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考場05
余然和沈路辭一前一後走進了教室,這時他們才發覺屋內的氣氛有些異常。
班長見又有玩家來了,從座位上站起,走上前攔住了兩人:「你們昨天都收到消息了吧。」
沈路辭眉鋒一挑:「你是說,死了一人的系統通知嗎?」昨天所有人都在張玥死亡的瞬間,接收到副本內存活玩家為9人的消息。
班長臉色沉重:「對,死的玩家是路人,這說明鬼出手了。」
沈路辭面色不變:「你怎麼就確定死的是路人呢?」
班長有理有據地分析:「如果死的是兇手,現在遊戲已經結束了,所以死者要麼是其中一個鬼,要麼是路人。」他語氣稍停,「我不認為兇手在未過半的時間裡能瞞天過海地殺死有隊友作伴的鬼,更可能是鬼陣營集體出手找到了落單的路人。」
余然罕見地插話:「那你們找到死者是誰了嗎?」
班長凝視了她片刻:「沒有,但是我在排查今天誰沒來上學,經過一場打鬥后,殺人者表現的狀態肯定有所變化。」
余然聽聞點了點頭:「那你加油。」說著回到了座位上。
沈路辭看了眼她靠窗的位置,走到相鄰的后桌對坐在那複習的npc說:「你跟我換個位置。」然後指了指末排靠牆的空位,「就那。」
后桌npc乖乖地拿起課本和書包走到了那處。
余然不明就裡:「你在做什麼?」
沈路辭一臉坦然:「坐得離你近一點。」
余然:「……」她只是答應了合作的請求,又不必要時時刻刻黏在一起。
他們二人坐下來后,班裡又陸陸續續來了幾位玩家,但直到快考試前,班長都沒瞧見張玥的身影,他心裡沉了沉。
七點五十分,距離考試開始還有十分鐘,npc班主任仍沒來。
像這種固定上班監考的劇情都是系統設定好的,怎麼會意外遲到?教室里已經有玩家轉而小聲議論。
又過了五分鐘,班主任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
余然看到這npc時就意識到不對,他的身上透著一股行屍走肉的死氣。
班主任關上了教室的門,一步接一步走向講台。
皮鞋落在地板的聲音連續而規律地響起,映襯在此時靜默的氛圍中如同地獄的鐘鳴。
他用粉筆在黑板上寫著「期末考試」四個大字,最後一筆落下時劃出刺耳的摩擦聲。
前排座位的幾人經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
班主任轉身正對台下的同學們:「考試將於三分鐘后開始,今天的考卷變更一下規則。」話語佇停片刻,下一句話驟然令人毛骨悚然,「本場考試當場批分,非滿分者立即抹殺。」
教室里先是一片死寂,其後響起嘈雜的抱怨和質問。
有人直接站了起來:「老師,你在說什麼啊,抹殺?」
「就是,考個試而已,什麼抹殺不抹殺的。」
「這老師莫不是瘋了吧?」
「讓我看看手機,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npc們開始在座位上交頭接耳,一切彷彿設定好的程序。
在場的玩家則個個緘默地凝視著那位班主任,心裡漸漸生出些不安。
班主任無視了學生們的問話,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繼續宣布:「現在開始分發試卷。」
他緩步走下講台,依照座位順序挨桌髮捲。
後排的飛機頭拿到試卷后嗤笑了一聲,忽然噌的一下推開課桌,桌腿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划痕。他單手拎起腳下的書包往背後一搭,不屑地比了個中指,「什麼莫名其妙的考試,還抹殺,見鬼去吧……」說罷作勢就要離開。
班主任將陰鬱的目光沉沉地投向飛機頭,卻始終一言未發。
飛機頭步伐飛快,幾步就跨到了門旁,然後發現班主任依舊沒有動靜。他鄙夷地笑了起來,嘴上嘟囔著:「什麼嘛,裝腔作勢的,這不是一點事也沒……」
他半個身子踏出門外,聲音卻戛然而止,忽而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態僵在原地。
眾人駭然地睜大了眼,只見一道驚悚的裂痕從他的頭頂向下滋蔓,那縫隙越擴越大,連帶著無數灰白色腦漿像滾燙的水滴般炸裂地迸濺,此時他左側的身子仍在重心不穩地搖晃著,而右半截器官頓了兩秒后已經垂落在地。
他的身體被無形的力量劈斬成兩節,最後以一種沉默的姿態被宣判了極端的酷刑。
教室內隨即響徹此起彼伏的呼號和尖鳴,場上一片混亂。
有人獃滯而茫然地愣在座位上,有人抱著頭躲在課桌底下止不住地瑟縮,有人焦急地打開手機卻發現毫無信號。
高懸的時鐘此時恰好定格在八點整。
烈陽墜落,圓月升起,窗外的天空由明轉晦,打翻的墨瓶潑灑出一望無際的黑夜。
眼鏡男看到窗外天色怪異的變幻,也顧不上扮演npc的遊戲規定了,他直接朝另外幾位玩家大聲喊道:「怎麼回事?這不只是個二級副本嗎?怎麼會有附加buff?」
附加buff,一種三級副本以上才會設定的負面加持,不僅影響副本內的劇情走向,還會大幅度提升生存的難度。
眼鏡男正轉頭看著另外幾人,卻見他們一個個都心驚膽戰地盯著自己的背後,他僵硬地扭動脖子朝身後看去,班主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站在那裡,目光森然而陰晦,宛如一條吐著信子的盤蛇打量獵物。
迎上那道目光的同時,眼鏡男就接收到了來自系統的通知。
【警告:不要被其他npc發現你是玩家!】
班主任走近兩步,幾乎是貼著他的臉扯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你不是班裡的學生。」
眼鏡男的身子下意識就往後退,口上連忙辯解:「不不不,老師,我是這兒的學生。」說完,他的面前又接連跳出了一個提示框。
【警告:npc懷疑指數達到50%,觸發殺戮劇情。】
班主任面目猙獰地瞪視著他,突然眼白一翻,身體抽搐地顫抖著,口齒間發出細碎的磨牙聲,他的頭也隨即像上了發條一般,咯噔咯噔地朝後仰。
眼鏡男嚇得冷汗直冒,差點就從椅子上蹦起來往外跑,又怕遭遇和飛機頭相同的下場,只好死命按著桌子邊,準備隨時掄起來砸向班主任。他根本沒進過幾場副本,現在手頭沒有可用於戰鬥的卡牌。
班主任的臉色越發慘白,那沒有瞳孔的眼仁逐漸膨脹,圓鼓鼓的眼球越脹越大,最終還是冒出了眼眶。眼鏡男眼瞧著那兩顆翻轉的眼珠子「啪嗒」一聲墜落在地,空缺的黑洞里不斷溢出鮮紅的血,嘴邊的微笑也越裂越大,越扯越長,直彎到耳旁。
眼鏡男當即抬起桌子往他身上一砸,班主任被重物沉沉一擊,像不倒翁一樣前後左右晃了晃,然後又穩住了身形,死死盯向前方。他明明沒有了眼睛,卻仍讓人感受到一種來自深淵的注視。
一雙細長的小手從班主任的左眼內伸出,上面爬動著數不清的蛆蟲,那手無限地延長抓住了眼鏡男的後頸,扭動的白蟲瘋狂地湧進他的衣服,灌入他的口鼻。
「救救我,救——」眼鏡男胡亂地在空中抓扯著,身子朝旁邊的胖子倒去,胖子早駭得屁滾尿流,一個翻身踉蹌著逃向了過道。
眼鏡男掙扎須臾,漸漸沒了氣息。他的屍體凄厲地橫在座位之間,那些蠕動的長蟲也伴隨他的死亡消失無蹤。
班主任已恢復了常態,煞白的臉上再無血痕,只是掉落的兩隻眼球再無法復原。他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走回講台,雙目空洞地重複念叨著:「考試開始了,考試開始了……」
一旁的班長伸手拉起了跌坐在地上的胖子:「快回到座位上。」
胖子不敢轉身面對原來座位處眼鏡男的屍體,他只好一把推開周邊的npc,搶佔了班長旁邊的位置,顫慄地低聲問:「我們怎麼辦啊?」
班長嘆了口氣,話語間比他鎮定些:「我之前逛論壇時就聽說『無盡考場』這個二級副本比較特殊,沒想到是有附加buff,但估計這個buff的作用也只是不能走出考場而已,我們只要正常完成陣營任務,還是能通關遊戲。」
班長其實早就知道無盡考場有負面buff的事,但是他在這幾天和其他玩家交流情報的時候沒有透露這個消息。
胖子對剛才的一幕印象深刻,忍不住心驚肉跳地回看了一眼,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真的嗎,可是眼鏡男他……」
「噓……」班長打住了他的話,抬頭悄悄看了前面的班主任一眼,「那是他違反了系統的規定受到的懲罰,我們像現在這樣低聲討論,npc沒注意到就不會引發懷疑。」
班長不經意地把目光轉到另外幾位玩家,比起剛才那恐怖的一幕,他更在意的是另一個信息——眼鏡男不是兇手。
遊戲還在繼續,這意味著如果眼鏡男不是鬼的話,路人陣營現在又折損了一位成員。
班長懷疑的目光掠過剩下的每個人身上,最後緩緩鎖定在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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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裡另外兩位相對冷靜的是余然和沈路辭。
余然是因為見慣了血腥的場面,沈路辭則是因為提前預料到『無盡考場』有附加buff。
這個buff也是他來到低級副本的原因之一。
余然轉了轉手中的筆,回頭問沈路辭:「我們還用答卷嗎?」涉及劇情走向的事,沈路辭明顯知道得更多些。
沈路辭搖頭:「不用,這個考試卷其實是系統設立的障眼法,答卷了反而會死。」
他們對話的這會功夫,場上不斷有npc走到講台處送死般地交卷,班主任就和切西瓜似的殺了一個又一個,屍體在教室前方逐漸堆積如山,四周繼而瀰漫著鐵鏽的血腥夾雜腐爛的敗壞。
余然實在難以忍受這股惡臭:「那我們現在直接把其他路人殺掉結束遊戲好了。」
「可以倒是可以。」沈路辭話語停頓,「但我有一樣東西得先拿到手。」
沈路辭不擔心通關的問題,只是如果他們兩人動手得太快,會來不及挖掘支線。
余然看了他一眼:「這個副本還額外掉落道具?」
沈路辭點頭:「對,你還記得班長之前提到過的副本背景嗎?兇手殺死了班上兩名同學和一位老師,兩名同學變成了鬼,卻唯獨沒提那位老師的結局。」
余然聽后瞭然地望向講台處的班主任,「噢,原來他還是個影響劇情的關鍵人物。」
沈路辭笑了笑,沒人不喜歡和聰明人對話。
「沒錯,被殺害的老師就是班主任,他在死後被怨靈附身了。現在是副本內的第三天,系統正式施加怨靈buff,這才算開啟了『無盡考場』的主線,召喚出了隱藏boss。」
余然並不介意順手多幹掉一個npc,反而有些好奇另一件事:「那你知道全部的劇情嗎,比如兇手為什麼會殺這三個人?」
沈路辭一愣:「每場副本的兇手和鬼是變動的,咱們這場副本的兇手是胖子,胖子被混混霸凌卻不反抗,多少是有點自卑和懦弱心理,他不敢直面飛機頭和大背頭,所以轉而殺害了其他無辜的人。那麼選擇殺楊軒文可能是出於同性的嫉妒,殺班主任可能是出於師生的爭執,至於你……」
余然順著他的話猜測:「會不會是因為齊思思也喜歡楊軒文,所以當看到胖子拿刀捅死自己喜歡的人時,就衝上去和他拚命了?」
沈路辭一直沒往感情線上猜,但這麼轉念一想,竟然有幾分道理:「有可能,副本中齊思思是個堅定果決的性格,她直截了當地拒絕飛機頭,態度非常明確,轉眼卻看到喜歡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一時之間肯定接受不了。」
「那這倆npc倒成了一對鬼魂鴛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