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我家張老師人美心善

這間屋子特別的小，沒有多少站腳的地方，前邊幾步就是一張小床，旁邊是一張不及半人高的壞了一條腿的桌子，對面有一個大大的木箱子，除了門後邊還堆著一個煮飯的小鍋，這家裡什麼也沒有。

不知道汪敏涵從哪裡找出來兩個小凳子拿出來，張欣忙接了一個過來，原本是兩個凳子都給他們坐的，但是張欣只要了一個，另一個讓汪敏涵坐著，喬宏振就半蹲在張欣身邊。

汪敏涵還不好意思，雖然不知道這兩小同志來找他什麼事，但這麼多年有人來家裡拜訪他，他還是想好好招待一下的，他沒有茶水，總不能讓人連坐的地方也沒有。

汪敏涵坐到了床上去，把那個凳子拿給喬宏振坐，又問起他們來是有什麼事情。

張欣也沒直接就說起她的來意，只是說道，「上午的時候見您腰給扭著了，我來看看您好些沒？」然後她又介紹起旁邊的喬宏振，「這是我丈夫喬宏振，我們是下邊勝利大隊的。」

喬宏振微微頷首，「老爺子好。」

他的態度就像是在給一個平常的長輩打招呼，沒有讓汪敏涵感到一點不適，上午在大隊小學外遇到張欣，汪敏涵就知道她是下鄉來的知青，沒想小同志竟然結婚了。

可是小同志是知青可能不知道他的情況，但身為挨著大隊的社員喬宏振不可能一點不清楚他的情況，那麼他們還能來又是為何。

上午汪敏涵把沙挑回去后歇了一會又去挑了一擔回來，下午他實在疼的受不了請了半天假，但他還是說道，「好多了。」

張欣看他是有些傾斜的坐著，也知道他沒說實話，把衣兜里放著的藥膏拿出來，「好了咱們還是要多注意些，腰傷是大問題不能輕待，這是家裡還剩下的一點藥膏，回頭你貼上。」

趙厚良有些風濕，每回天冷下雨都疼，張欣去城裡大醫院專門給他配了些貼的藥膏回來，效果很不錯，出來時張欣問趙厚良拿了兩貼。

張欣的心意讓汪敏涵感動又心生警惕，越不知道他們來的緣由他越擔憂。

對於太久沒有過的善意汪敏涵只是連連道，「不用，不用，我就是一點小毛病，早就好了。」

張欣不容拒絕地放在了床邊，這下也看到了汪敏涵放在床頭上的一本書，道，「老爺子喜歡看書？」

談起自己喜歡的讀書，汪敏涵嘴角也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是的，讀書就是生活，人活到老學到老。」

他的藏書不少，但其他很多都不許攜帶，他也只帶了兩部書和一些教材書，一部是16本的《辭海·試行本》，另一部是《二十四史》，這些書就像兩個忠實的朋友陪伴著他，他才不感到生活的寂寞和精神的貧瘠，精神世界上還留有一片樂土，才能支撐著他度過這麼多年。

酷愛看書又渾身的書卷氣，張欣猜測他之前大概是學校里的老師，笑道，「我和喬宏振前段時間也買了些書回來看，就是有些地方看不太懂，一些數學題也只能自己在書里找答案了。」

張欣雖然是高中畢業生，但其實沒學到什麼東西，學校的課本大多都是老師自己編寫的，算起來她也沒比喬宏振會的多。

汪敏涵最欣賞的就是愛學習愛讀書的人，只是他想到什麼還是沒說話，對著他們笑了笑。

張欣也知道有些事急不來，站起身把布包放在那張壞了一條腿的桌子上，「這是我從家裡帶的一些吃食，沒多少不值什麼錢。」

她看汪敏涵走過來似是不能接受，又說道，「您也別跟我客氣，身子養好了比什麼都重要，我們要相信曙光馬上就要來臨了，很快。」

汪敏涵伸出去的手瞬間頓住了，此刻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滯了一秒，臉上是一片茫然，半晌才顫抖著聲音問道，「真的？」

張欣鄭重地看著他的眼睛，露出一抹堅定的笑，「真的，天亮就在眼前。」

汪敏涵凝視了張欣半晌，剛下放的時候他沒有哪一刻不在想著有這一天，可每一次的精神折磨和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之下，他也是真的有過灰心的念頭，可是卻沒想到在這第十年竟然會有人會告訴他曙光就要來了。

即使他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張欣眼神里的堅定不移也感染了他，就算是假的又怎麼樣，人活著總要有些盼頭和念想的。

汪敏涵原本裝滿了無法言喻的苦楚的眼睛，像是多了一抹有點明的光亮，他眼眶早已濕潤，「好，我等著，我等著那一天，只是這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嗎？」

汪敏涵每個月只分得45斤糧票，對於他來說是遠遠不夠，他甚至好像都聞見了布包里的食物香氣，可是他也是害怕會給幫助他的這兩個小同志帶去麻煩。

張欣搖搖頭，「不會的，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吃了飯記得敷藥。」

因著男女有別，汪敏涵只好緊緊地握了握喬宏振的手，輕輕地說了一聲，「小同志，謝謝！謝謝你們！」

送走了喬宏振和張欣出去后，汪敏涵鎖好門，翻開布包里的東西，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他大口大口地吃著手上的餅，嘴裡的食物很香又酸澀還帶著一些淚水的咸。

回去的路上張欣喬宏振默默無言，張欣心裡有些悲涼，可被握著的那雙手又異常的溫暖，是的，這一輩子她還有喬宏振。

趙厚良喬大根也沒問他們是去哪兒了，怎麼又這麼晚回來，把元元交給喬宏振后，兩人都用眼神示意讓他好好哄哄自己媳婦兒，他們都看得出來張欣面色不佳。

張欣洗了澡出來躺在床上，看到元元抓到什麼東西就往嘴裡放，就趕緊拿出來，不知道元元是不是快到長牙的時候了，這段時間口水流的多，還總是喜歡咬東西。

元元手裡的東西被張欣拿走了，他又抓著張欣的一根手指往嘴裡放，張欣忙抽出手，又點了點元元肉嘟嘟的小臉蛋，元元也咧開嘴又笑出了口水。

張欣拿過一旁的軟布給他擦了擦，乾脆給他墊在了下巴下，喬宏振等把元元哄睡后，晚上什麼也沒做，只是抱著張欣輕輕地拍，跟他哄元元一模一樣。

張欣把身上拍的那隻手抓過來握著，即使兩人抱在一塊熱的很，她也縮在喬宏振堅實又溫暖的懷抱里。

「睡吧。」

~~

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張欣也終於成了上下班的人。

早上她差不多和喬宏振一塊起床，趙厚良看見起得這麼早的她，還笑著打趣，「我還以為你照以前那樣還起不來呢，沒想這麼早就起來了，是不是喬宏振把你叫起來的。」

「哎呀，外公，你怎麼能這麼笑你親外孫。」張欣嗔道，「我是自己起來的，我現在是有工作的人，自然不能再睡懶覺了，得等到周末的時候。」

趙厚良道，「哈哈哈，對對。」

吃了早飯後，張欣親了親被趙厚良抱著的元元，「媽媽去上班了，你乖乖的和祖祖在一起，知不知道。」

元元挪過身子想要張欣抱，張欣卻只是握了握他肉肉的跟藕節似的小手臂，背著她前兩天專門做好的一個布包出門了。

不知是不是晚上她帶了元元的原因，每回早上她起來了元元都要纏著她抱半天，今天是第一天開學，事情也多，不能遲到，就等中午回來了再抱元元。

走到岔路口，喬宏振就要和她分開了，張欣揮了揮手喬宏振才依依不捨地往反方向走，路上同去上工的人見著他這個樣子都笑話他，又不是十幾半個月見不著媳婦了，不就是一個上午人沒在身邊，就這樣至於嗎，那之前他出來上工的時候又是怎麼過的。

喬宏振道，「至於，我家張老師人美心善，什麼都好，我半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又哪裡知道。

原本還在笑話他的男人，「……」

這媳婦兒去學校當老師了是有些不一樣了哈，喬二這樣的人都學會文縐縐的講話了，他們的婆娘除了不是老師外，不是一樣的會持家，至於喬宏振說的好看，哎呀，他們沒聽見，畢竟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張欣剛到小學，原本還在和鋼蛋聊天的狗蛋立馬沖了上來，笑眯眯道，「二嬸。」

「嗯。」

其他也在外面等著報名的小孩子都十分羨慕這人有一個當嬸嬸的老師，還這麼好看，要是他們也有個這樣的嬸嬸該多好啊。

狗蛋得意的小眼神看了看他們，又問張欣，「二嬸，你是來教我的嗎？」

張欣答道，「不是，你讀一年級，我教三年級。」

像狗蛋大丫這種之前沒上過學的從一年級讀起，而從其他大隊小學轉回來讀書的就接著他們原先的年級讀。

原本眼睛亮晶晶的狗蛋眉毛都耷拉下去了，「啊。」

「二嬸，你為什麼不教我啊？」

張欣看著他生動形象的眉毛，笑道，「因為你不是三年級的啊。」

狗蛋還想是不是他讀到三年級的時候張欣就可以教他了，所有老師已經到齊了，張欣也走了過去。

小學里沒有什麼校長，只有他們五個老師，要是有什麼事情也是他們自己商量，而這五個人又隱隱的有些以張欣和劉娟娟為主，因為就她們兩個在大隊上有關係。

但推出來的是那個年紀大些的知青，姓曾，她已經下鄉好幾年了，她安排什麼張欣都按照她說的來做，曾老師的心也更踏實了，至於還在那叫囂為什麼的劉娟娟已經被她給忽略了。

等任務安排好后，五個老師按順序從低到高的年級，分開站成一排，搖了搖不遠處一根木樁子上掛著鍾，叮鈴鈴的聲音瞬間也讓還在吵吵嚷嚷的大批孩子們安靜了下來。

教五年級的曾老師拍了拍手說，「各位同學，我們現在按年級進行排隊，從那邊的第一個老師開始，是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我這邊是五年級，大家都背上自己的書包站到自己老師跟前去。」說著她還手併攏指著她右手邊的四個老師。

來上學的七成都是男孩子，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雖然皮，但家裡交錢讓他們來讀書前都揪著耳朵警告他們好好學，在學校聽老師的話，比如今大多十幾歲可能還帶著些惡意的初中生高中生好教的很。

因為在交錢報名的時候已經跟他們說過各自讀的年級了，所以老師一喊，他們就乖乖地站到了自己的年級老師那去，又跟著曾老師說的一個一個前後排站著，沒有擠成一團。

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腦袋都齊刷刷地抬頭看著他們的老師，要是有不小心和老師對上視線的孩子，又趕緊看向了其他地方，看天看地看其他老師就是不看自己的老師了。

張欣看著那個瞄著眼的有些小胖的小孩，笑了笑，這孩子還挺逗的。

這個小學雖然是他們三個大隊合建的，但來上學的不止是他們隊上的小孩，也有遠一些的大隊，因為離他們這最近的一個大隊小學都很遠。

每個老師都數了數自己班上的學生，在這黑壓壓的一大片下，來上學的女孩子還沒有二十個。

確定好自己班上的人數后，曾老師又讓老師挑出幾個看著力氣大些的同學去教室辦公室搬書，一年級的學生挨著辦公室最近，就讓一年級的先去。

劉娟娟隨意挑了兩個男孩子，就帶著他們去了辦公室里，讓他們先搬去她指著的那間教室后，才讓剩下的同學全都進去。

劉娟娟這人雖愛多事，但只要是有關她自己的事情，她也做的完全不含糊。

狗蛋鋼蛋大丫三人都是上的一年級，跟著同學進教室前，狗蛋和鋼蛋都轉向張欣，跟她做了個手勢。

和兩人挨著站的一個豆芽菜還問他們，「你們是在和誰打招呼啊？」

狗蛋挺直了自己的小胸膛，十分自豪地說，「我二嬸。」怕豆芽菜不知道是哪個，他還指著張欣道，「看見沒，就那個長的最好看的就是我二嬸。」

豆芽菜哪裡用他指著告訴，他也認識那個老師，但他也沒打斷狗蛋一直在他耳邊誇讚張欣。

讀一年級的人最多，有三十多個但年紀參差不齊，五六歲的有十歲的也有，很多做父母的都想著送孩子來學校多認兩個字，就是只讀個初小也是好的，劉娟娟還高興她班上的學生比其他人的都多。

這三十多個學生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狗蛋的聲音在其中並不明顯，但他正好又剛走進教室，而講台上的劉娟娟也是耳尖地捕捉到了有關張欣的字眼。

如今她劉娟娟才是狗蛋的老師，哪裡想在第一天開學就聽見自己的學生在她的班上教室里誇別的老師，尤其被誇的那個人還是張欣，這更不能忍。

班上鬧嚷嚷個不停，她正好先拿狗蛋開刀，畢竟槍打出頭鳥，誰叫他自己就撞上來了。

劉娟娟眼神一凌，至少在這群小屁孩看來很有威懾力，「喬勇陽！還不快找個位置坐下！」

沒錯，狗蛋的大名叫喬勇陽，劉娟娟也是從名單上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