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仙師
「在下徐寧,敢問老丈前面可是綠柳庄?」暖陽下,在一條流水淙淙的小河旁,一個劍眉星目,身量單薄的少年,遙指著遠處的一排排屋舍,向河邊垂釣的一位老者,如是問道。
老者頭髮灰白,面目普通,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手裡的魚竿,因為散發著淡淡熒光的關係,讓少年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位少年郎面生的很,來莊上探親還是訪友?沒有要事的話,老夫勸你原路返回,遲些時日再來吧。」
「最近莊子裡頭不太平,因為邪祟作怪,已經壞了好幾條人命,連專門請來的一位遊方道士都無能為力。」
「唉,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咱這綠柳庄如何就妖氣衝天,鬼物肆虐了呢?」
老者抖了抖手裡的魚竿,將一雙昏黃、渾濁的眸子,看向了河對岸的一排粗大柳樹。
少年順著對方的目光看了過去,但見每一株柳樹上都貼有一張土黃色的符籙,黃底黑字的符籙,在斑駁的樹影下,隱現若干不知名的符文,依稀透著淡淡的威壓。
更為玄妙的是,這些或是貼在樹榦上,或是黏在柳葉上,或是出現在枝條上的符籙,看似信手而為,雜亂無章,實則巧妙的圍成了一座符文法陣。
法陣順著河邊垂柳生長的方向,延伸而去,死死的罩定了數丈寬的河面,讓河水裡隱約漾起的陰寒之氣,不能,也不敢輕舉妄動。
少年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河面,又看了看老者手裡的魚竿,若有所思的問道:「老丈不是在釣魚,莫不是專程在等我?」
他這句話問得有些突兀,但是卻信心滿滿的凝注著對方,似乎在等待肯定的回答。
「莊上請的李道長,跟小老兒有些私交,眼下他去村后的山坳里,追獵那隻不知名的妖獸去了。」
「臨行囑咐我說,上宗不日會安排仙師過來援手,具體……」
老者轉眼看著徐寧,欲言又止道。
「好說,天傀門徐寧,這廂有禮了。」徐寧也是個通曉事理的,見對方話到嘴邊留了半句,就知道是要驗證自己的身份。
這也無可厚非,降妖除魔,從來都不是兒戲,動輒是要牽扯人命的,在徐寧看來,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哈哈哈,果然是天傀門的仙師,自古英雄出少年,是老夫眼拙,輕看了你這個少年郎啊。如此,你我這就準備驅鬼吧。」老者猛地一提手中的釣竿,一道濕漉漉的白衣人影,被他從水底拖拽了上來。
那人影長發披散,將將遮住血肉模糊的一張醜臉,漏在衣服外面的肌膚,異常浮腫,而且青紫發黑,形容極為可怖。
徐寧自然不敢怠慢,出手如風,將袖底的一張淡紫色符籙,夾在了左手食、中二指駢成的劍指中間。
符籙噼啪而燃,將附近的天地元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引到那披頭散髮的人影上方,堪堪凝成一道碗口粗細的電弧。
銀蛇舞動,悶雷聲聲,徐寧口吐一個「疾」字,粗大的電弧應聲而動,將那被魚線圈住的人影化成了飛灰。
「五雷辟邪符,仙師好手段,果然是道門正宗。」老者長身而起,緩緩的收了魚線,七分佩服,三分艷羨的說道。
「方才是枉死的水鬼吧?看情形,至少也有百十年道行了。老丈毫無修為傍身,單憑手中的魚竿法器,就敢獨釣於此,這份膽魄,才讓小子折服呢。」徐寧說的是心裡話,言辭當中,有幾分意動的樣子。
「仙師謬讚了,接下了就看你的了。李道長交代說,他追獵的妖物有些不同尋常,上宗來人倘使不能解決河道里的鬼物,乾脆打道回府就行了,沒得在這浪費時間,甚或是壞了性命。」老者鄭重地說道。
「好個李道長,當真有些意思。看來小子在執行宗門任務之前,先要接下這個試煉嘍。沒奈何,只得獻醜,在老丈面前施展一下天傀門的手段了。」說話間,徐寧將一張「巽風符」拍到了自己身上。
徐寧雖然被對方尊稱為仙師,但實際上只是一個修為墊底的練氣期修士,按照修仙界練氣期、築基期、結丹期、元嬰期、化神期的實力劃分,他這點微末道行實則不值一提。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以接了綠柳庄這個宗門任務之後,徐寧第一時間向師兄弟借了幾張符籙傍身,以期能夠順利降妖,也好賺取宗門貢獻點,兌換一些修鍊資源。
這些借來的符籙當中,一共分為三種。
「五雷辟邪符」長於進攻,在方才的水鬼一戰當中,起到了一錘定音的作用,其引動的雷電之力,至陽至剛,尤其克制鬼物、邪祟之流,在一眾低階符籙當中,有著不俗的威力。
至於貼在身上的「巽風符」嘛,則是加持類的符籙,激發之後,能夠讓人來去如風,短時間內提高移動速度。
此符進可在對敵之際搶得先機,退可拔腿開溜,逃之夭夭,稱得上攻防兼備,很受低階修士歡迎。
第三種符籙喚作「葵水的擁抱」,是一種罕見的防禦類符籙,也是借來的三種符籙當中,價值最高的存在。
該密符一經激發,便會引動周遭天地元氣,在施術之人身上撐起一道芒刺狀的水波護盾,其防禦力之高,足可擋下尋常築基期修士的全力一擊,被一眾低階修士奉為保命的至寶。
如此寶物,自然被徐寧充作了自己此行的底牌之一,等閑是不會隨便貼在身上使用的。
徐寧只等身上的「巽風符」發揮作用,便展開身形,在周身一眾細小旋風的加持下,幾個起落就來到了河對岸,在一棵棵高大的垂柳之間,仔細搜尋起來。
他雖然修為不高,年齡也不大,但是因為經常外出執行宗門任務的緣故,在驅鬼降妖,對敵伏魔方面還是頗有經驗的。
盞茶功夫過後,他停在一顆垂柳之下,俯下身,將一滴黑乎乎,粘稠無比的液體,捻在了指間。
這滴液體只有露珠大小,正好落在大樹背陽一面的草叢中,若不仔細查看根本無從發現。此物陰寒無比,剛一出現,那些掛在垂柳上的符籙就無風自動,泛出微弱的黃光。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影影綽綽,飄起了幾道淡淡的虛影。徐寧不去管那些虛影,只是往河底深處看了過去。
他大袖一拂,柳樹上的那些符籙,黃光頓時隱去,同一時間,他真氣一催,那滴小小的液體忽然升騰蒸發,化作一縷寒涼的陰氣。
河面上,那幾道虛影立刻騷動,往徐寧方向飄來。
便在此時,河水一陣攪動,一隻慘白浮腫的手掌,沿著河岸無聲無息伸了上來,抓向徐寧的腳踝。
他劍眉微蹙,袍袖輕拂,將袖底飛起的一口淡金色小劍斬向了那隻慘白的手掌。同時把系在腰間的一個小布口袋,祭到了面前的虛空當中。
那口小劍迎風便長,化為四尺長劍,同那隻慘白手掌纏鬥在了一起。
那個小布口袋卻化作一塊黃色布幔,將一道浩大、正氣的五色佛光,罩住河面上飄來的那幾道虛影,而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這些虛影拉扯進了布幔當中。
一擊建功,徐寧沖著那塊布幔揚手一招,佛光斂盡之處,布幔重又化為那個小布口袋,被他攥在了手中。
他舉手投足之間就解決了數道鬼影,這一幕落在河對岸的老者眼中,讓對方震驚之餘,還忍不住的稱道起來。
什麼仙家風範,什麼道法神奇,什麼少年英雄,等等不一而足,出自老者之口,入得徐寧的耳朵,只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咱們的徐寧呢,卻無暇享受這些恭維的話語,因為河底的鬼物,正讓他大感頭疼。
對方單憑一隻鬼爪,就能力敵自己的飛劍法器而不落下風,這份能耐,在他以往的對手裡,並不多見。
況且這鬼物又藏身河底,佔了地利之便,想要抹殺對方,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寧一邊將長劍纏住對方,一邊琢磨著自己有限的幾樣對敵手段。
「以飛劍之鋒銳,尚且破不開此燎的防禦,那『五雷辟邪符』估計也是白搭。」
「至於小布口袋嘛,它只是佛門寶物『七情六慾袋』的仿製品,而且還是仿製品里的殘次品,對付無甚道行的孤魂野鬼還行,此燎的話,便是勉強收攝進來,多半也會破袋而出,毀了我這件煉製不易的法器。」
「另外幾樣法器,也沒有能夠強過飛劍、雷符,還又這布袋的,看來,只有拼著元神受創,奇經八脈受損,再強行動用一次那樣東西了。」
念及至此,徐寧雙手連動,瞬息換了數個法訣,最後駢指成劍,將左手食、中二指抵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在老者詫異的目光當中,本來略佔上風的那口淡金色長劍,章法漸亂,眼看就要被對方的鬼爪擊飛出去。
而徐寧本人呢,則篩糠也似的,全身顫抖了起來,似乎正在經受某種巨大的痛苦,他本來就身形略顯單薄,此刻抽搐、蜷縮到了一處,登時就矮了半截,身上的氣息,也衰敗到了極點。
「來……」徐寧痛苦的低呵一聲,將抵在自己眉心的劍指,往外輕輕一帶,登時有一縷淺青色的火焰,從他的泥丸宮當中被拉扯出來,蔓燒到了劍指之上。
那廂里,長劍因為徐寧氣息衰敗的緣故,得不到足夠的法力加持,終於在「鏘啷」一聲過後,被那隻慘白的鬼爪,拍飛了出去。
長劍尚未落地,一道渾身滴水,長發披散的虛影從河中脫出,往氣息衰敗的徐寧欺身而來。
此燎已經初具靈智,不似前面被他懾服的那幾隻鬼物,懵懵懂懂,只知道吸人陽氣,看情形,是要一鼓作氣,拿下徐寧。
徐寧正苦於法力不濟,無法將劍指上的青焰蔓燒到對方身上,不曾想它居然爬上了岸,還往自己這邊飄了過來。
一旦看到了希望,徐寧精神一振,默默的計算著自己的出手時間。
他艱難的站直了身子,咬牙施展出世俗中的輕身提縱功夫,將劍指藏在袖底,悍然迎向了那隻鬼物。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徐寧被鬼爪抓裂了左肩的衣衫,帶起了一大片血肉,他悶哼一聲,幾欲暈厥過去。
那鬼物則被一蓬淺青色火焰所吞沒,在哀嚎聲中,化作了飛灰。
徐寧長舒一口氣,往懷裡一陣摸索,取出一個長頸凸肚的小瓶,「啵」的一聲,瓶塞打開之處,一股沁人心脾的葯香彌散出來,激得他精神為之一振。
慌忙將瓶中倒出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胡亂按入口中,徐寧席地而坐,疊膝瞑目的運轉起了自己的主修功法。
那蓬淺青色火焰,則是向他飄蕩而來,沒入其袖底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