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 50 章
「如果你不在,我大概就忍了。」池涼雨忽然說,她仰起頭雙眼無神地看著屋頂,扯嘴笑了笑:「有你在,我好像就格外忍不了。」
「本來就不用忍。」聞默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即便是父母,也沒有必須忍讓的道理。」
「別說的自己好像是個好人。」池涼雨看向他,表情淡淡的。
「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好人。」聞默微笑,很無所謂地說。
池涼雨嗤笑一聲,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手,忽然有些後悔,或許她應該去Z影。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很清楚報名在昨天就已經截止了,志願更改不了,當然她也沒覺得有什麼可惜。
聞默還是呆到了傍晚才走,池涼雨送他出去,順便到超市買菜做飯。
不過今天或許真的是倒霉,給土豆刨絲的時候不小心削到了手,大拇指指根處被削掉了一塊皮,傷口不大,但血有些止不住,家裡又沒有創可貼,她含了半天,感覺嘴巴里都是鐵鏽味兒。
廚房悶熱,即使開著門,客廳的空調涼風也吹不進來,池涼雨眨眨眼,感覺疲憊。
但今天註定不平靜,不用池涼雨說,沈芳梅回來看到空了一半的柜子氣得發了一通火,也不吃飯,拿著手機瘋狂打電話,可她的號碼早被拉黑,想鬧也沒處鬧。
離婚似乎已成定局,那天過後,沒多久池俊就親自上門,要和沈芳梅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得知他的來意,沈芳梅情緒很激動,抓著門框不讓他進門,一邊嚷道:「你想離婚就離婚,想結婚就結婚,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哪來的臉,我告訴你,做夢。」
「你這麼拖著有什麼意思?」池俊被堵在外面,聞言立刻惱了。
「有意思,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別以為能甩開我過你的安穩日子。」
「你簡直不可理喻。」
兩人爭吵的聲音太大,對門的鄰居出來倒垃圾,探著頭好奇地往這邊看。
池涼雨不想做圍觀者,默默躲進卧室,剛關上門,爭吵已經演變為互相辱罵,惡毒的辭彙即使隔著一道門仍然傳進了她耳朵里,隨後外面噼里啪啦一通亂響,有什麼東西倒了,玻璃的碎裂聲好似就在耳邊,池涼雨嚇得抖了一下,靠著門蹲下。
手上的傷口已經結痂,看不出曾經露出鮮紅血肉的樣子,再過幾天傷口就會徹底消失。
池涼雨按了按傷口,已經不疼了,她把手機拿出來放歌聽,故意把聲音開得很大,大到蓋住外面的嘈雜。
但突然間,激烈的爭吵聲又消失了,死寂蔓延,像是某種徵兆,池涼雨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外面一片狼藉,桌椅歪倒,客廳彷彿遭遇了一場洗劫。
沈芳梅面帶驚恐,就在剛才,她把池俊打了,拿煙灰缸把他腦袋砸出一個血洞,人當場就暈過去了,家裡門沒關,原本偷偷看熱鬧的鄰居嚇得報了警。
家裡一下子湧進太多陌生人,池涼雨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她爸躺在擔架上被人抬走,額頭的血已經染紅了半張臉,她嚇得捂著心口幾乎喘不過氣,驚恐地看著家裡出現的,穿著權威性制服的陌生人,茫然不知所措。
最後沈芳梅被警察帶走,報警的鄰居回了自己家,關緊了家門,原本將擠的滿滿當當的客廳一下子空了,留下池涼雨靠著牆渾身發抖。
大腦仍然沉浸在驚嚇中,池涼雨下意識跟出門,一路跟到派出所,但沒有任何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蹲在派出所外面,仰臉看著天空,有那麼一瞬間委屈的想哭。
一個人面對這一切太艱難,池涼雨受不住,她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聞默的號碼,猶豫許久還是按下了撥號鍵。
但是無人接聽。
池涼雨霎那間泄了氣,沒有勇氣再撥打第二次,她抱住頭肩膀微顫,過了半天又打開手機,看著撥號界面,想給她爸打電話,可最後也沒有撥出去。
她不知道她爸現在怎麼樣了,恐懼像陰霾籠罩著她,只是稍微想想,心臟就已經因為慌張和懼怕而急劇收縮,神經跟著陣陣抽痛,像是不堪重負之下的無聲哀嚎,她疼得咬緊了嘴唇,齒縫間擠出幾聲嗚咽,可惜無人聽到。
池涼雨緩了許久才站起身,攔了輛計程車,去醫院。
她找到病房,站在外面透過門上的玻璃看著病房內一家人其樂融融,是她絕對融不進去的場景,轉身躲到了樓梯間,偷偷注視著。
過了很久,李雲霞出了病房,池涼雨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蹲的發麻的腿,朝病房去。
「爸。」
她的出現讓病房的氣氛冷下來,池俊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尷尬,又像是不知所措,想到另一個女兒還在這裡,他扭頭說:「曉暢,你先去給爸爸洗水果。」
「好。」池曉暢應了聲,看了池涼雨幾眼,對她滿是好奇。
她走後池涼雨坐下來,看著池俊腦袋上包的紗布,只說出一句:「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就縫了幾針。」
「哦。」池涼雨和他沒話說,眼角餘光看到桌上放的果籃,裡面有幾個蘋果,她順手拿起一個削皮。
「涼雨。」池俊忽然叫她,神色複雜。
「嗯?」池涼雨沒抬頭,小巧的水果刀貼著果肉,旋下長條狀的果皮,垂落在她腿上,淡淡的果肉香充盈在鼻端。
「你別怪爸爸。」
池涼雨削好皮,抬頭看向池俊,臉上沒什麼表情,把蘋果遞給他就起身走了。
才出門,遇到回來的李雲霞,她看到池涼雨,臉上閃過幾分不自在,說了句:「來了呀。」
池涼雨嗯了聲,出了醫院她拿手機準備給池鵬程打電話,手指懸在按鍵上,卻按不下去,池涼雨才想起來,她根本不記得她弟的手機號,平時也沒有打過。
沒有辦法,她只能趕緊回家。
池鵬程已經回來了,正對客廳里的情況手足無措,看到她回來,著急地問:「姐,怎麼回事啊?家裡遭賊了?」
「沒有。」池涼雨找出掃把清理地上的碎玻璃片,把事情簡單告訴他,末了說:「你去醫院看看爸。」
「你不去啊?」池鵬程問,他心裡發慌,下意識依賴池涼雨。
「我去過了。」
這麼說了池鵬程才出去,池涼雨留下來收拾家裡,把茶几扶起來,沙發擺正,血跡清理乾淨,地也重新拖了一遍。
真正弄完已經九點多,她看看錶,還沒有感覺餓,就不吃了,去洗澡。
洗完澡才知道,聞默給她打了十幾個電話,微信也發了幾條消息,池涼雨回復:【剛剛洗澡沒聽到。】
【那就好,打電話有事嗎?】聞默瞬間回復。
【沒,手滑,不小心按到了。】
【真的?】
【我要睡了。】
關掉手機,池涼雨把酒拿出來喝,灌得醉醺醺才重新躺下,酒精很快發揮作用,讓她快速進入睡眠。
沈芳梅被拘留了五天,出來那天池涼雨去接她,她憔悴了不少,一路上話也沒說。
到了小區樓下,池涼雨習慣性去看郵箱,這回郵箱不再是空蕩蕩,她的錄取通知書到了。
等待了這麼久的錄取通知書,並沒有讓池涼雨的心情好一些,但厚重的手感不免讓她有些期待,她拿在手裡邊走邊看,看清楚上面印的學校名字,她一瞬間愣住,不是C市政法大學,也不是H大,而是Z影。
這怎麼可能?
池涼雨根本無法相信,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躲在屋裡對著通知書確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Z影。
一直以來的期待轟然倒塌,池涼雨一時間覺得茫然。
她獃獃地坐了一上午,然而沒有人發現她的魂不守舍,沈芳梅猶沉浸在婚姻的痛苦中,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像這樣就不需要面對外界的一切。
煎熬了一天,早上醒來時看著窗外的天空,池涼雨的心情並沒有好轉,她又後悔報了Z影,如果沒有填寫,她就不會被錄取,於是她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要填寫,然而答案卻不是她想面對的。
哪怕池涼雨不願意承認,但在那個時刻,她確實動了向聞默妥協的心思,想要接受他。
可現在池涼雨只有後悔,她不想去Z影,聞默對她而言是束縛,是她重新生活的絆腳石,只要聞默在,她就不可能擺脫過去種種。
世界在她眼裡好像變得黑暗,濃重的黑影要將她吞噬,無盡的孤獨感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希望讓池涼雨拿起手機,她想要尋找答案,從她能找到的渠道。
她打開從來沒用過的QQ,搜索她報考的那兩所大學的新生QQ群,詢問其他被錄取的新生,在貼吧發帖子詢問,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的成績確實可以錄取。
但是為什麼沒有?
想到一個可能,池涼雨抖著手打開撥號界面,給聞默打電話。
「涼雨。」
「你做了什麼?」池涼雨開口時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怎麼這麼問?」
「我問你做了什麼?」池涼雨情緒激動,皺著臉快要哭出來,不得不緩了一口氣再質問:「為什麼我會被Z影錄取?」
「啊,被發現了。」聞默笑了一聲,語氣毫不在意。
「所以你真的……篡改了我的志願。」池涼雨幾乎哽住,喉嚨陣陣發疼,像是灌進了刀子。
她不能接受,如果真是她沒有被錄取,那大可以說一句是命運的安排,可是人為的命運她無法接受,她明明可以逃離,與籠罩她的陰影徹底脫離。
她不能□□控。
「怎麼能叫篡改呢,我只是調換了一下順序,本來就是你自己填的,涼雨。」聞默輕飄飄地說。
「你怎麼能這麼做?」池涼雨近乎嘶吼,胸腔燃起了一把火,燒毀了她本就勉強維持的理智,這些天積累的壓力已經讓她的神經瀕臨崩斷,她感覺自己就是個笑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聞默的聲音冷下來,殘忍又開心地說:「你以為這樣就能離開我?那麼我現在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這句話像是在宣判她的死期,宣告著聞默的勝利,池涼雨赤紅著眼睛最後問他:「你在哪兒?」
聞默所說的地方池涼雨沒有去過,她渾渾噩噩到了那裡,KTV里很吵,包間內燈光閃爍,色彩絢麗,她的到來甚至沒有吸引幾個人的注意。
聞默坐在人群的中心,遙遙看著她,交錯的光影里他似乎在笑。
憎惡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池涼雨向他走去,眼睛看到了桌上的水果刀,好像在暗示她,耳邊忽然安靜,外界的聲音如潮水般退去,彷彿隔了一層透明的罩子,讓她想起游泳時,沉在水裡的失聰感。
她走過去,拿起水果刀扎進聞默胸膛,溫熱的鮮血迸濺出來,落到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