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神隱
沈婕腳步輕盈,走得飛快。
肖堯緊趕幾步,才算跟上了她。
「對了,張正凱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肖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瞥了她一眼。
少女纖瘦的小蠻腰隨著她的腳步,有規律地上下起伏著。
「不是著急救人嗎,還有心思想這些事?」沈婕有些不理解。
「沒,就問問。」肖堯擺了擺手。
少女沉默了幾秒,語調輕鬆地開口道:「他是我的……追求者吧。你終於回過味來了?先前還跟他那麼要好呢。」
肖堯擺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平淡口吻道:「哦,可他不是初中生嗎?」
「是啊。」沈婕用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周曉瑩過生日那天,是你請他來的?」肖堯猶豫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問道。
沈婕搖了搖頭:「不請自來。」
肖堯心裡略微寬慰了一些:「你拒絕我,不是因為他吧?」
沈婕遲遲沒有說話,隨後抬腳踢飛了一顆小石子。
「我今天在上次錢櫃的包房裡發現了這個,」肖堯拿出了張正凱的GBA:「是張正凱落下的,你能幫我還給他嗎?」
沈婕皺了皺眉頭:「我看到他就煩,躲他還來不及,要還你自己還。」
聽到她這麼說,肖堯又開心了一點,轉念想到那兩位吉凶未卜的好朋友,眉頭重又皺緊。
他跟著沈婕拐了個彎,閃耀的「錢櫃」霓虹招牌便在街道的盡頭出現。
想到在那個「情趣酒店房間」中,「沈婕」所說的話,肖堯再次追問道:
「他真的很喜歡伱,對吧?」
「大概吧,你為什麼不直接去問他?」沈婕停住了腳步,神情有些不悅:「你沒有別的話跟我聊了嗎?」
「既然他那麼喜歡你,你從來沒考慮過答應嗎?」儘管對方明確表達了反感,肖堯還是沒有放棄。
「奇怪,」沈婕道:「如果有人很喜歡我,我就要答應他,那我要答應多少人呢?」
「也是啊。」肖堯聳了聳肩:「走吧,別站著了。」
沈婕臉上的神色忽然從不耐煩變成饒有興味:「等等,聽你這意思,你是希望我答應張正凱咯?」
「絕對不是!」肖堯一怔,發表了嚴正聲明:「我的意思是……郁神父!」
那高大的青年男子正坐在噴泉邊上,上身著一件褪色的牛仔衣配白汗衫,下身是一條卡其色的七分褲,光腳穿運動鞋。
他聽到肖堯的聲音,便站起身,一臉不爽地回過頭來:「你小子跑哪兒去了?你到底把我們家穎穎弄到哪裡去了?這又是誰啊?」
肖堯還沒來得及應付這一串連珠炮式的問題,沈婕便已經彬彬有禮地露出一邊的小酒窩:「郁神父您好,我是沈婕。」
「沈婕是我的……好朋友。」肖堯特地強調了一個「好」字。
見少女微笑著向自己躬身致意,郁神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焦躁,換上和顏悅色的神情:「小沈你好。」
「事態緊急,我也就長話短說了。」肖堯清了清嗓子。
說是長話短說,但其實也並不短得起來。
就站在噴泉邊上,肖堯從自己在錢櫃是如何第一次發現失蹤的同班同學開始,到自己跟郁璐穎如何提及此事,郁璐穎又是怎麼堅持要來鏡子中尋找周琦,一直到今天上午在鏡中的漫長奇遇,原原本本地和郁神父講了一通,只是省略了賓館房間中「郁璐穎」、「沈婕」和「綠瞳少年」講話的細節。
「什麼?你在那個世界還聽到我講話了?」沈婕的好奇心進一步被勾起來了。
郁神父則是眉頭緊鎖:「你們應該等我回來的。」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郁璐穎她……」
「好了,小子,你是個男人,」郁神父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肖堯的胸脯:「不要出了事情就下意識地把責任推給女人。」
肖堯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有兩個問題啊,」郁神父一邊思考,一邊輕敲自己的太陽穴:「你是什麼時候第一次發現自己能穿過鏡子的?是在你說的那個同學生日會上嗎?」
肖堯和沈婕對望一眼,沒有說話。
照理來說,撒謊和隱瞞都會對他人的判斷造成干擾。
但他又本能地抗拒,抗拒讓郁家人知道他和女兒、沈婕的特殊關係。
見他面露難色,郁神父寬容地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又把小沈帶了過來?你還嫌被你捲入麻煩的好朋友不夠多嗎?」
郁神父的重音同樣落在了「好朋友」上面。
這個問題,肖堯同樣難以回答。
有時候,當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問題時,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問題反拋回去:「郁神父,您相信我所說的那些事情嗎?你之前聽說過這種鏡子后的世界嗎?」
郁神父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香煙:「你們聽說過神隱嗎?」
「神隱?」肖堯說。
「張正凱好像跟我提過有這麼一部日本動畫片,叫什麼什麼的神隱,我不太感興趣,也沒細問。」沈婕說。
「沒錯,這個詞日本那邊用得多。簡單解釋一下就是人口失蹤,沒有任何線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日本人稱這種失蹤為『神隱』,即神的隱藏。其實,很多這樣的事件,只不過是純粹的刑事案件。但也有例外。
「有些事件中,當事人會被人目擊在原本的生活地區活動;有些事件中,當事人偶爾會與家人聯絡;還有一些事件中,當事人會在很久之後回歸,他們通常會自稱有離奇的經歷,也有一些會自稱,只是在一個地方駐足了一會兒。
「這類故事在歷史上也留下了許多傳說,諸如咱們華夏的桃花源記、王質爛柯的典故,日本著名的浦島太郎傳說。雖然的確有些屬於惡作劇,或者是單純的神話傳說,但也有人認為,我們的世界除了看得到摸得著的物質世界,還存在精神世界,即思想的世界。」
肖堯打斷了郁神父的侃侃而談:「精神世界?理型的世界?」
郁神父搖了搖頭:「說是理型的世界也未免是太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了。柏拉圖哲學中的理型世界,是萬物的本源,而你所遭遇的,大概率只是某個人主觀的認知世界,被扭曲后產生的具象投射。」
「認知?有點……複雜。」肖堯艱難地說道:「某個人,又是誰?」
「我怎麼知道。」郁神父乾脆地回答道。
「鏡子能夠反映出我們的模樣,」沈婕若有所思:「沒想到,還可以反映出我們心靈的模樣?通常來說那只是比喻。」。
「天國在雲端之上嗎?」郁神父舉目望向天空:「地獄在地幔之下嗎?只有古人才會這麼以為。實際上,天堂地獄也好,天使魔鬼也罷,靈體的世界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和物質世界產生交集和入口的。會出現這種事情,如果不是來自天主的干預,那就是某種巫術和儀式魔法產生的結果了。」
「巫術,儀式魔法。」從小接受唯物主義教育長大的沈婕同學,口中咀嚼著這些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名詞。
「儀式魔法,行星魔法和自然魔法,正對應柏拉圖的三重世界。」郁神父隨口解釋道:「你們曉得有這麼回事就行了,教會禁止魔法是為了保護普通人,因為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也就是說,」肖堯卻興奮起來了:「郁神父,您真的對這方面有所涉獵研究?你知道應該怎麼把郁璐穎他們救出來?」
「坦率地說,」郁神父來回走了幾步:「可能比「有所涉獵研究」更深入一層。我的親侄女遇到這樣的事情,真的只是個巧合嗎?
「是天意,還是他們在下一盤大棋?」郁神父喃喃地說。
「他們?」
一陣晚風吹過,肖堯忽然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