。」克里斯笑著，和小果打鬧著，「正好我也該回去彙報了，他們昨天打電話來的時候，還以為我死了。」

「記住合約。」李元提醒他。

「嗯。我知道的。」

「底下其他地方你們去看了嗎？我記得那裡好像還有個實驗室。」李元終於停下胡吃海塞，開始細嚼慢咽。

未知的地下對他具有無限的吸引力。

「等你好了我們再去。」撒旦的話毋庸置疑。

「我好了。」

「你好個屁。」

「真好了！」

「再躺會。」

「我又不是腳傷了。」

「手能動了？」

「嗯。」

說完，李元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了握拳。

「不僅好了，感覺變強了。」他打量著自己的拳頭，又鬆開。

波動的強度更高了，雖然範圍還是沒有變化。

「對了，上次我們沿西邊那條路出來的時候，出口竟然是入口4號。」克里斯補充到。

「嗯？怎麼會？」李元有些驚訝，抓著香蕉的手塞到一半沒塞進嘴裡，「我以為，這些線路都是通向外面一層的？」

「這才是讓我很疑惑的事。」克里斯眉頭緊皺。

「另外，你說的正西方那扇門後面，是地下河，還有一個老碼頭，只不過沒有船。」撒旦補充到。

「地下河？」李元嚼著香蕉的嘴停了停，隨即又嚼了一會，想再吃一口，卻因說話停下，「怎麼會是地下河呢？」

「不行，我們得馬上去看看，在他們發現和毀滅證據之前。」李元說完就要從床上彈起。

然而，等他們來到4號入口的時候，意外情況出現了。

這裡已經被封死。

不用想，另一側肯定也是相同的情況。

李元閉上眼感知著牆后的情況，眉頭緊皺。

「除了入口是人為封死的，後面都炸毀了。動靜這麼大，不可能沒有人發現。我們需要去問問。」李元做出基本的判斷。

入口4號雖然遠離人煙，位於6號線C段南部一層最偏遠的地方，四周都是儲物間和雜物間，但怎麼說這裡都是熱鬧的「海洋之心」，不可能沒有人發覺。

「從哪開始？」克里斯忽然發現小果跟在身邊，「咦，你怎麼在這？」

「桑說方便你們找他，讓我跟來啦~而且你們這邊有什麼需求或者疑問的話，可以隨時問他哦~」小果在克里斯身邊轉轉悠悠。

「最近的店鋪？直接問會不會太奇怪了？」李元手指摩擦著自己的下巴。

「我是安保偵探，可以讓他們協助調查！」克里斯義正言辭地說。

「不，他們只會覺得你是傻子。」撒旦冷冰冰地看著他。

「這樣吧，正好，這幾天累得慌，走，吃飯去。」李元伸了個攔腰，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