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跼蹐
凌子在餐桌旁貼心地打開餐盒,倒進自家碗中,挺注意的,至少一滴湯油都沒有撒漏出來:「先吃午飯吧,已經不早了,吃完才有精神聊啊!」
「辛苦你了,凌子。」純優坐下謝道,「這有什麼的,純優做的飲料也很好喝。」甜甜的一絲微笑讓純優不曉得瞞著她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拿起筷子攪拌幾下,面淡淡的,軟軟的,很有韌勁,湯鮮鮮的。低頭嗦著面,再來一口冰檸檬汁,這樣的夏天的確過得很舒坦。
然而,佐里異常使用左手拿筷,為了不讓凌子注意到,特意與她岔開坐。大概是第一次使用左手拿筷,挑起麵條時根本不熟練,麵條直接滑入碗中,濺起湯汁。
坐在旁邊的純優和對面的真霧下意識向後一靠,這倒是讓凌子一怔:「怎麼了?欸,佐里,你怎麼用左手吃飯?」
「這不是大家都說用左手可以開發右腦嗎?我想試試。」佐里半點不猶豫地回答。
「那你也得挑時間啊,你這樣容易弄髒別人的衣服,很不禮貌的。」凌子看樣子並沒有懷疑佐里的回答。
佐里賠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啊,有棲同學,我會注意的。」
「沒事的,我不拘小節的。」
佐里便也不好再嘗試挑起麵條,只得假模假樣地拿著筷子伸在碗里,有心問道:「有棲同學,你那位失蹤的同學現在在哪兒?我希望為了得到更多的細節有必要見一面。」
「在家,您下午有課嗎?」
「沒有。」
「那您是否願意利用下午的時間去她家呢?我估計淋乃現在不願意出來,就把自己悶在家裡。」真霧說著從帆布袋裡拿出手機要與淋乃聯繫。
「我無所謂去哪裡,只要她能回答我的問題就行。」
「好。」
警視廳。
三個人集聚在井一辦公室內翻看資料,井一揉揉乾澀的眼睛,從抽屜里拿出眼藥水滴上一兩滴,刺激的有些疼:「嘶~,你們要不要來點?別把眼睛看壞了。」
坂井泉之合上手中的資料冊,累的仰在沙發上:「謝謝警部好意,不過我現在缺的不是眼藥水,而是休息一會兒。」
「說的是啊,在證券機構上班,這人際關係各種各樣,也太多了吧。」風見久明不樂意地抱怨著,似乎是想要罷工。
「旗木警部!」三浦警官未曾敲門就沖了進來報告。
井一頭疼似的扶住額頭,臉上寫滿了不高興與煩躁,拖著長音說道:「進來就不能敲個門嗎?!」
「哦,不好意思,下次我一定注意。」三浦警官鞠躬表示歉意。
井一不耐煩地擺擺手:「唉,無所謂無所謂,說吧,什麼事。」
「剛剛接到報案,有人口失蹤,」
「什麼!人口失蹤?我這個人還沒找到,又來一個?!」
井一崩潰地摔倒在辦公椅上,鬱悶地撐著臉:「行,我知道了,你一會兒把詳情資料整理好發給我。」
「是。」
泉之和久明二人怨天尤人:「放過我吧~」
「警部,這不是連環性質的人口失蹤吧?」泉之無意間吐槽道。
井一瞬間謹慎起來,變得愈加嚴肅:「你說的,不是沒有可能。等三浦警官一會兒把資料發給我。」
七月十五日,15:40,黑澤淋乃家。
眼前的房屋,無不一處散發著死寂沉沉的氣息,令人退避三尺。先前那溫馨小屋早已不復存在,只因親人逝去,家庭支離破碎。
真霧一如往常按響了院門一側的門鈴,「叮咚,叮咚」,也是等了好久卻也不見有人來開門。真霧自我懷疑地縮回了手,從包里拿出手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心神不寧地暫且放下了手機。
「這院門沒有鎖,先不管什麼禮不禮貌了,趕緊進去看看?萬一出了什麼事那就來不及了。」純優手指著未鎖的院門。
真霧點點頭,說著推開門一路小跑來到家門前:「淋乃!淋乃!你在家的吧?!」纖細的右手不停與家門撞擊,就算是疼,也不曾想過停下:「淋乃!」
佐里不解一問:「你真的確認黑澤同學在家嗎?」
「是的,她前晚給我發過消息,說是想一個人在家靜靜,並且已經請了學校的假,明早上學我不必等她了。」
「母親失聯三天警方也未能有所突破,想一個人在家靜靜,打不通的電話,無人響應的敲門......出事了,凌子,你能把這扇門強制性打開嗎?」
凌子看了真霧一眼,似乎在等待回應。「凌子姐姐,你可以嗎?若是等開鎖的話我怕會來不及。」
「好,我試試,但不一定能。」凌子稍微向後退了兩步,與門鎖保持一定的距離,前腿向上屈伸收縮,轉身一記后踢重擊門鎖。
「砰!」凌子穩下重心,看見有些鬆動的門把手,再次用力蹬腿,這一次直接將門踹開。
「淋乃!」焦急的呼喚響徹整間房屋,慌慌張張在一樓各個房間尋找卻也不見蹤影。「我去二樓!」說著,佐里直奔二樓,什麼也沒有多想,按下離他最近的門把手。
是間畫室,彩色油畫,單調素描,畫架上未完成的作品,天藍的牆面上有紫羅蘭裝扮,惟妙惟肖的雕塑,媽媽和女兒溫馨的合照,藝術作品琳琅滿目。
視線下移,一個女孩氣息奄奄昏迷在地,周圍灑滿了白色顆粒藥片和一個倒地的藥瓶。「凌子!凌子!快打119!」
三人迅速趕到,真霧驚慌失措扶起淋乃,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喊聲中帶著一絲哭腔:「淋乃,你別嚇我,醒醒啊。」佐里撿起地上的藥瓶,看到藥瓶上的標籤,自言自語道:「是安眠藥,這是想自殺。」
東都大學附屬醫院。
經過洗胃等一系列醫療措施,躺在病床上的淋乃逐漸有了知覺,虛弱地開了口:「真霧,我這是已經死了嗎?」
察覺淋乃已蘇醒,真霧撅著個小嘴,玩笑般怒罵道:「瞎說什麼!你不要命了!還敢背著我吃大量的安眠藥想自殺,作死啊你!」
淋乃委屈的眼神亦有縷縷悲哀,扭過頭,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憋不住的淚水滴在枕套上:「我沒有希望了,我已經是個孤兒了,還有什麼生活的意義。」
「孤兒就不配擁有生活嗎?淋乃,你不會忘記了,我自幼便是個孤兒,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我甚至沒有見過我的媽媽,那我也應該去自尋死路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心理比我強大太多,我沒有勇氣去面對。」
真霧拿來餐巾紙為淋乃拭去淚痕:「即使還沒找到,但也仍舊有希望不是嗎?聽好了,答應我,以後不準再做這樣的傻事,若是今日晚來一步,你可再也看不見我了。這位是伊藤佐里,我請來幫忙的偵探。」
「伊藤佐里?我有聽說過,伊藤偵探,我的媽媽就靠你和旗木警部了。」
佐里上前一步詢問:「黑澤同學,有些事我想問問清楚。」
「當然可以。」
「你知道有哪些人是與你媽媽關係不好的嗎?甚至可以說是利益衝突,或者深仇大恨什麼的。」
「藤本長務,我媽媽跟我提過,似乎有什麼經濟損失,自此痛恨我媽媽,還曾揚言要我媽媽為此付出代價。」
「這麼說,你見過這個人?」
「只見過一次,在一家酒吧。記得當時藤本叔叔把一杯酒灑在我媽媽臉上,我實在忍不住他對我媽媽的羞辱,就對他破口大罵。那時我還是十五歲,我媽媽立即護住我帶我離開。」
「這樣啊,你剛剛說酒吧?是哪間酒吧你還記得嗎?」
「EiffelBar。」
警視廳。
井一躺在辦公椅上長伸了一個懶腰:「新井舞子,失聯兩天一夜,家庭主婦,是黎川高中二年A班新井沙耶的媽媽,這麼說來,這新井沙耶是有棲真霧和黑澤淋乃的同班同學。有這麼巧的事情發生嗎?」
「旗木警部,這裡是新井舞子的人際關係資料。」坂井泉之捧著差不多五十厘米高的資料冊走了進來。
井一無語地拍著額頭,表示:「這算什麼,又來一次,我眼睛都要瞎了。」
「沒辦法啊,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嘛。」
「我曉得,只是如若是巧合,這樣分開查是對的,但若不是,那麼我們的查案方向就錯了。」井一拿下眼鏡,好好閉目養神一番。
泉之看著自己剛放下的資料,到底是有些心疼的,畢竟是自己的上司啊:「要不問問佐里吧,說不定他會有什麼好的思路呢?」
「最近還是不要麻煩佐里比較好,之前中島法醫不是說要佐里去醫院查查嗎?大概最近身體不太好。」
「說的也是,本就是我們的工作,怎能推卸給一個孩子呢。」
「我總結了一下,與黑澤洋子有關係糾葛的分別是藤野,山本,藤本,江戶川。藤野是曾是黑澤洋子丈夫的追求者,因此事兩人鬧了好久。山本與黑澤是工作上的競爭對手,對經理一職的競爭不分上下。藤本與黑澤是客戶與負責人的關係,由於黑澤對金融市場的操作與預判失誤,藤本虧損三千萬。江戶川是黑澤的下屬,由於黑澤洋子對工作要求極高,所以對下屬非常苛刻,尤其是最老實的江戶川,經常將超額工作交給他。」
「那運氣好的話如果新井舞子的人際關係糾葛中與黑澤洋子有交叉點,那這案子不就是破了?」
「說的也有道理。欸,坂井警官,告訴風見警官讓他調出七月十二日晚EiffelBar門口的監控,對應上述幾人照片,看看四人當中有沒有人當晚去過EiffelBar。」井一翻看資料同時給正要離開的泉之分配任務。
「好的,我現在就去通知他。」
傍晚,回家路上,有些許悶熱。
「安藤,到家后麻煩你幫我調出七月十二日晚EiffelBar門前的監控,可以嗎?」佐里虛心請求道。
純優盯著眼前不遠處向自己走來的老年夫婦不經意間發獃,隨口就答應了:「好。」
「那就謝謝了。」
年邁的夫婦拄著拐杖,丈夫攙扶著妻子,邁著笨拙的步伐,看著既是慢,卻也是溫馨。「噠噠噠」拐杖戳地的聲音由遠及近,純優自是覺得再盯著別人就是不禮貌了,還是不太好意思,擦肩而過時,純優回過神來,不再注意老倆口。
黃昏的絳色彩霞,夕陽的餘暉,流淌著潮濕的壓抑,朦朦地束縛禁錮她。心好似被無形間拽住,無法掙脫,無法言語,被灰塵湮沒。呼吸紊亂,神色緊張,難以釋放自己的恐懼,她最終決定回頭。
年邁的夫婦搖搖欲墜地逐漸走遠,緊縮的眉頭預示著難以想象,她明明感覺有人在注視她,甚至可以說是偷窺。這種被折磨的感覺,她從住進那間房間開始就綿綿不斷,無法抗拒。
「你怎麼了,純優?還好嗎?」凌子看出了純優的異樣,謹慎詢問道。
「哦,沒,沒事,回家吧?」純優一時間語無倫次,期期艾艾。
凌子開朗地笑著:「你看看,說話都磕巴了。」
「見笑了。」
MontserratHotel,天台。
「酒井警視,好久不見啊。」
破顏微笑,二十樓的高空,熱風吹著黑直長發飄飄欲仙,擋住了眼前的視線。
「Stanson,好久不見。」
紗嘉轉過身,一步步靠近眼前的男人,不出聲地對視。
「噗!次真,你夠了,陰陽怪氣的,好好喊姐姐不行嘛?」紗嘉實在憋不住這副正經的面容,踮起腳尖悉心為井蒼次真整理好領帶。
「這不嚇唬嚇唬你嗎?我就是搞不明白,為什麼警察卧底非要在天台碰面,姐,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
「滾你的吧,這裡是蒙格里特酒店,消費高,閑雜人等少。再說天台這種地方人煙稀少,又沒有監控,不就是最佳選地嘛。」
「行行行,你想在哪裡碰面都行。」
「瞧你撒嬌的樣子,真不知道你是有什麼本事在組織里混這麼長時間的。」紗嘉既嫌棄又心疼地看著次真:「現在處境安全嗎?有沒有人懷疑你的身份?」
「自然沒有,我自十五歲就進了組織,這一點漏洞都沒有,憑什麼懷疑我。」
「那就好,我現在是真後悔,早知應當我去卧底的。」
「瞎說什麼呢?這種危險的事情怎麼能讓女孩去做,而且,你也只比我早出生十二分鐘啊。」
「哪怕早出生一秒我也是你姐姐。行了,說說吧。」
「最近我聽說了一個代號,Claire。此人行動獨來獨往,幾乎不會與他人合作,是個秘密主義者。更是聽聞他心狠手辣,就沒有他完成不了的任務,甚至是Joe,也不敢對他多加管理,深得那位先生的青睞。」簡單的打趣后,次真又重回曾經嚴肅的模樣。
「從哪裡聽到的?」紗嘉有意追問。
「Sharon,她與Claire似乎有聯繫。」
「那她目前在做什麼任務?」
「這個我不清楚,還在調查中,下一次碰面我一定給你答覆。」
「嗯,但謹記一點,不要為了情報而將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因為你不僅是個警察,更是我的親弟弟,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聽到沒有!」紗嘉捨不得地拍了拍次真的肩膀。
「明白,我知道,咱們的父母親就是因為警察這個職業殉職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沒有親人的。」
「知道就好。」紗嘉回頭多看了次真一眼,才依依不捨轉身離去。
井蒼次真心事煩悶地掏出一根香煙,站在天台的邊緣,壓力大的喘不過氣來,依然面無神色,吸一口煙,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