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風大,寒心
「轟!」天空一聲巨響,淡金色的劍氣斷為兩截,殘缺劍氣遇風而激,無數風刃再大地上留下溝壑。
楚修明被劍氣揚起的塵埃覆蓋,塵土上附著劍意,便是連浩然氣都能穿過,雖不傷身,但讓楚修明的白衣染了一泥。
「咯咯,」小鈺輕笑出聲,書上公子玉無雙,若非世子出手,怕是難以瞧見應天書院的賢人會有這般狼狽的模樣。
柳丹陽眉頭微蹙,他有些擔心這般會惹怒楚修明,不過世子做事向來有自己的打算。
「你是?」楚修明從揚塵中走出,扶袖的功夫浩然氣便將一身塵埃掃去。
「公子好手段,如此年紀便能將劍意修至小宗師,放眼天下也無多少人能與公子比肩。」楚修明的語氣平淡,可眉心緊蹙,眼眸微眯打量著陸行一眾人。
楚修明的目光在楚褚的身上一掃而過,楚褚做了喬裝,一身精氣神早已收斂,在楚修明眼中與尋常馬夫無異。
「公子,為何擅自窺竊我應天書院的文道遺迹?」話如睚眥,楚修明已經來到了陸行的三步之內。
「見過賢人,小子陸行。」陸行微微作揖。
雪津城和應天書院向來交好,方才的一劍是立威,現在這一拘是敬意。
「陸行……」楚修明暗暗喃喃,隨著目光注意到了一旁顫顫巍巍的土地神,他的心中有了幾分猜測:龍虎山來的?姓陸,莫非是三年前離開雪津城,自囚於龍虎山的那位。
楚褚冷著臉來到一側,他向來不喜這些酸臭儒生,若非剛答應陸行不能暴露身份,他早就出手攆人了,這些應天書院的儒生,最會忽悠人。
陸行坦白道:「賢人莫要動怒,我等無意冒犯應天書院,而是為了追查一件事情才來到此處,這才觸發了文道遺迹。」
「什麼事情要查到文道遺迹的頭上?」楚修明質問道,不太相信這般說辭。
「賢人不知?」陸行輕輕搖頭:「我等也不知。」
「一月前,紅甲騎兵便來到此地。比楚賢人還要早一個月,便窺得此地的隱秘。」
「他齊睦能不遠萬里,從溫潤南方跑到寒燥北地。這小小賈城二十里地能有什麼吸引齊睦留步一月?」
「前日,楚賢人的文譜琉玲倒是給了我答案。」話如擲地,若是孫琦真因文道遺迹而死,那麼應天書院便脫不了干係。
楚修明眉頭微蹙,聽著意思,說是文道遺迹提前一月便已出現,應天書院反倒成了最後知道消息的。
荒謬!書院觀文曲星天象而得之文道遺迹的所在,其通曉星象的秘法,非賢人不可修。
「公子一葉障目了,恕楚某人不能苟同。文道遺迹之事公子不必再說了,公子若是也想進入遺迹,便明日照規矩來參加試練。我看在雪津城的面上,可以騰出一個名額。」
一葉障目……陸行眯起眸子,他不打算與這楚修明廢口舌之利了。
「土地,借我些許香火,待我溯本逐原,看看一月前究竟發生了何事。」陸行攤開手,向土地神索取。
「真人看高小神了,我哪來什麼多餘的香火,這些年已是拮据過日……」土地神一臉不情願。
陸行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冷聲道:「土地,你莫要以為你這一身不知從何而來的寶器能逃過我的法眼。這些物件都是古玩意,其上附著腐朽的氣息,極其損害陰德。」
「你當這土地已有五十餘年,我不介意今日廢了你這土地神邸,換一個聽話的獸靈。」
土地瞳孔微縮,頓時一句都不敢反駁,咬牙將半數的香火遞交到陸行手中。
陸行以香火為引,以周圍彌散的浩然氣為根基,於天空中開出一道三尺畫卷:
一月前的山谷,鐵甲紅騎踏過此地。
「用明火,便是將森林揚了,必要找出文道遺迹的入口。」身著白衣的齊睦瞧著忙活的眾人,眼神中滿是不耐煩。
天空中有一個黑袍身影飄著,只見其上半身為人形,下半身以煙霧代替。
「公子還是動靜小些,若是驚動了此方土地,讓龍虎山得之此事後,就不好辦了。」聲音很是乾癟,那人藏在黑袍中,瞧不清其容貌。
「土地?」齊睦輕蔑一笑,諷刺道:「不過是些勢利、貪財之徒,我於南方的時候可是和一方土地共同逛過青樓,就是土地神眼光不太好,盡挑些本公子玩膩的。」
「無需擔心,多送幾件寶器過去便是,土地是小神,不曾見過世面。」
畫卷一晃,化為虛無。
土地神看著畫中所呈現的一幕,頓時咬牙切齒,瞧著地上的十餘件寶器,胸口起伏,似是生出一口惡氣。
「真人若是要對付齊睦,算小神一份,如此羞辱我土地神邸,此仇必報。」
陸行沒功夫搭理一旁裝腔作勢的土地神,此事他會稟告龍虎山,讓他們自行處理。
「儒生有文運一說,應該能看出這畫卷中所呈現的內容是真的。此刻,楚賢人可還有話要說?」
楚修明皺著眉頭,若非文運不會作假,他當真以為這畫卷乃是陸行的障眼法。若是齊睦確實提前一月得知文道遺迹的所在,那便是觸及書院的底線了。
楚修明右手抬起,別在腰間的三尺青峰再度出鞘,浩然氣湧出胸腔,如汪洋之海蕩漾開。劍鋒著氣,將無數浩然氣匯聚成一道劍氣,鋒芒所指,便是身前那一處黝黑森林。
是真是假,試試便知。若是真如畫卷所言,此處森林,當是廢墟!
浩然劍氣以橫掃之勢劈開整個林子,無數聳天的樹冠倒下,樹木的缺口處的年輪清晰可見。沉重的樹木接連倒下,轟隆之聲如地動山搖,陽光照進森林中,為無數嶄新的樹樁鋪上金色。
百樹傾倒,竟無走獸奔、飛鳥逃?楚修明的目光泛起冷意,手中長劍向四面八方揮去,無數浩然劍氣,朝著森林的四方斬去。
整個山地一時陷入了劍氣的爭鳴聲中,浩然之氣肆虐著森林。漫天都是斷木飛葉,楚修明仍未停手,以劍為筆,浩然氣為墨,在空中書下「破陣」二字。
殺伐之氣瞬間席捲山谷,所過之地終於現出了真實的面容。
黑色,斥眼的黑!無數樹榦倒塌、堆疊在一側,滿目瞧不見一處完木,肆虐的劍氣劈開炭木,時隔一月,甚至有些許星火尚在燃燒。
風起,漫天的黑屑被捲起,以遮天蔽日的形式朝著迎風口的陸行一眾人襲去。
「此處是山谷,當有一處村莊……」陸行的聲音很淡,甚至有些虛弱,卻如驚雷一般響在了所有人耳中,
楚修明本想揮劍將迎面而來的飛屑隔開,可整個身子因為陸行這一句話徹底頓住。飛屑撞了他一身,白衣染上黑色的炭灰,蹭進衣縫裡,難以掉落。
楚褚抬手將迎面的飛屑格擋開,掌心使上勁道,地勢——千斤山。
周天之內向外竄去的飛屑頓時止住,如雨滴一般從高空落到地上,只是這雨是黑色的。
「塵歸塵,土歸土。」楚褚面容平淡,雪津城是塞城,碩骨累累時往往無暇傷心,他可沒書院里那些嬌貴的儒生那般多愁善感。
楚修明雙目似是失了些光澤,似乎文道遺迹的事情大不過一處山莊的焚滅。
「齊睦行事有違天道,既然入了幽州,我楚修明便管定了。」聲音有些輕,是向著陸行說的。
陸行平淡道:「齊睦在幽州可沒少殺人,方才可不見賢人如此上心。看來我那三叔有一言未曾說錯,腐儒一詞並不為過。」
楚修明抬起眼帘,隨手將青鋒佩劍收回至腰間的劍鞘,口中喃喃:「公子愛說什麼便說什麼,我為書生,有情自被無情惱。」
說話的功夫,楚修明提步走進火燒跡地,背著的右手高高一揮。
「沖世子先前一句話,文道遺迹的名額,我為你留一個。」世子之稱,楚修明早就知曉,卻在最後一刻說出。
在外人看來,緊有陸姓一脈才有資格統領北地。當年若非陸行執意退讓,單是七位閣老和些許老城主的舊部,根本就無法撼動陸姓在北地的話語權。
陸行瞧著楚修明的背影,輕嘆一口氣,方才說楚修明是腐儒,可心中還有一詞未說出口。
性情——
……
此刻的照南軒外,一輛裝飾奢靡的馬車停下。
僕人彎腰踮腳,齊睦踩著他的脊背走下馬車,面容尚有些慵懶。
美婢也跟著下了馬車,車架頗高,她險些沒站穩身子。此刻的節氣已逼近寒露,走在幽州的路上便能察覺風中有些許涼意。
風透過衣服直打在美婢皎玉般的肌膚上,美婢臉上緋紅,透底的冰冷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幸好今日「主人」沒讓她穿輕紗短裙,否則就真的沒法見人了。
可即便穿著所謂的棉衣,那也是衣裙的款式,風從四面而來,一件棉製衣裙哪裡擋得周全,冷的她連打了幾個寒顫。
齊睦就這般看著美婢的窘狀,眼中儘是玩味。他用手指揪著美婢粉嫩的耳垂,口中的熱氣直吹在美婢的耳畔:「真聽話……」
幾個紅甲士卒闖進了照南軒,可沒一會的功夫,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從照南軒的大門中滾出。
「大膽!敢擅闖我照南軒,真當你爺爺沙包大的拳頭是擺設!」
辛乙雙手叉腰,如一個門神佇立在照南軒的門匾下。瞧見其中一人竟敢正視自己的目光,辛乙心中頓生怒氣,下巴抬得老高,脖頸中的喉結尤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