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婦人」魏穎,傾國傾城
「如何,可傷及肺腑?」待楚褚為婦人把完脈后,陸行問道。
楚褚沒有板著臉,而是以淡淡的笑容讓婦人安心。
「並無內傷,多多調養些時日便可。至於外傷,我雖為醫者,亦不便查看。」
整理好鬢髮,婦人的臉上並沒有傷痕,兩畔如楊柳碧綠,哭紅的眉心如一汪春水,下唇微起而不皺,臉上尚且有殘妝,此刻一番端坐,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味道。
陸行心下一緊,難怪那紅甲士卒緊追不放,論豐腴不輸與柳丹揚,論亭亭更甚於小鈺,長得已不似凡間女子。做那宮中貴妃,亦是綽綽有餘。
「魏穎,謝過公子救命之恩。」魏穎彎身作揖,眼眸落得很低。
「我既是你的恩人,你不願抬頭看一眼我嗎?」陸行微微一笑,頗為好奇她的容貌。
咯噔!如一滴墨落到池水中,半口秋風泛起漣漪,這是魏穎心中的嘆息。若死後有閻王,她定想求其讓自己的來生丑一點。
可她不知,便使閻王刻刀落,留痣美人更風情。
魏穎抬起頭,兩側的青色絲落到肩膀,眼睫舒展,可目中滿是苦澀、哀惜。
「公子,定好生看看!」一個「定」字,如九曲連環、柔生百媚。
屋內眾人見其容貌,紛紛心猿意馬,便是身為女子的柳丹揚亦是倒吸一口涼氣。境界高深如楚褚,那也是緊著眉頭多看了兩眼,才側目挪開。
「哎——呦——喂!天上的美人!」一聲不合時宜的粗獷喊聲,辛乙雙眼放著金光。
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的身上,辛乙覺得表現的時候到了,走近幾步,喝道:「女娃,瞧你天仙容貌,方才紅甲那廝定是配不上你,你可曉得俺家公子是何身份?便是傳說中的皇帝那都要更公子平起平坐的,不如就從了俺家公子。」
此話一落,滿堂陷入死寂。
辛乙搓搓手,總覺得有無數道敵意看向自己,比釀酒的地窖都要冷兩分。尤其是兩個女子的目光,一個是公子的貼身丫鬟,一個是老闆娘,辛乙縮了縮腦袋,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辛乙,你在胡說什麼?」柳丹揚一手揪住他的腦袋,將他拉到了屋子的角落,什麼鴛鴦都敢點,真不怕世子把他砍了。
小鈺回頭死死盯著陸行的目光,好像陸行的眼睛里寫著字一般。
「咳、咳,」陸行輕咳兩聲,笑道:「姑娘莫要誤會,辛乙是個武夫,說話不過腦子的。」
「若是姑娘不放心我,現在便可離去,我讓人乘一車架送姑娘回親友處。」
魏穎眼中無悲無喜,僅是彎身作揖:「公子於我與救命之恩,魏穎雖談不上大家閨秀,但又是個懂禮的婦人。方才說話之人……對,辛乙看著憨厚,望公子切莫怪罪他。」
陸行微微錯愕,試問道:「這般說,你是願意留下?」
魏穎搖搖頭:「並非,只是魏穎的夫君已故,早已是孤身一人,無處可去。」
寡婦?小鈺的眼中露出一絲溫柔,她是女子,最不忍的便是聽到這些。
「姐姐快別說了,都是公子和那憨人的錯,姐姐身上還有傷,我帶你回屋裡上藥。」小鈺走上前,牽起魏穎的手,所言皆是關切。
寡婦這詞一出,柳丹揚的面色好看了不少,從櫃檯為她挑選了一處清凈房間的鑰匙。
上樓的功夫,柳丹揚抬眉看著樓下的諸多客人,放聲道:「各位住客,莫要打魏穎的心思,今日我便挑明說了,照南軒的靠山乃是北地世子,諸位看著辦吧。」
說話的功夫,柳丹揚的目光以一個隱蔽的角度觀察著魏穎的神色,似是想從她平淡無波的神色中看到些許漣漪。片刻后,她收回目光,當真是一點都看不穿這女子。
莫非僅是表面這般?柳丹揚不知,她很是好奇,相貌如此秀人的女子,縱使為寡婦,也會有很多富商、權貴惦記吧。為何能孤身一人至今日,還偏偏遇著世子了?
多年的碟子生涯,讓柳丹揚比尋常人多上幾個心眼。
待三女齊齊上樓,陸行這涌到牙尖的怒氣直接吼了出來:「辛乙,你給我過來!」
躲在牆角的辛乙聽到世子叫自己名字,以為是要嘉獎自己,可觀察世子的神色,看著又有些不對。
「噗通,」陸行一腳將辛乙踹到在地,仍舊不解氣,又補上一腳。
「辛乙是武痴性子,世子責備他也無用,天生比常人少一個心眼。」楚褚輕撫鬍鬚,為辛乙開脫:「世子若不覺得解氣,不如將他交給我,讓我來打磨、打磨,武道第三境前他少吃的苦,我讓他吃個夠。」
楚褚開口自有理由,見人間絕色而不動心,雖是痴人,但在練武上算是難得的苗子。而辛乙守護照南軒十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一來二去,楚褚便動了調教一番的心思。
聽到楚褚開口,陸行那高高抬起的右腳隨之放下,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三叔為何對辛乙來了興趣。
「好,那便交給你了。」陸行沒有稱呼楚褚為「三叔」,此刻的楚褚尚有喬裝,不好暴露身份。
隨後,陸行沒多在意其餘照南軒居客投來的目光,邁步直上三樓。
此刻,堂下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一個個大汗淋漓,嘈雜的話語聲也隨之響起。
「今日真是奇了,真瞧見了傳說中的北境世子。」
「趕明兒,我就將自家閨女帶過來,這萬一要是世子瞧上了……」
「您可就別痴心妄想了,光是世子身邊的侍女已說的上清純脫俗,再說趙丹揚,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為她的美貌而來?」
「至於這剛瞧見的魏穎,當真是傾國傾城,比之先前二人還要更絕。只剛剛一目的功夫,在座諸位哪個不是垂涎三尺?」
……
三樓的一處上房,房間空曠,空氣中瀰漫著水霧,霧氣里有一個木桶。
「姐姐,這葯浴效果也忒好了,才這會兒功夫,便都是些紅印子了。」小鈺用棉巾為魏穎擦拭著身上的傷口,凝脂般的皮膚留著一道道紅印子,許是被水溫燙的,印子剔透如美玉中的紋路。
「不對,定是那紅甲惡奴知道姑娘貌美,這才沒下死手。」魏穎身上的傷口並不算多,大多匯聚在手臂和小腿上,腹部僅有一道長三寸的紅印。
小鈺為魏穎脫去的衣裳,心疼魏穎身上的傷口之餘,更是羨慕起了魏穎的身材。常說十五的月亮圓又圓,今日算是真正瞧見了。滿則溢、盈則虧,豐腴如柳丹揚亦得望而嘆之。
「姐姐這是……」小鈺的目光落到了魏穎右臂內側,一枚小如青鳥的紅色泥印,在一汪清水中顯得活靈活現。
「姐姐這是守宮砂吧,姐姐為何要撒謊?」小鈺臉頰微鼓,有些生氣了。
魏穎好似剛回過神來,眉目染著半點憂愁。
「妹妹錯怪了,洞房之時,夫君死在了婚床上,至今已有五六個年頭了。」
「若是妹妹不問,我怕是忘了,這臂上的守宮砂還在呢?」魏穎眼帘微落,其中似乎有迴流千轉。
北地世子……魏穎在心中喃喃,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大的官,瞧著與常人無異,倒是他身上的氣息,讓人不禁想多呆會兒。
這種感覺——心安嗎?
魏穎不確定,她已經好多個夜晚不能睡個安生了,便是以往日常生計,都得往臉上抹上一層泥巴,連稍微乾淨點的衣裳平日里都不敢穿出門。
她極力張目,透過水霧瞧見一屋子的奢侈器物,再看向一側衣架上的錦羅玉衣,放置在胸前的手心緊了緊。
也許,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三樓的一處書房。
「稟公子,已經讓人去官府那查了,不過這魏穎身份普通,估計好花些時日。」
柳丹揚低聲說道,站於距離桌案三尺之外的地方。
「公子可是擔心魏穎乃是齊睦的人?屬下瞧著不像,世人皆知,齊睦好色成性,似魏穎這般容貌的女子,定會被他視作禁臠。」
陸行停下了筆,那日在文譜琉玲中瞧見的「文道」二字已經被他寫爛了,如今的他,一口氣寫完所有的筆畫已不是什麼難事。
「你非齊睦,安之齊睦究竟為何樣的人?」
「再而,即便不是齊睦所為,可這魏穎偏偏在我到照南軒時才出現。在龍虎山呆久了,凡事多想一點,總是沒錯的。」
提及龍虎山,陸行的目光不由飄遠了。也不知幾日不見,宋傾然那丫頭如何了?平日里趴著讀經莫要著涼,吃魚時小心被骨刺噎著了,再有……
柳丹揚瞧出了陸行眼中的思念,不敢出聲打攪,輕手輕腳推出屋子,合上房門。
倒是其中動作,顯得格外青澀。
遠在異鄉為異客,她又何嘗不是呢!
窗外有月光落下,取走了此處的相思,寄託於所思之人。
龍虎山,招搖峰。
宋傾然右手撐著桌案,瞧著窗外的月亮,用騰出的左手忿忿地拍打著桌子,似是將它比作某人出氣。
二年?宋傾然眸子微顫,左手對著圓月比出兩隻手指,二日她都嫌久了。往後的日子,便是掰著指頭算,一年數完還得有一年。
若是偷偷下山?宋傾然的腦袋當即搖成了波浪鼓,師父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能把她氣得駕鶴西去。
要不去尋老天師幫忙吧,他若是——若是不幫我,我就揪他鬍子!宋傾然鼓著腮幫子,打定了主意,定要讓老天師給出個辦法來,誰叫他背著我放夫君下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