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聖痕與編號

「您好，有的。」

禮貌而又不失專業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

「我們這有您全部的簽名文件，以及相應的授權承諾書，足以證明，您是在完全自行自願的前提下，購買的那三隻股票。」

聽著手機聽筒中傳出的內容，柯林覺得難以置信，忍不住說道：「你簡直是在開玩笑，我不認為自己能拿得出手十萬克朗去買股票！這根本不可能！」

他掃視著自家客廳，深深地感受到了貧窮，所以他根本不認為，前身能有十萬克朗去用於投資。

電話里的人說道：「是的，因為您的資金不夠，我們協助您簽訂了一份貸款協議，期限就是六個月。」

柯林瞪大了眼睛，感到不可思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們這個證券公司，不僅經營證券業務，還提供借錢服務，讓人去你們那買股票？這難道不違法嗎？」

「感謝您對我們的關心……」

電話那頭的人依舊彬彬有禮，語氣恭敬，柯林甚至感覺自己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對方臉上的職業化笑容，可對方說的話，卻讓使柯林有一種一拳砸在對方臉上的衝動——

「提供貸款的是迪辛發展銀行，而我們是迪辛證券。雖然有著同樣的母公司，但我們是獨立的兩家公司，經營不同的業務，在專業性這方面，請您放心。」

「啊這……」柯林不由一愣。

那聲音還在說：「更何況，這筆錢，嚴格來說屬於過橋墊資，是您原本欠發展銀行的十萬克朗貸款要到期了，所以辛迪發展銀行的同事非常貼心的為您做了墊資，和您買股票的錢不是一回事。」

還有這種操作？

「你把我繞暈了，讓我理一理。」柯林打斷了對方的喋喋不休，「你的意思是說，我本來欠迪辛銀行十萬克朗，結果銀行又借給我十萬，讓我拿著錢又還給了銀行？這個操作的意義何在？而且我不明白，如果借出來的錢又還給了銀行，我哪來的錢買股票？」

「您沒有完全明白，您手上原本就有十萬克朗，」電話那頭的人耐心解釋，「您本打算將這十萬塊還給銀行，但經過我的介紹，您對那三隻股票更感興趣。於是我幫您聯繫了銀行，讓銀行又借給您十萬，並用這借出的十萬還了原來的欠款，借款期限是六個月。而最初的那十萬克朗，您一直拿在手上，並在我這買了三隻股票，這有效的避開了相關的監管法案。」

「……」

「現在，過橋資金到期，三隻股票跌停，如果您沒有足夠的資金還款，我的同事將按照協議，將您名下的房產用於抵賬，我只是提前跟你通個氣。現在，您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問候你的媽媽！干點人事吧！」

柯林果斷的掛了電話，滿腔的怒氣無處發泄。

他看了一眼這套四十多平的一室一廳，有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所以，現在連房子都要沒了？」

叮鈴鈴。

電話鈴再次響起。

柯林用力的按下掛機鍵。

「銀行和金融本來就是這樣，當你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每天都能提供幫助。在你不想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則無處不在。但不得不說，在踩入金融陷阱的人當中，你也屬於比較倒霉的那個。」

詹姆森警探飄了過來，他指了指電話：「繼續不接的話，後續會很麻煩，你的親戚朋友都會受到騷擾。」

柯林捏了捏眉頭，突然問道：「關於德里克通訊、席德拉電子和瓦爾安電氣，你知道什麼？為什麼半年不到就跌停了？」

詹姆森說道：「他們都曾是克洛維有數的大公司，是共和國的驕傲，曾在國際市場上叱吒風雲，就在上年年末，這三家公司全部進入了世界百強之列。」

「曾經？那怎麼一年時間，就徹底淪落？」柯林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做假賬了？他們不會鞠躬道歉嗎？而且，這種大公司，牽扯上下游幾十萬人的飯碗，當局不管？」

「從今年上半年開始，這三家公司就遭到了技術封鎖，還受到了克洛維總檢察署的反覆盤查。這樣的結果，不僅讓股價一落千丈，席德拉電子和瓦爾安電氣更是被拆分成了多個公司，被瓦爾德塞聯邦的財團控股。沒錯，他們現在已經是世界霸主的走狗了，從公司主體到靈魂，全都不屬於這個國家了。」

「好吧，股票確實不是人玩的，尤其不是散戶能玩的。」柯林聯想到一些事件，隨後問道：「那個總檢察署，為什麼……」

「克洛維允許雙重國籍，而總檢察署全是雙重國籍的瓦爾德塞，哦，不，是克洛維人。」鬼魂警探說到這，話鋒一轉，「不要再談論政治和金融了，這很無聊。今天是第三天，今天的課程依舊是運用『洞察之眼』進行射擊。」

他指了指房間角落裡的紙盒子。

「把槍拿出來吧。樓下的警察都撤走了，今天可以放開手腳，好好訓練。」

「我哪還有心思去做其他事？房子都要沒了。」柯林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抬起頭，問道：「警探，你有什麼心愿未了，我幫你實現，你給我留點遺產怎麼樣？」

「我沒什麼能留下來的東西，就算有，鬼魂的遺囑，你覺得法律會認可嗎？」詹姆森催促道：「快點，你都欠這麼多了，不差這點。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能很好的掌握超凡能力，其實可以獲得額外的助力……」

柯林眼中一亮：「可以幫我還錢，甚至免除債務？是克洛維當局的超凡者組織？國家組織就是靠譜！」

「……可以幫你拖延一下，讓你有更多時間慢慢還，甚至降低一些利息，」詹姆森看了失望的青年一眼，「任何組織都要遵守規矩，否則就會淪為非法，在你不能表現出足夠價值之前，沒人會為你投資。」

柯林聞言沉默，過了一會，他說道：「你說過，我是非正規途徑獲得的能力，身有隱患，同樣的，我想在短時間內解決困難，也不是世俗手段能做到的。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要走上超凡這條道路。」

「準確的判斷。」詹姆森點點頭，飄到了柯林面前，「我們繼續吧。」

「我覺得，有些事得先說清楚，這有助於我更好的理解超凡。」柯林面對著詹姆森，正色說道：「這三天，我都在熟悉你的能力，以及去你的安全屋，把備用物品取來。但是關於靈性之牆，關於聖痕，關於超凡，你說的並不多，我甚至不知道這條路該怎麼走，往什麼方向走。」

詹姆森沉默片刻，點了點頭：「我不是要隱瞞，而是因為知識於人有重量，神秘於人有危險，所以讓你反覆運用能力，讓我靈魂中的靈性洗刷你的身體，這不僅能增強體質，還可以堅韌精神。如此，聽聞隱秘時，才不至於被重量壓垮，被危險逼瘋。但考慮到我的時間不多了，確實該告訴你一些了，在你能夠承受的範圍內。」

話落，鬼魂緩緩靠近，最後化作寒風，鑽進了柯林的七竅，徑直走入其心底！

柯林身子一顫，僵在原地。

他的意識，被拉扯著，落入了那座靈魂雕像之內！

下一秒，狂暴的、紛亂的、宛如噩夢般混亂的記憶洪流沖刷而至！但隨著詹姆森的身影顯現，他抬手一揮，洪流兩分，露出了記憶深處的隱秘——

那是一片寂靜的荒野，夜幕籠罩，卻無月光。

一座泛著微光的白牆，立於荒野盡頭，彷彿無限延伸，將荒野一分為二，而在牆的另一端，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無從看到。

詹姆森指了指天幕。

「漆黑的寂靜，代表著我所信仰的神靈，祂是冥界最深處的主宰，是死亡的最終歸宿，是紀錄人生的賢者，是指引歸途的明燈。」

他又指著那座高牆。

「靈性之牆，在心靈的深處，並非所有人都有，只有生而存有資質之人才有靈性之牆。只有看到了靈性之牆的人，才有資格真正踏上超凡之路。」

柯林的聲音在四面八方響起：「怎麼才能看到？」

「這是個好問題，但我不知道答案。」詹姆森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每一個身懷靈性之牆的人，也就是存有靈感之人，其目見高牆的時間、地點、原因各不相同，但多數都是在比較強烈和極端的情緒中得到。」

柯林明悟道：「也就是說，隨機性比較強，純靠運氣？難道沒人想過，通過神秘學、或者科技手段去尋找規律嗎？」

詹姆森聽到這話，表情有些微妙。

柯林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繼續問道：「看到了靈性之牆，就能擁有能力了嗎？」

「當然不是，」詹姆森走到高牆跟前，看著牆上的兩道宛如爪痕的裂痕，「這是聖痕。」

「聖痕是什麼？」

「據說是神明對人的恩賜，是藏在靈性之牆後面、那些神秘的具象化。」詹姆森出神的看著兩道裂痕，「每一道聖痕都會賦予超凡者新的蛻變。」

柯林的聲音隨之響起：「你在案發現場的時候曾提過，什麼第一道聖痕給予金錢，第二道聖痕給予力量……」

「是第一道聖痕給予基礎！」詹姆森第一時間進行糾正，然後不等柯林提問，就主動解釋，「所謂的基礎，就是超凡者的基礎、初始，一切改變的開端，只有經過了蛻變儀式，獲得了第一道聖痕，才能稱得上超凡。否則，哪怕是目見了靈性之牆，只要沒經過蛻變儀式，依舊還是普通人，最多靈感強些，遐思豐富，資質高的，能預感吉凶。」

「蛻變儀式？」

「在古老的過去，凡人要蛻變為超凡，要用聖水洗禮，當然，也有些邪教是通過血祭獻祭，洗滌身心，擁抱神秘。」詹姆森的目光越過高牆，看向沒有光，沒有景，彷彿一片漆黑深淵的牆后，「傳說中，這面牆的後面隱藏著的神秘，是現世超凡的源頭，可惜……」

「我發現你的介紹中，充斥著據說、傳說，都不怎麼確定。」

「我是個戰鬥人員，主要精力在出外勤上，最多抽出時間研究與能力相關的部分，其他的都是道聽途說。說回正題吧。」

詹姆森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把話題拉了回來：「在古代，只能利用洗禮或者血祭來蛻變，所以古代超凡者人數稀少，還伴隨著古怪的社會問題。但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有了專門的意志轉化儀，能在較為安全的前提下，為目見之人催化靈性！記住了，見過了靈性之牆的人，才有資格使用意志轉化儀，舉行蛻變儀式。」

「意志轉化儀很貴吧。」

「非常昂貴，涉及到的零件需要二十多個國家一起提供，好了，別打岔，」詹姆森同樣沒在這個問題上耽擱，他指著牆上那道乳白色的裂痕，「刻下第一道聖痕，成為超凡者，稱之為一階，又被叫做『原石』。這個階段的超凡者，在戰鬥方面乏善可陳，但比起普通人卻多了『特質』。」

「比如你的『清醒』？」柯林回想起警探說過的話。

詹姆森點點頭：「特質，是聖痕的第一種饋贈，是神秘結合了目見之人的記憶、特點、過往、經驗，乃至社會關係等方面，滋生的特殊心理、或生理狀態，因人而異。這種狀態可以長久維持，簡單來說，就是將某種心理和生理狀態，固化在超凡者身上。」

「固化狀態？」柯林立刻意識到問題，「好的狀態也就罷了，如果是壞的，比如憤怒、狂躁、好色、嗜睡、疼痛，不，不光是壞的。警探，你的『清醒』是時刻都保持著的嗎？能睡著覺嗎？」

「你敏銳的令人驚訝。」詹姆森露出了驚訝之色，「如果我還活著，只憑你的這種敏銳，就會給你一個入隊考核的機會。」

柯林生出得意之情，但旋即意識到對方已經死了。

「聖痕的贈予，不會考慮凡人的承受力。完全固化的特質狀態，會讓人陷入難以言喻的痛苦中，哪怕是最美好的品格，時時刻刻感受和維持，也足以將聖人逼瘋！因此，一階的原石們，要麼是神經質和偏執狂，要麼就是瘋子，只有挺過去，凝聚出第一枚符文，才算掌握了特質，擺脫了瘋狂，獲得了圓滿，有了更進一步的資格。」

詹姆森身上飛起一點光輝，裡面是有著複雜紋路的符文。

「符文蘊含著特質的全部，代表著被個人完全掌控。」

只是感應著這枚符文，柯林就精神一振，清醒許多，思路瞬間通暢，將警探說過的話前後貫通，有了心得。

「我之前的估計還有錯誤，」詹姆森有所察覺，「本以為這枚『清醒』符文只能作用於我的心靈，不能被你運用，但現在看來，在主動激發的情況下，你是可以借力的。」

「奇妙的能力，」柯林嘖嘖稱奇，「第二道聖痕呢？」

詹姆森看向那道漆黑色的裂痕，說道：「第二道聖痕給予力量。如文所言，刻下第二道聖痕，就是二階超凡者，被稱為黑鐵之人，會獲得一種能力。這種能力可能是精神上的，也可能是生理上的，但都立足於自身，就像我的『洞察』之眼。」

柯林對此深有體會：「我記得你說過，通過學習、理解和感悟自己的能力，可以令能力逐漸強大？」

「是的，知識就是力量，資訊助長能力！超凡者通過學習，理解了能力的原理和變化，逐漸掌握了能力，最終凝聚第二枚個人符文。」詹姆森嘆了口氣，「我本是打算明年年初，藉助時令之力，凝聚第二枚符文，但既然死了，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柯林也不好安勸，在旁沉默，心裡則思索著剛剛得到的信息——

目見靈性之牆，刻下聖痕，得到饋贈。

第一道聖痕，掌握「特質」，是作用於自身的特殊狀態，類似於加buff。

第二道聖痕，掌握「能力」，是開發出自身的超能力，因人而異。

很快，詹姆森恢復過來。

「既然你知道了兩道聖痕的意義，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他繼續說道：「那就是凝聚符文的方法。簡單來說，刻下聖痕，掌握特質，或者完善能力，然後凝聚符文，最後舉行晉陞儀式，進入更高的階等。這裡面的關鍵，是一階如何掌握特質，以及二階如何完善能力，後者你已經知道了，學習、研究從而掌握能力原理，而前者則涉及對某些工具的利用……」

「不先說說第三道聖痕嗎？一共可以刻下多少道聖痕？」

「那些我沒有涉及到的領域，沒什麼可對你說的。」詹姆森搖了搖頭，「最多告訴你我聽來的一句話，記好了：第三道聖痕給予智慧，令青銅明晰理智。」

柯林奇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官方組織的人員嗎？」

「要有貢獻、有績效，達到相應的等級，才有資格接觸晉級儀式和更高層次的信息。所以，我建議你，有機會還是得入正式組織，那樣能省去你很多功夫。不過，考慮到你的情況特殊，或許會有些波折……」

柯林本來還想追問，為什麼自己加入會有些波折，但警探在這時候停下了話。

「有人靠近！」

詹姆森一下子從柯林的心中離開，來到現實，表情凝重的說道：「拿起我的槍，做好準備！有人在快速靠近這裡！還有，把那條編輯好的簡訊發出去！」

「誰？那個殺手！？」

看著詹姆森如臨大敵的樣子，柯林緊張起來，他麻利的從門口箱子取出了左輪手槍，又拿起手機，把草稿箱里準備好的訊息發了出去，上面是一行數字。

手機里的電話卡，已經被他換成了一張不記名卡，同樣是從詹姆森警探的安全屋中得到的。接著，他摒心靜氣，按照警探教的，將沙發橫在屋子中央，躲在後面，同時觀察著幾個方向的門窗。

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冷汗從柯林額上滑落，他咽了一口口水。

「正門！」

詹姆森忽然說道。

叮咚。

門鈴響了。

彬彬有禮的聲音傳了進來——

「先生，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呢？你和我的經紀人合同合規合法的，您現在還不上錢，可不能賴賬。」

柯林繃緊了的神經，在聽到這個聲音后驟然一松。

原來是自己的股票經紀人，他竟然找上門來了，還真是敬業……

不對！

只是股票經紀人，詹姆森不會這麼緊張，難道……

他突然想到，那一連串的金融手法，只是針對自己，未免太過繁瑣了！

轟隆！

巨響聲中，門扇破碎，像是被無數把利刃切碎了一樣！

穿著貼身西服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白手套，捂著鼻子和嘴，聲音依舊是那麼有禮貌。

「為了配合實驗效果，為了儀式的圓滿，為了讓您徹底絕望，我可是花費了好大的功夫，既然一切都被毀了，作為逃脫了儀式的祭品，你應該歸於虛無，讓生命和靈魂也應當成為偉大者的血食。」

他攤了攤手。

「所以，是什麼讓您死而復生，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呢？編號00197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