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戲子笑
長長的竹竿上綁著一部手機，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站在屋頂，高高的舉起竹竿，仰頭緊緊的盯著另一頭的手機屏幕，左右晃動竹竿，忽然屏幕靜止的畫面動了起來，少年快速搗回竹竿，抓起手機，兩根拇指快速的操作著屏幕。
「有信號了！有信號了！」
「看我一個大，把你ko！」
「大！」
少年大叫一聲，隨後屏幕在他手指不停的點擊下，卻突然又沒了反應，連續幾次點擊依然如此，他怪叫一聲，重新舉起竹竿，在空中左右揮舞。
「別鬧，別鬧，信號呢？」
半晌過後，少年終於眼前一亮，重新收回手機，可是遊戲已經結束，他痛苦的哀嚎著，無奈白銀變回了青銅，系統提示賬號被舉報……
「想我青山從小被白月亮欺負，打架打不過，罵架還要挨打，好不容易在遊戲里找回了些許尊嚴，能一雪前恥狠狠地虐虐他，卻被這山溝溝里的信號阻止了腳步，可悲可嘆啊。」
青山在屋頂負手而嘆，眺望著眼前小小山村，無奈的搖搖頭，大有一副志偉難申的意味……
最近一直都能跟白月亮在遊戲里廝殺個旗鼓相當，青山憑藉風。騷的操作常常虐的對方體無完膚，以往兩個人都要依靠不停移動和尋找高地來獲取微弱的信號，可是這次白月亮從城市裡畢業回來，在家安上了wifi，然後嘲笑了他一句「土炮」后，就依靠著通暢的網路，直接秒掉了青山一切操作。
「看來這個什麼歪佛，我也要安排上才行。」
只是最近幾天的大雨，進山的路因為山體滑坡還沒通開，安裝寬頻的師傅進不來，著實讓青山苦惱不已。
繼續在屋頂哀嘆了一陣，青山才轉身躍下屋頂，跳在離屋檐不遠的牆頭上，接著一個瀟洒的騰空而起，雙腳輕輕接觸地面，一個懶驢打滾卸去下墜的力道，成功的摔了個狗吃屎。
青山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走進屋內，桌上早已擺放好了老冒為他準備的晚餐，三菜一湯：腌制陳醋小黃瓜，清拌芹菜梗，風乾蘿蔔條，一大碗麵糊疙瘩湯。
青山坐下端起疙瘩湯，吹了幾下，咕咚咕咚灌了兩口，對著老冒伸出大拇指，嘴裡嘟嘟囔囔，「你這營養晚餐吃了絕對不會高血壓。」
老冒聽了咧嘴一笑，露出稀疏幾顆大黃牙，青山見他即使如此密度的牙齒，還是能沾上疙瘩湯里的香菜葉，只能無語的當做沒看見，繼續乾飯。
老冒等青山非常捧場的吃完飯，熟練的收拾掉碗筷，一頓忙活后，坐在炕上點起了煙斗，怎麼看，老冒也不像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
青山只有一隻左眼，右眼自小失明，除了眼白，整個右眼的眼瞳呈現牛奶般的純白色，因為右眼太過可怖，平時他都是緊閉不睜，一條隆起的傷疤，自眉中直直劃過右眼眼皮，直至下眼瞼。
他斜倚在沙發上撥弄著手機，用僅有的一隻左眼掃了一眼老冒。
「今天又沒少騙啊，老冒。」
「嘿，臭小子，胡說八道，這不是騙，是憑能耐掙錢。」
說著，老冒用掐著煙斗的手背抹了一把口水，把煙嘴重新遞進嘴裡，雙眼放光的繼續點查著手裡一沓厚厚的鈔票。
「現在信息這麼發達，你也不怕有一天那些被你騙過的人突然醒悟了，找你麻煩。」
青山看著老冒手裡的鈔票，因為他不停的舔著口水搓捻，紙質錢鈔變得軟噠噠的，不由得有些噁心。
「什麼醒悟，你當誰都是傻子嗎？既然人家信，說明老頭子我有手段，有真材實料，要不他們怎麼就信我，這十里八鄉多少個先生，怎麼不去找別人。」老冒說著嘿嘿一笑，完全陶醉在數錢的快樂里。
老冒口裡的「先生」，不是教書育人的園丁老師，而是人們認為有神通的人，驅邪降鬼，指風點水的陰陽先生，這個職業深得人們的敬重，不過青山卻甚是不以為然，在科技如此發達的現代，一個小小的手機就能讓他足不出戶了解天下之事，探知許多以往不解的隱秘，自己早已不是那些他眼中無知愚昧依然還迷信的人一類了。
這些迷信陰陽先生的人，除了給老冒無休止的送錢，具體身上有什麼邪什麼怪被老冒驅趕了，誰也沒有親眼看見過，除了事主本人煞有介事的深有體會，在青山看來也不過是心理作用。
似乎看出了青山的嗤笑，老冒略顯無奈的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多攢些錢，將來給你娶媳婦，總不能讓你打一輩子光棍。」
「誰娶媳婦還用花錢，那是無能之輩，大丈夫生於天地，豈能以金錢奪姻緣。」
老冒砸吧砸吧嘴，有些說不過青山，隨即擺擺手，「你可別吹牛逼了，該幹啥幹啥去。」
青山不依不饒的跟老冒規劃了自己未來的人生，有的沒的亂侃一通，越說越不著邊際，時而聽的老冒忍不住大笑，時而出聲罵上幾句。
直到兩人都睏倦了，青山才賴巴巴的回去自己的房間。
青山自小是孤兒，由老冒領養，而老冒也不是這個叫做「老鱉溝」的當地村民，而是流落至此，到底是哪來的誰也不知道，問他也不說。
至於青山的身世，青山不止一次的問過老冒，老冒都沒說起過，總是含含糊糊的糊弄過去了，青山也曾問起過村民，可是大家似乎都像是忌諱著什麼，不願提起。
另外由於他面目略顯可怖，村裡的小孩經常與之發生摩擦，大家並不怎麼喜歡他，更沒人與其多說。總算青山也沒太過在意自己的身世，最後不了了之。
小的時候，青山一直跟老冒一個被窩，除了每晚必聽的山妖鬼怪的故事，還有因為膽子小，半夜起來上廁所怕黑，有時看見映在玻璃裡面自己臉上猙獰的傷疤，嚇得不由自主睜開右眼，然後看見死氣沉沉的慘白瞳孔，又嚇了一跳，所以每次都要老冒陪著去，直到青山十幾歲，少年有了自己的隱私小秘密，也就主動搬去了另一個房間。
那些神秘角落的小網站，精彩絕倫的心跳劇情，雖然總是因為信號畫面斷斷續續，但依然讓少年控制不住那隻罪惡的左手，每當紙巾無聲的掉落之後，才能在一聲長嘆之後充分滿足少年那顆探索未知領域的好奇心。
青山此時躺在被裡翻看著手機，還在因為遊戲失敗而有些惱怒，暗暗決定等到山路通了，一定安上那個神奇的「歪佛」。
山村的深夜，似乎周圍的大山都已經睡了，沉靜的山體龐大的黑影籠罩著成片的山林，大山如果會呼吸，此刻應該能吐出一片夜色和寂寥吧。
突兀的，一陣陣似是呼喚似是啜泣的聲音不停的傳來，青山終於被其在夢裡吵醒，迷迷糊糊的抬手在枕頭邊掏了幾下，摸到手機，按了幾下電源鍵，眯著眼忍著屏幕刺眼的光亮。
他以為是自己玩手機的時候睡著了，忘記關掉，重新解開鎖翻了幾下，並沒有異常，然後關掉屏幕繼續睡了下去。
那聲音又一次幽幽傳來，斷斷續續，像極了老鱉溝的狗屁信號一樣。
持續的聲音讓青山煩躁的醒來，略做清醒后，才察覺聲音並不是來源房間里，像是遠遠的院子外面，有誰在咿咿呀呀的唱戲，唱著唱著又夾著嗓子笑著，在寂靜的深夜顯得異常詭異。
青山徹底清醒過來，在確定不是老冒看電視的聲音后，他渾身不自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麼晚了誰在外面唱戲？
還笑的鬼里鬼氣的，這不是要嚇死人嗎？他捂在被子里，查著笑聲出現的次數，安慰自己，這一聲就是最後一次。
可是並沒有如願，聲音還是不斷的響起。
略做思考，青山還是本能的起身，他可沒膽量出去查看，而是故意發出很大的腳步聲，為自己壯膽，一溜煙的跑去了老冒的屋裡。
老冒像是並沒有聽見，還在呼呼大睡，青山進來的時候，那詭異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青山渾身觸電一般的不自在，猛的扶起老冒的脖子，將他上身扶直坐起，也不管老冒能不能承受這麼突然的一下。
老冒呼嚕打到一半，突然被打斷，「嘎」的抽了一口氣。青山用盡量小的音量在老冒耳邊咆哮，「老冒！老冒！你聽！」
老冒半睜開眼皮，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青山借著模糊的月光，發現他還沒醒，抓著他的肩膀用力的搖晃起來，「快醒醒，老冒？老冒！」
由於力道過大，老冒的腦袋猛地甩在牆上。
「咚」
老冒頓時疼的幾乎暈過去，一句哼聲都沒發出來，眼冒金星的躺了回去，半晌沒動靜。
青山以為老冒昏過去了，耳邊還不停的傳來那詭異極點的笑聲，他一時慌了手腳，也不管對不對，給老冒做起了心肺復甦，可他又不懂怎麼做，雙手在老冒的肚子上狠狠地壓著，本來老冒只是一時頭昏腦脹，反應不過來而已，被青山這麼一壓，胃裡還沒消化的東西就從嘴裡釀了上來。
看著黏糊糊的東西咕嚕嚕從老冒嘴裡出來，青山嫌棄的「誒？」了一聲，老冒總算反應過來，掙扎著推開青山。
「哎呀哎呀，咕嚕…你幹啥啊，咕嚕…你想要我命啊…」
老冒也不知是把嘴裡的東西吐了還是咽下去了，擦乾淨嘴巴，一臉懵圈的看著青山。
「我是在救你，剛才你昏過去了。現在該你救我了，你聽……」
「半夜你不睡覺，救我救你的，折騰啥？」
「別鬧！你聽……」
這時老冒才一臉不悅的揉著腦袋，將信將疑的聽著。
隨著嘈雜聲音安靜下來，沒一會，那種斷斷續續詭異的唱戲聲再次咿咿呀呀的傳過來，在一次次夾著嗓子的笑聲里，越來越清晰，回蕩在寂靜的山村上空，給這個仲夏深夜帶來一陣幽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