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書架
「嘩啦……嘩啦……嘩啦。」
冷水下，李元盯著血液順著水流划入地漏。
站在風口，他的眼睛望著不遠處的地板出神。
至少現在冷靜不少。鏡子里的那人已然沒了方才斗獸場內狂暴瘋癲的模樣，一切正常。
他扒拉著眼皮，打量著那張臉，左右搖晃，這面孔越發陌生起來，他之前幾乎懶得打理，現在下巴上戳出來不少胡茬。
看著邋裡邋遢的。
仔細修理一番，後腦上的頭髮已成扎手的短寸，臉上看著清爽許多，頹然的臉煥然一新，之前撒旦在他臉上留的傷痕已經癒合。他沒剃掉劉海，這長度的劉海能藏住他閉上的雙眼。
現在這臉看著跟真的一樣。李元伸出手撓著皮膚。
面具戴久了，扯下來會不會很疼？他歪著頭看著鏡中人。
紅斑在他胸口上肆虐。他閉上眼睛檢查能力。
範圍依舊沒改，強度高不少，手上的傷口還在癒合之中，右手上的紅斑已經完全吸收了那些綠油油的汁液，繃帶下的那些碎末現在乾巴巴的。
帶著碎末的繃帶和青色皮布，靜靜地躺在黑暗的垃圾桶里，方才洗澡之前他就丟進去了。
右手傷口附近的紅斑明顯比其他部位淺上不少，甚至傷口處泛白髮黃。
這就是進化嗎？李元仔細檢查著手上的組織。越到傷口處，那皮膚就越接近他原本的膚色。
怪異無比。
他的手就像一個調色盤。紅色里漸變著淺紅，猙獰地傷口像一根水裡的枯枝，兩側黏連著白黃的組織，枯枝上方還有些稀碎的綠色粉末。
有點噁心。
但好在沒傷到手部神經。
重新套上指套、袖套，穿上帶著一圈高領的短袖，這才能將他這些皮膚完全遮住。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變得全身通紅。
到時候他的臉應該會很可怕吧？就算是原來的面貌，恐怕也見不得人。
怕是得一輩子帶著這個面具生活了。
呵，想什麼一輩子，先活過這一年再說。
實在不行，去裝個機械面具也不錯。
不過到那時候，長相也許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都快死的人，擔心什麼長相？李元對著鏡子嘲笑自己。
收緊帆布腰帶，他推開書房，眼角掃過歪在沙發上熟睡的兩人，走到書櫃前。
他對這書櫃非常在意。
而且，他還從未用能力探測過他的家，緊接著，他閉上眼。
此刻，異樣出現了。
書櫃后竟然別有洞天。
以及，裡面赫然躺著一具屍體。
那是一具看起來已然風乾的骸骨，白色的線條在黑色的空間里勾勒出猙獰的模樣。
我操！
李元差點罵出聲。
這一發現，給他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毛髮炸起。
睜開眼，他愣愣地盯著柜子。
要不要叫他們過來？要不要告訴他們？這屍體是誰？操，怎麼會在這？這書櫃怎麼打開？媽的，誰殺的？他殺的？還是關死的？悶死的？憋死的？餓死的？打開以後是什麼味道？為什麼沒有人發現？他是不是失蹤人口？他是男是女？他和自己什麼關係？
他冷不丁咽了口口水。
操！
李元又罵了一句。
「咕嘟。」
唾沫劃過喉管。
「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克里斯的聲音突兀地闖進他的耳朵。
黑暗中，睡眼惺忪，克里斯推開亮著一絲光線的書房門。
「啊？沒多久。」
李元背脊微抖。
「大早上看書啊？」克里斯原地伸了個攔腰，搓著眼睛走到李元身邊，「嗯？剪頭髮了？這樣看起來精神了十幾歲。」
「那我原來看起來幾歲？」
「40幾歲。說實話最開始的時候見到你，我感覺你好像年級很大，像個老頭子，面色憔悴、面容呆板，但，官方資料上卻寫你今年29，還有2個月才30，我其實很震驚，不知道是不是面具的影響。」
不行，這時候不能表現得太僵硬。
「好吧，其實，我想了解了解過去的喜好。」
「我可以幫你分析分析，我看過一些側寫的書。」克里斯一隻手插在腰間，另一隻手撐著下巴，附身探頭，觀察著書籍品類。
「好啊。」
「《母豬的產後廚理》、《母羊放牛指南》、《除發達人》、《散步的時候最好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咖啡豆清灰指南》、《鉚釘刮痧與針灸指南》、《貼牆紙的特殊技巧》、《給電線充電會不會漏電？》、《水杯灌不滿能不能喝水？》、《論如何在倒扣的浴缸上洗澡才不會打滑》、《彎曲一根勺子需要多少磅棉花》、《樹長高以後能不能繞宇宙一圈？》、《天才站在左邊的話瘋子為什麼一定要站在右邊？》、《鮫人存在的必然性與矛盾觀》、《躺在飛車上蹦迪會不會引起龍捲風？》、《如何潛入地心摳腳》、《霧性戀有哪些具象表現》、《燈泡捲成上吊繩需要幾步？》、《送給女人的禮物分幾種不同的性別？》、《仿生人愛吃電子羊嗎？加不加孜然？》……？」
克里斯滿臉疑惑且訝異，瞟向李元：「你平時都看這些書嗎？」
「……」李元撓撓頭，他方才還沒仔細看這些書脊上的內容。
這都什麼玩意。
他皺著眉隨手抽出一本，翻開，裡面卻全白。
「白的？」克里斯探過來一個小腦袋。
「嗯？」
李元眼光留意到那書架上厚厚的灰塵。
除了他方才拿出這本書時製造的新痕迹，其他地方分別有特定的軌跡，那些軌跡上，灰塵的深淺不一、長短不一。
李元把這發現按下，一言不發。
「其他的也是白的嗎？」克里斯隨手抽出另一本，在原有灰塵軌跡上製造了一條新軌跡，「咦，你好像看過這些書？」
克里斯一邊翻著書本，一邊伸手，在灰塵上留下一個指印。
「應該吧。」
「這些灰塵……」克里斯低著頭沒再動手。
二人的目光碰在一塊。
「怎麼了？」李元平靜地露出小小的疑惑。
「沒什麼，有個猜想。」克里斯起身將書本放回書架，「走吧，剛剛你出去的時候，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去看看沙鬼和疫泉的住所，你的意見呢？」
「可以。」
李元把手裡的書放回書架，輕盈，壓著那灰塵的邊界。
要不要告訴克里斯？要不要打開這道門？要不要讓他使用成像儀？
他盯著書架發愣。
「要不要緩幾天？」克里斯以為他還在為那文件里的內容煩惱。
「沒事。」睫毛撲閃兩下，李元搖頭，跟著克里斯走出書房。
他迫不及待想給夜歌給拆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一切，迫不及待地要挖出埋在深處的真相。
他才不想管什麼他媽的後果。一年，只剩一年。
大不了讓那些廢物和他一起滅亡！
撒旦頂著一張滿是水珠的臉走出衛生間，差點和李元撞在一起。
「發泄完了？老大他很擔心你。」
「嗯。好點了。」李元攬著撒旦的脖子說，「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等會吃什麼。餓死了。」
「等會我們分個工吧。」克里斯按著手柄，「我們現在一共要去三個地方，沙鬼和疫泉的住所，我拿到了調查許可權，接著還有飛升靈泉酒吧，再加上調查老鼠的源頭。」
「不如從各自擅長的來。」李元給撒旦抵張紙巾，「明顯你比我們兩個都適合調查住所。」
「那我去酒吧看看。」撒旦點頭贊同。
「中午12點在飛升靈泉酒吧匯合，怎麼樣？正好吃東西。」克里斯拍了個手。
「好。」
「對了，你手錶之前響過幾次。」撒旦提示他。
「我去看看。」
走到卧室，李元抓起放在床邊的手錶，按下按鈕，全息圖像彈出來，裡邊除了那可的未接來電，還有幾條郵件。
分別來自喬治、杜波及那可。
——[共：6條未讀消息]——
[主題：第二輪實驗通知]
[發件人：杜波]
[時間：2120年4月30日]
[主要內容：李先生，我想你應該修整得差不多了，我們預計將在2120年5月5號進行第二次正式實驗，麻煩你務必到場，否則，需償還違約金1000萬元。另外，關於你所經歷的一切，我表示由衷的惋惜和遺憾。]
——[共：5條未讀消息]——
[主題：死了沒？]
[發件人：喬治]
[時間：2120年4月27日]
[主要內容：狗東西，還活著嗎？還活著就把證據交出來！]
——[共：4條未讀消息]——
[主題：死了沒？死了沒？死了沒？]
[發件人：喬治]
[時間：2120年4月28日]
[主要內容：去你娘的，你居然把證據交給警察，老子要弄死你！你害老子丟了工作！老子還有一大堆信用卡要還！狗娘養的！]
——[共：3條未讀消息]——
[主題：你給老子等著！]
[發件人：喬治]
[時間：2120年4月29日]
[主要內容：你害我破產了！讓我家破人亡！我老婆還要和我鬧離婚，你個狗日的不得好死！等著！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共：2條未讀消息]——
[主題：CNM]
[發件人：喬治]
[時間：2120年4月30日]
[主要內容：********！*******！**，******！***！********！]
[綠葉系統溫馨提示您：系統檢測出該郵件屬於垃圾郵件，已對其做屏蔽處理，我們將標記並檢測本有郵件內容發送者的後續行為。如若誤判，請您手動將其放出黑名單並標記為可信任源。]
——[共：1條未讀消息]——
[主題：時間快到了]
[發件人：那可]
[時間：2120年4月31日]
[主要內容：你好，李元，事情怎麼樣了？殼子說到時候和你一起上來，要儘快準備好哦。另外麻煩你幫我照顧好殼子，他有時候大大咧咧的，很讓人不省心，如果遇到什麼危險的話，希望你能幫幫他。]
[回復（2120-5-1-6:32:42.am.）：好的。]
——
「哈哈哈。」李元看到綠葉系統的提示，笑出了聲。
這喬治，還真是時運不濟。
其實，他一直隨身攜帶著那些裝有證據的晶元，就在他的公文包夾層里，估計是被警方找到了。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老大誠不欺我。
李元掛著由心而發的笑容走出卧室，給克里斯弄得一頭霧水。
「發生什麼了？怎麼這麼開心？」克里斯已經完全拿捏不準李元的精神狀態，而撒旦卻一臉習以為常。
他在歡笑中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