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怨懟
隨安踱著步離開了門口,轉身轉悠著來到大樓一側。
這裡畢竟不是戒備森嚴的監獄或是精神病院,往日就是供一些有錢人休憩調理的地方。
所以即使圍牆很高亦不難翻身進入。
趁著天黑,隨安繞開監控在一個死角一個箭步閃身進入了醫院內部。
他對這裡並不熟悉,但一股纏繞的陰氣指引他向這棟樓最高的一層進發。
他沒有月龍吟那樣隱匿身形的逆天本事,畢竟他這一世是人。
在經過一個拐角時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醫生獨自進入一間休息室便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鎖上門那一聲「咔嗒」聲驚到對方立即轉過了身,「你是什麼人?!」
林城一臉嚴肅地望著隨安,手裡的鋼筆悄悄去掉了筆帽捏在手心裡。
「你別怕,我只是來看望一個人。」
靜靜對視了幾秒,兩人覺得對方多少有些面熟,雖然已經過了那麼久,但還是很快認出了對方。
隨安已經很久沒穿道袍了,打扮也潮流了很多,這才使得林城剛才一時驚訝過度無法認出。
「你…你是那個道士?!袁總別墅走廊里那些符是你畫的?!」
「噓!」隨安比了個手勢,「沒錯,我們應該見過,在袁總的別墅里。」
「你為什麼來醫院?怎麼進來的?醫院從早上把袁總接過來開始就整個封閉了,他們怎麼會讓你進來?難道…是這裡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讓你來的?」
隨安笑笑,不愧是醫學生腦子轉得就是快。
「有沒有還不好說,」隨安故意賣了關子,恐怕醫生都比較唯物主義,若真是說透對方反而會不信,在沒摸清對方的情況下還是模稜兩可一些得好,「我來看看袁總的情況,他怎麼樣?好些了嗎?」
林城表情一下子沉下來,「不好。」
「什麼?!」
「就像在瀕死邊緣的人。」他嘆了口氣,「目前只是用儀器吊著,恐怕……」林城眼眶微紅,「他傷得太重了,而且全身的臟器都有衰竭的跡象……」
「怎麼會那麼嚴重?!不是在公立醫院已經脫離了危險才轉過來的嗎?」這些他是在路上聽月龍吟說的,看她並不怎麼擔心的樣子,想來他應該狀態還好。
「早上…接過來的路上的確還好,可是…一到醫院就又搶救了一次,腦出血…差點…人就沒了。幸好醫院有這方面的專家…」
「他人在哪兒?帶我去看他。」
雖然隨安能感應到就在這棟樓的頂層,但要繞過這麼多保鏢還是有些困難的,有個內應就會方便很多。
「你上不去的,連我也進不去。」林城扶了扶眼鏡。
「為什麼?」
「他現在在醫院的IcU,只有幾位專家和院長在那裡,其他不想乾的人都被清退了。」
「他的家人呢?」
「在那一層的走廊里。旁邊有幾間休息室,我剛從那裡下來,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不可能的。」隨安自言自語道。
他那樣的命格,且面露長壽之相絕不可能是短命的人。
「你替我把會兒風。」隨安拿起椅子抵在門把手上,「記住,一會兒我要坐在這裡,千萬不要讓人進來,我不知你信不信,但在我坐著的時候不要用手觸碰我,別人更不行,如果碰了我可能就回不來了。」
「什麼意思?」林城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你還記得袁總任憑我在他家別墅走廊畫符嗎?袁總信我,你也信我一次,可以嗎?」
「……」林城怔愣了片刻微微點頭。
兩人就在這間房間里,這是林城的休息室,正常情況下沒人會進來,眼下他也沒有別的事。
看著隨安認真堅定的眼神,雖然往日他不信這些,但的確很奇怪,剛才他在樓上的時候竟一直覺得周身很冷,是那種鑽心的冷,連牙齒都差點忍不住打顫,但其他人好像都沒有這種情況,直到他回到這一層才好一些。
隨安盤腿坐在林城的床上,上面鋪著一層深褐色的毛毯,他調整姿勢從胸前掏出一張血紅的符籙,這符…這一輩子他也沒用上一次,不是到迫不得已……
兩指夾緊符籙立於眉間輕點了三下,他口裡飛快地念念有詞。
林城在最後只聽懂一個「敕」字,那符居然無火自燃,但燃燒的時候並沒有溫暖的黃光而是幽蘭色,緊接著變成了綠瑩瑩的光簡直跟鬼火一樣。
且那鬼火一般的火焰頓時將隨安捏著符籙的手團團圍住就像他的手正在被某種化學藥劑灼燒。
他本人眉頭緊皺,額間似有一絲光亮慢慢彌散開來。
正當林城準備拿室內的小型滅火器,那符籙突然消失不見了,隨安盤腿端坐在他的床上神色歸於平靜,雙手不知何時已經自然地垂倒在兩膝上。
林城驚在當場!
脫離了肉身的隨安彷彿行走在月球表面,身子說不出的輕盈,稍微一跳便能躍出去老遠。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指的是天魂地魂和命魂,其中命魂尤其重要,那是投胎轉世時的憑據,而七魄能讓他離魂時行動自如。
他抽了自己的命魂在外面行走,這符師父對他說過,一用九死一生,若是他的命魂被困住,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他便如同吹燈拔蠟,很快便身死道消。
天魂與地魂則會回到天地間本該屬於它們的去處。
此時他的狀態就跟離魂症差不多,一旦離魂命魂便只能通過自身的陽火洞悉肉身的所在,一旦陽火被觸碰熄滅他便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肉身即使近在咫尺也無法回歸軀體。
這一次迫不得已兵行險招,他內心隱隱地不安,總覺得是一個陷阱,但又不得不去嘗試。
師父給他取名隨安,就是希望他能夠隨遇而安,不希望他身處險境。
而他的命格……
他此時唯有一個念頭,就是答應過月龍吟要守護好袁琛,這或許就是他的命運。
正想起師父,發現腕間的念珠竟然隨著他脫離了肉身,此時正散著淡紫色的光暈。
看來或許師父早已料到…此戰,極為兇險。
這張血符,曾以他的鮮血滋養,下山的時候帶了出來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處,看來他回來的正是時候。
機緣快到了。
他一路旁若無人地穿行在醫院裡,身邊的黑衣保鏢置若罔聞。
來到樓頂,他先是看到一間如潑了墨一般漆黑的屋子,一個裝扮精緻華麗的中年女人雙手抱胸立於門外,面上滿是擔憂,不時地瞟向屋內的漆黑,有一絲險惡與恐懼。
隨安盯著黑暗走了進去。
在短暫地適應了片刻的黑暗后,他發現一名老者半坐在窗前,雙手扶著拐杖看著窗外的夜色。
他嘴唇有些暗紫崩成一根直線,兩眼浮腫就這麼定定地看著窗外飄搖的風雨。
正當隨安注視著他的檔口,老者居然驀地轉過頭來凝視著他的方向。
那雙目間閃著精光,狐疑又狡黠。
隨安往旁邊側了側身,又看了看身後,再回過頭來,老者便又轉去看屋外的黑夜。
他不可能看到自己,一介凡人,恐怕剛才只是巧合。
隨安搖了搖頭又朝屋外走去,繞過門口那個女人。
此時老者不知何時已把頭轉了過來正對著女人,女人顯然嚇了一跳,但她仍儘力掩飾自己的慌張轉過頭去。
女人正是林慕雲,而老者…則是移植了袁琛大部分肝臟許久未曾露面的袁天行。
隨安並不認識他們。
他看到一間像手術室一樣的房間,上面有著IcU的字樣正亮著燈。
他穿過那道門,裡面只有一張病床被隔在玻璃的另一頭,看上去孤零零的,十分蕭瑟。
這一頭幾個穿著白大褂上了年紀的醫生正在埋頭看著各項儀器指標小聲討論著。
隨安進入玻璃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袁琛,他戴著呼吸面罩氣息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
一隻手垂在床側沒有絲毫血色。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如此……
床頭後面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雖然不透風,但是窗帘沒有拉上。
隨安抬頭,那雲層若影若現地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滾著。
隨安心裡惴惴不安的情緒越發明顯,若是洛霆川…與他們為敵,便九死無生,尤其是現在。
誰知那雲層中突然翻出一頭巨龍,滿身的黑色鱗甲弓起背高聳入雲,只一剎那便沖了過來!
完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巨龍騰飛而起以光速穿過玻璃化作人形立於病床的另一側。
長直的黑髮垂在腰間,洛霆川赤裸著上半身露出結實強健的肌肉,下身一條黑色泛著鱗片般光澤的長褲凸顯得他整個人妖冶又可怕。
他這個非人的存在恐怕是當今世上唯我獨尊般的異相。
他好像無視了隨安驚詫的目光只是輕柔地俯下身,面對面看著躺著的袁琛。
一模一樣的容貌,給人的感覺卻天差地別。
一個來自光芒萬丈的天河,雖看上去高不可攀但卻是如清風朗月般的神明;一個來自閻羅都不願踏足的地獄冥穴,渾身佔滿了煞氣戾氣,如同一觸碰到,所有的生靈便頓時沒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