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久保田的真實性

二 久保田的真實性

傍晚時分,久保田夫婦家。

四人位的餐桌,擺放著三副餐具,卻只坐著兩個人,空出來的餐具紋絲不動,只是靜靜地擺在那。夫婦像是陌生人一般面對面坐著,沒有交談的意思,整個餐廳籠罩著異樣的氛圍。

門鈴聲響起,久保田夫婦自覺放下碗筷,丈夫套上外套踱步走向門口開了門。

「您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警部旗木井一,對於本次負責的兇殺案,我有些事情需要向您確認清楚。」

定睛看著井一手中真真切切的警察手冊,信一開門的幅度又大了些,發出低沉的聲音:「請進吧。」

開放式廚房,剛換鞋踏進客廳的佐里很快注意到餐桌上的餐具,留神後跟隨著信一在沙發上坐下,信一輕聲喊了句:「和子,幫忙沏茶,謝謝。」即使是夫妻之間,信一也不忘在句末表達感謝。

「好。」和子款款起身,在吧台上拿出一袋大麥茶放在水壺裡攪拌攪拌,放入幾塊新鮮的冰塊,待大麥完全浸染冰水,往杯中倒水。

「今早7:40一輛廢棄轎車與東都中央法院門口拋下一具屍體,死者死狀慘烈……」井一還想再把案件描述得更加詳細些,可話到嘴邊被信一打斷。

「誰的屍體?」

井一隻得順著信一的問題回答:「您一定熟悉的名字,或者,您永遠忘不掉的名字,高砂進。」

話音剛落,信一沒能管住自己的嘴,似乎還有點幸災樂禍:「這是遭報應了?」

坐在身邊的和子敏感地用手臂拱了一下信一,忙著解釋:「抱歉警官,我丈夫說話向來口直心快,不注意迴避。」

「警官,您也不用與我繞彎子,想必是查到陳年舊案才懷疑我有殺人的動機嫌疑吧?」

「是的,您說的不錯,久保田先生。」佐里的眼神好像快要看穿眼前的男人,面對信一話里話外的嘲諷,佐里不甘示弱地扼住信一的咽喉:「被懷疑沒什麼好怕的,可怕的是懷疑最後成了真相。久保田先生,我對您的女兒曾經的遭遇不測深感痛意,但我仍舊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破案,久保田小姐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父親不清不楚背負殺人罪名。」

坐如針氈的和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堅強的不讓眼眶中的眼淚流下,佐里很快發現和子的異樣,安撫道:「對不起久保田夫人,讓您想起悲痛的過去。」

「五年了,我們已經很艱難地從女兒死去的陰影里走出來了,您不用太在意。」和子接過信一遞過的紙巾,動作很小地一點一點擦拭框中淚水。

佐里不自然地埋著頭,信一態度依然不是很端正:「警官,所以你們認為人是我們殺的?我承認,我恨死了高砂布,但我們懂法,不至於在高砂布被判刑之後的五年去報復高砂進,我要真想報復,五年前就已經動手了,你們明不明白。」

「我們警方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只需你們配合調查就行。」井一為難地撫平夫妻心情:「今天早上7:40二位在哪?有人證或者監控證明嗎?」

「我在開車去公司的路上。」信一脫口而出。

「您的家距離您上班的公司很遠嗎?」佐里疑惑地問道。

「不是很遠,但我是一名建築師,我不喜歡晚上加班,偏向於喜歡早上提前到辦公室儘早完成工作,一般情況下,我8:00會到公司。」

佐里從左口袋拿出迷你記事簿:「久保田先生,能麻煩你把今早的上班路線畫出來嗎?順便寫上路名。」

記事簿上逐漸留下曲曲折折的線路,信一習慣性地咬著筆帽,畫到中途考慮了一會兒才繼續下筆:「喏,滿意了嗎?」

佐里緩緩地從信一手中抽回記事簿,簡單過目一眼:「謝謝。」

「那久保田夫人呢?」井一緊接著問。

嗓子還有些啞:「我是個家庭主婦,這麼早的時間,我剛收拾好信一的早飯又給自己做了一份。」

「家裡只有你一個人吧。」

「是的,警官。但請您相信我,人不是我殺的。」

微妙的氣氛再次降臨,眼見佐里繼續保持沉默,井一起身欠身道謝:「感謝二位的配合,後續有問題會再來拜訪二位。」

公寓走廊上,肩並肩走著,佐里毫無保留地說著:「餐桌上的菜已經吃了過半,沒可能會有客人還沒到。」

「是啊,有什麼不對的嗎?」

「餐桌上擺放了三副碗筷,有一副是乾淨未動過的,不是給客人準備的,那只有可能是給久保田夫婦逝去的女兒久保田弓椰準備的。我的意思是,他們並沒有像久保田夫人所說的那樣從女兒死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

純優單手托臉撐在書桌上,側身耐心聆聽著佐里坐在床尾凳上滔滔不絕的講述:「說了這麼多,口渴了嗎?」從桌腳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佐里。

「啊謝謝。」扭開瓶蓋,仰頭就喝,純優估摸著他一整晚都沒想起要喝水這件事。

「呃,你不覺得無聊嗎,聽得挺認真的。」佐里試探性地發問。

「我都算是你的華生了,還有什麼理由拒絕你講述案件,否則我也不稱職了。說說看,你要我查什麼?」

佐里笑著湊到電腦面前:「查詢一下久保田信一從家到其公司的地圖線路,這是他自己畫出來的,能幫我從地圖上顯示出來嗎?」

純優睏倦地搖搖頭,手上忙活著打鍵盤的操作卻是真誠的,幾分鐘過後,立體地圖呈現出來,以紅色標記線路:「線路周邊地點我也幫你標記出來了,自己滑動著看,你坐過來,我去床上歇會兒。」說著,純優貼心地讓出位置。

餘光稍稍瞥向專心致志的佐里,背對著,剛想繼續編輯簡訊,信息列表又彈出一條信息:明晚7:00到我工作室一趟,當面給我彙報關於伊藤倉彥的情報。

忽地,手機被無情拋向床的另一個角落,向後仰倒在床上,陷進柔軟的被褥。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是溫馨的暖色調,不是晃眼的白熾燈。

「好巧。」

「嗯?」

「路線圖中從小巷子里穿插過去,主幹路行駛不到兩公里就可以到達東都中央法院。但可惜,我在警視廳風見警官那裡留意過,經過路口和小巷出入口無監控,無法判斷。等等,久保田先生工作的公司門口大概率是有監控的,安藤,麻煩你幫我調出來看看他驅車進入公司的時間,再對比其驅車離開公寓樓的時間,方才旗木警部已經把久保田先生的車牌號發送給我了。」佐里歪頭看著身後的純優。

懶洋洋起身,佐里也識趣讓位,不留痕迹黑進公寓樓和森紐公司的監控系統,分出畫面,鎖定時間:「今早7:30以及8:04。看出問題了嗎,偵探先生?」

「這能看出什麼,明早有空嗎?」

「有,你不會是想讓我開車載著你去實地試驗一番吧?」純優敏感地猜測著。

「不可以嗎?」

純優拿他沒辦法,有氣無力地點頭答應:「明早7:00準時出發,從這裡以我的速度開車到久保田先生的公寓樓下不過二十分鐘,留十分鐘保險一些。」

一如既往抬起左手想道謝晚安離開的佐里一時間竟一動不動,像是個木頭樁子一樣愣在原地。一切來得太快,毫無徵兆。瞳孔猛然收縮,散發出異樣的不安,更參雜著一點惶恐。

血液在血管內凝固,冷的全身止不住的顫抖,欲說話而半張著的嘴,帶不出喉嚨里的一絲辯解,亂顫的心跳無法平復。

上下迅速打量眼前啞口無言的男孩,幾秒之際意識到不對勁的純優像失了分寸似的一把按下桌面站起,椅子向後一挪,與地面發出摩擦的聲音。

「怎麼回事!病情嚴重了嗎?」憂慮中帶有幾分焦躁。

「我,左腿動不了了。」暗淡無光地望向純優。

情急之下,沒有任何考慮地伸出手,快要觸碰到衣袖的那一刻,理智地縮了回去:「裝不下去了,你還要繼續瞞著凌子,瞞著你的媽媽嗎。你做不到,你需要走路,一瘸一拐的,當別人看不見?她們是你身邊最親的人,她們應該知道。」

「能讓她們少擔心一天就過一天吧,等哪天瞞不下去了,再說。」

「你應該知道你的爸爸去美國是因為什麼的,對不對?」

「為了解毒劑,能猜到的。」

「再忍受幾天,最好在你的右腿還能動,沒有癱在床上的那一天之前,你的爸爸能帶著解藥回來。」

態度急劇變得冷淡,不理不睬,是對佐里的回答和行為感到不理解。

嘆息:「你準備編什麼理由。」

「晚上回來摔跤了,腳腕嚴重扭傷,到時候幫我糊弄過去,拜託了。」

第二天清晨,擁有極強的時間觀念的純優早早洗漱好穿好衣服坐在沙發上等待,她沒有戴手錶的習慣,即使遇到喜歡的買了,也只會放在表盒裡收藏。點亮手機屏幕「7:00」。

迎著門鈴聲,凌子青春靚麗地帶有一股孩子氣撲在純優身上,純優微笑著拍拍她的後背:「來得真早,伊藤還沒好呢。」

「又熬夜看小說了嗎?」

「不曉得啊,可能是因為昨夜回來的時候把腳踝扭傷了,走路不方便。」

「又把腳踝傷著了?要不要緊?」說著,與純優一道往客廳走。

像個傷者般的佐里在房間內理好衣服走路姿勢實在不太好看,埋怨道:「喂,凌子,辦案受點傷也正常,不用太擔心,過個十幾天就能好。」

也不知是不是跟純優待得太久,嘴上也有點不饒人了:「真是的,你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好不好,別哪天把命搭進去,像上次那樣,可別再讓我崩潰第二次。」上前立即攙扶住走路困難的佐里,陪著他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動。

「我去發動。」

車內,凌子孤身坐在後排,主駕駛位后,倚著窗子,側臉輕輕抵在玻璃上看著窗外流動的風景。純優從後視鏡看到,停在十字路口等待綠燈,有意提醒不在乎細節的佐里:「伊藤,怎麼不跟凌子一起坐在後面。」

凌子拿出記錄案件的素材本,朝轉過臉的佐里不留情地做了一個鬼臉:「正好讓我一個人靜靜,佐里就是個話癆。」

佐里只得安慰道:「副駕駛視野開闊,我好觀察路線嘛,再說我們不是出去玩,辦案而已。」

7:30,純優掐準時間從久保田夫婦的公寓出發,以正常車速按照信一的路線行駛,於7:58停在了森紐公司門口。

「時間縮短了六分鐘。」佐里對錶回應道。

「不定因素很多,比如紅綠燈,車流量,開車速度,至少時間差很小。」純優靠在後背上小憩。

「再從原點出發,從我指出的小巷穿過去,經過東都中央法院到此處,可以的吧?」

純優話不多說,一腳油門踩下去原路返回,回到原地,重新計算時間。路上,井一打來電話:「喂,佐里!昨天警方沒有找到高砂繪里,打電話也不接!就在我們想繼續搜尋的時候,法院打來了報警電話,聲稱今早7:20那輛報廢轎車後座拋下一具女性屍體。經過照片對比,我們確定死者就是高砂繪里!」

「什麼?!已經晚了嗎!」聽到不幸消息的佐里瞬間嗓音提高几倍。

「死狀極其殘忍,不亞於高砂進。」

「我一會兒就來。」掛斷電話,手機抵著額頭陷入自責,喃喃自語:「為什麼我不能再早點提出來。」

凌子解開安全帶,靠在前座的後背,輕輕揪著佐里的衣肩:「別這樣,別把兇手的錯攬到自己身上,佐里已經儘力了。」

「凌子說得不錯,探尋案件真相才是你偵探的本職工作。那現在直接去法院,還是計算好時間后再回法院?」純優的視線沒有偏離道路。

深深吸進一口涼氣,說:「計算好路程時間再回法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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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佐里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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