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考試(1)
聖約頓公學,主校區。
白舟默默凝視著眼前的書本,看上去好像在認真地做臨近考試前的複習,腦海中卻回想著昨夜的事情。
梅菲斯特的銀色火焰將他包裹之後他便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
「怎麼了?兒子,不舒服嗎?臉色有點差啊。」他的母親蘇月機還是一如既往的多慮。
「去晚會蹭了一頓,怎麼可能不舒服?」身著白襯衫黑長褲的男人輕笑著說。
「白海!」母親穿著典雅的青色長裙,皺起眉頭朝男人喊道。
白海尷尬的撓撓頭:「我還是去睡覺吧……」
父母沒有發現異常。
梅菲斯特沒有出現,這個自稱魔鬼的男孩昨夜究竟做了什麼?白舟心中還是有些好奇的。
一個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想。
「各位同學請坐好,考試開始,現在開始分發試卷。」菲爾娜老師微笑著開始分發試卷。
白舟並不慌張,朝四周探頭探腦。忽然瞥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居然是昨天晚上那個女孩,特蕾莎.提佩斯。
女孩安靜地端坐著,一縷陽光碎碎地撒在她身上,白舟又覺得耳邊有微風的聲音。
白舟移開了視線,接下前排的人遞來的試卷。
藍玫瑰酒吧內,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十分熱鬧。
「清河,你調查的怎麼樣了?」姬武伯仰頭喝著一杯迪里亞產「黑樂尼」紅酒,醇厚的酒液微微搖晃。
虞清河交疊著細長的雙腿,按了按帶流蘇的紗帽,輕笑幾聲:「陛下當真是好運氣……我們要找的人,恐怕就是那個與您對賭的男孩,還有他那兩個所謂的父母了。」
姬武伯嘆了口氣:「實在不行,你叫我姬子昌吧,從你嘴裡說那兩個字我總是覺得很彆扭。」
虞清河微微張開嘴,又猶豫了一會,才終於開口道::姬……子昌,我們什麼時候行動?」
姬武伯滿意地點點頭:「明天就是銀耀日了,銀月之夜,靈性衰退,那時候比較適合我們行動。」
「而且那些黑夜教徒都會去教堂賞月和聆聽主教佈道,人都走光了,也不會引起夜遊者注意。」姬武伯又抿了一口紅酒。
虞清河抿了抿嘴:「是,子昌殿下。」她側過頭要了一杯龍舌蘭,配上粗鹽和檸檬。迴避著姬武伯看她的眼神。
酒吧的喧鬧彷彿他們隔絕開了,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喝酒,誰也不說話。
「蒸汽機的本質是將熱能轉化為機械能的機械。」
「聖地戰爭發生於1350年至1352年,是一場給希羅人民和岡瓦特人民都帶來深重災難的非正義性戰爭。」
「P點坐標為……」
白舟放下筆,輕輕舒了一口氣。他揉著微微發酸的指節,掃了眼自己剛做完的試卷,感覺還行,會做的都做完了,百分之八十的分應該能得到。
教室中仍有很多人在奮筆疾書,羽毛筆摩擦紙面的沙沙聲不斷。
特蕾莎.提佩斯也屬於其中之一,安靜地坐在位子上,黑色的羽毛筆在紙上起舞,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白舟撓了撓腦袋,覺得沒什麼好檢查了,索性趴在桌上閉上眼睛睡覺。
黑暗之中剛有點睡意,耳邊忽然就響起了一陣音樂聲,像是口琴的聲音,十分清晰。白舟皺起眉頭,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必再回首,不必再遙望。」
「春草再綠之時將與世長辭。
」
「夜鶯悲泣著歌唱你的命運……」
有一個女人在吟誦。
察覺到不對之後,白舟警覺地抬起頭環視四周,可教室並沒有什麼異常,答題的都還在答題。
「那燦爛的夢就像鴆毒。」
「閉上雙眸之時已不再醒來……」
口琴聲與女人的吟誦聲混合在一起,回蕩在教室之中,卻沒有任何人發覺,只有白舟聽到了一般。
一隻手忽然撫上他的肩頭。
男孩身上古樸的黑色長袍此時換成了潔凈的白衣,方口小皮鞋換成了鹿皮長靴,配上一頭黑髮,倒有幾分東陸少年的意味。
白舟挑了挑眉:「這音樂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他們的『靈感』太微弱了,這種靈門的力量構建出的音樂,用耳朵是無法直接聽到的,」梅菲斯特銀眸淡淡,「而且,教室里不止你一個人聽得到。」
白舟一愣,剛想問還有誰,頭部就忽然刺痛起來,一下,一下,就像有好幾根針不停的在扎著他的腦袋。
白舟用手扶著腦袋搖晃,臉色有點難看,那疼痛越來越劇烈,已經由刺痛變成脹痛,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
「怎麼……回事……」因為劇痛而模糊的視線中,白舟可以看到一個又一個人倒在地上,像是昏死了過去。
她呢?白舟忽然想到。
「白舟,要簽訂契約么?」梅菲斯特平靜的問,一雙圓圓的銀眸之中沒有什麼情緒。
白舟咬著牙,不知是不是在笑:「就這種程度……我還扛得過去,簽訂契約……夢都別想!」
嘴上這麼說,可腦袋裡的疼痛就像是那些針化成了熾熱的鐵水,流淌著他大腦的每一個溝壑中,白舟強忍著不發出聲音,於是那些痛苦的嚎叫變成了喉嚨深處的低吼。
「沒關係,大胤帝國有句俗語,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遲早有一天你會主動找我簽訂契約,或許就在明天呢?」梅菲斯特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配上這張圓潤光滑的小臉,如果白舟不是見識過他的能力和那雙冷漠異常的銀眸,也許他會很喜歡這個小男孩。
「是時候了,白舟,推開它吧!打開那扇門吧!」梅菲斯特稚嫩的聲音忽然莊嚴起來,就像教皇在誦讀教典。
白舟有些迷惑,推開什麼?門?哪裡來的門?校園大門?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遠離,像逐漸沉入黑暗的湖底。但周圍好像又有水銀色的光芒了,又是銀色的火焰么?好像不太像……
睜開雙眼,水銀色的光流之中,一座暗金色的巨門赫然矗立。
那真的是一座巨門,看起來如山嶽般沉重,如神話中巨人一樣高大。巨大的門後面便是看不清的黑暗。
「推開它吧,白舟。」梅菲斯特聲音平靜,話語中卻有一種無法違抗的威嚴,那雙銀色的眼眸中透出一股森然的壓迫感,讓人窒息。
白舟獃獃的望著眼前的巨門,它暗金色的表面上滿是斑駁的痕迹,還依稀可辨出刀劍的創痕和箭矢衝擊的凹痕,就像一座經歷了無數征戰的城池的大門,這些歲月的痕迹讓它自然而然的透出滄桑的氣息。
他沒意識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這道門,眼中獃獃的,像是傻了。
走到門下,抬起頭望向門頂,越發覺出自己的渺小,就像一隻小螞蟻爬到了死去數千年的巨龜屍體面前。
梅菲斯特沒有再說話,只是在身後默默地看著他,一襲白衣氣質出塵。
白舟雙手抵在門上,輕撫著它布滿斑駁的表面,手指時不時在那些創痕上停留,就像能透過這些痕迹看到那些留下痕迹的人。
他好像聽到了怒吼聲,又好像聽到了金鐵交擊的清鳴聲,戰馬們的嘶鳴和哀叫,還有刀劍斷骨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這些聲音彷彿都是從這道巨門上傳來的。
白舟開始發力,而這道巨門竟然真的違反常理的被推動了,龐大如山嶽的巨門發出沉雄的摩擦聲,像是一頭蘇醒的巨獸在咆哮,推開的縫隙中透出血紅色的光芒,一股森然的殺氣透了出來,白舟頓時感覺周圍變得陰冷了許多,一滴汗水順著側臉頰滑動下來。
巨門越來越難推了,白舟已經全身乏力,根本沒法打開它。
忽然,一雙白皙的小手按在了了白舟的手背上。
「要簽訂契約嗎?」梅菲斯特露出兩排白牙,壞笑著說。
「走開。」白舟沒好氣地低喝。
男孩的銀眸注視著他,眼神有些幽深。
「就是天塌地陷,丟了私房錢,我也不會賣了自己的靈魂。」白舟面無表情。「你是個魔鬼,應該最懂人心啊。」
梅菲斯特輕笑兩聲,手上開始發力和他一起推門:「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白舟,所以我才敢這麼肯定……」
白舟心裡一動,我想說我們距離第一次見面好像才過了兩天吧……
「你終究還是會推開這道門……」
伴隨著男孩淡淡的聲音,暗金色的巨門緩緩打開,血紅色的霧氣如潮水般洶湧而出,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殺機和冷厲,就像傳說中的惡鬼們嚎叫著從地獄最深處爬了出來。
巨門的聲音越來越大,白舟終於確定了那是什麼聲音了。那是來自遙遠戰場的……殺伐之音!
這聲音就像就像暗金色巨門的話語,白舟感覺到這聲音裡面急切地想要傳達什麼東西。巨門每打開一分,這聲音便又清晰一分。
掌心像火燒一樣痛,但白舟沒有鬆手,因為梅菲斯特也沒有鬆手。
男孩微微抬頭:「終於來了……」
巨門向里徹底打開,隨著血紅色的霧氣散去,白舟看清楚了門內到底是什麼情景。
那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大漠,烈日如火,天空中卻布滿硝煙。
白舟喘著粗氣,警覺地盯著眼前的情景,沒有踏進去。可忽然腦海里硬生生里插入了一串文字。
雄關亦死關,屍骨埋無數。
倘若並踵立,朱宮不可容。
戈戟都作塵土,鱗甲皆成銹粉。
可憐新雁歸,唯余舊城佇。
「此門謂之,森羅門。」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與此同時一股前所未有的疼痛開始從頭部蔓延到白舟全身,他痛叫著摔倒,滿臉漲成紅色。
梅菲斯特依舊默默地看著他,一雙銀眸中沒有什麼情緒。
「打開了第一道靈門,溝通了靈性世界,人們都會接受洗禮。」梅菲斯特淡淡地說。
白舟眼中的世界徹底變樣了,他忽然感覺到了那些東西,無法描述出來那種感覺,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東西就是這個世界上的神秘和靈性,那些超凡的力量是存在的!
那一道名為森羅門的巨門此刻也微微嗡鳴,彷彿在和他共鳴,他們兩個之間產生了一些未知的關聯。
劇痛之中,腦海中忽然有許多畫面閃滅著。白舟試著去捕捉它們。
逐漸失去神採的紫色眼眸……被血色染紅的巨大銀月……倒吊著無數人的巨大樹冠……清澈而冷厲的刀光……
「這些東西到底是……」白舟痛苦的捂住腦袋,不僅因為疼痛,也因為不解。
梅菲斯特嘆了口氣,蹲下來伸出左手輕輕拍著白舟的背。
「洗禮,就是要拋棄過往,獲得新生,白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個全新的人了。」梅菲斯特說。
那疼痛終於緩解了過來,白舟眼前忽明忽暗,全身沒有一處想動。
「我看到了好多……奇怪的畫面。這正常嗎?」白舟問道,又覺得這個問題很搞笑,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
梅菲斯特的銀眸罕見地暗淡下去,嘴上也沒有了賊兮兮的笑容。男孩好像忽然長大了,像個沉默的中年男人。
「正常現象。」梅菲斯特沉默一會兒后說道。「時間快到了。」
白舟環視四周:「這到底是什麼地方?跟靈性有關嗎?」
「你的精神領域。其他的東西有時慢慢講。」梅菲斯特淡淡地說,銀眸盯著他,打了個響指。
「啪!」
白舟猛地睜開雙眸,恢復了知覺。他立馬警覺地偷瞄著周圍。
學生們好像都陷入了昏迷狀態,他是最早蘇醒的那個人。
而他目光觸及講台時,白舟心中一凜——兩個身披黑色斗篷,面容隱藏於兜帽中的人站在上面,而平日里一直帶著溫和笑容的菲娜爾老師正一臉狂熱地匍匐於他們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