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條惡泥鰍
何安和范大志找了個醫館,包紮了傷口,幸好傷口不大,又及時止了血,除了還有些疼痛,已無大礙。
兩人又隨便找了一家布坊,花了幾枚大錢,扯了幾尺布,讓店家給做了兩身衣裳。
出門這一下午,莫名其妙的遇到一群不可理喻的傢伙,又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然後就莫名其妙的受傷,平白又多花了許多銀錢,何安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不好起來。
范大志撫著被打疼的肩膀:「唉……早知如此,還不如聽我的,咱們直接去吃頓好的,也不至於遇到那幾隻瘋狗……他們上來就打,出手可真夠狠的!」
他心有餘悸又道:「說來也怪,每次咱們好好花錢的時候,總是和人打架,上次是一個漂亮的小辣椒,這次變成狠毒的小白臉,每次都害得你受傷。小安……會不會是你命里克金,看來以後花錢這種事,還是我一個人來!」
何安笑笑,又搖搖頭道:「不一樣,上次那個叫嬋娟的姑娘是無意傷到了我,這次遇到用飛劍的人卻是想要我的命。我叔叔曾說過,武者不能恃強凌弱,更不能欺壓良善,遇到這種情況,而且還是想要你命的這種,一定不能手軟……」
范大志狠狠一拍大腿,讚歎道:「叔叔這話我喜歡,說的太對了!」續而一臉黯然道:「可惜我不會打架,自小看見打架就害怕,要不然,一定幫你狠狠揍他們!」
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崔夢書抬回崔府,崔府開門的老管家大驚失色,緊接著整個崔府開始雞飛狗跳,戶部侍郎崔立身震怒之下,打碎了一隻他甚喜愛的天青彩釉四季瓶。
京城最出名的郎中很快被請進崔府,診斷的結果讓崔立身直接暴走,寶貝兒子胸骨碎裂,肋骨斷了六處,需要長期卧床調理,如果痊癒最起碼也要三個月時間。
崔立身氣的鬚髮倒豎,渾身哆嗦,在客廳里焦躁的踱來踱去,崔府的丫鬟僕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他咆哮一聲,喚來崔家護衛教頭:「查!給我查,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打傷了書兒,絕不輕饒!」
大雁南飛,風吹葉兒落,知行院里銀杏樹下的枯葉在晨風裡輕舞飛揚,就像飄舞的黃色蝴蝶。還有兩天時間,通過考核的學生就要入住知行院了。
方易之起得很早,先在銀杏樹下練了幾趟拳法,太陽升起時,去膳房吃過早飯,又回到住所把昨夜讀書寫的心得稍加整理了一下,忙完這些,待走出知行院已是日上三竿。
他在街上買了一些上好的申州車雲山毛尖,到定鼎相府拜見鴻臚寺卿丁非庸。
丁非庸是宰相丁奉元小兒子,文武俱佳,大兒子在起義時戰死沙場,丁奉元當宰相后,為了避嫌,不讓丁非庸進入朝堂,而讓他進入知行院做了老師。方易之當初進知行院,因為刻苦好學,深得丁非庸喜愛,在生活和學業上給予了很多幫助,方易之也深深地敬重這位師長。
後來丁非庸不甘一輩子在知行院做個教習老師,求父親讓其進入朝廷報效國家,丁相拗不過,只給安排了一個鴻臚寺卿的閑職。丁非庸離開知行院以後,方易之也經常到相府探望這位昔日良師。
方易之跟著管家穿過相府迴廊,很快見到丁非庸。這位當朝宰相之子正在自家苗圃侍弄土地,他四十多歲年紀,生的方面大耳,頜下一鬍鬚如濃墨一般,面色紅潤,雙目有神,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褂,粗壯有力的手臂握著一把鋤頭。
他剛剛種了兩窪冬蔬,雖然已是深秋,額頭汗珠細密,強健的身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熱氣蒸騰。看到方易之他放便下鋤頭,熱情地招呼方易之到苗圃中的石桌坐下,下人適時地送來一壺沏好的菊花茶。
丁非庸蹭蹭腳上粘的泥巴,笑呵呵地先給方易之倒了杯茶,說道:「人言: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富貴傳家,不過三代。可我丁家在蜀中崛起至家父算起,已綿延二十一代,易之可知為什麼嗎?」
方易之肅然起敬,站起躬身道:「丁相於國,勞苦功高,丁相治家,民間亦傳言他老人家常說耕讀傳家久,詩書濟世長……」。
丁非庸擺擺手道:「其實,我丁家數百年來不過是趨吉避凶罷了,到了我曾祖這一代才開始入朝為官,家父一直秉承著上不結黨不營私,下不與民爭利,雖然為官多年,但始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說這個了,易之說說,今日來,所為何事?」
方易之先問候了丁相的病情,后又說明來意。方易之在知行院已結束教習歷練,馬上就要畢業了,想去軍部成就一番事業,他料定皇上將來一定會討伐西涼,想去駐守在蘭州城的征西軍大營效力。
丁非庸看著這個曾經的學生,這些年一步步成長,如今舉止穩重,又滿腔熱情,想到自己雖貴為宰相之子,卻不能隨心而行,不由感慨不已。
方易之又說起這次出去任教,收了兩個好學生,以所有考核科目均為甲上的優秀成績考入知行院。
丁非庸捻須稱善,誇讚方易之道:「你為人雖然表面寬厚平和,其實內里治學嚴謹又傲骨嶙峋,能得你青睞之人必然不凡。小女文若,此次也要去知行院學習,下次帶來讓他們見見,以後彼此也有個照應。」
方易之欣然受命,站起身恭敬地給丁非庸滿滿續了一杯茶,又虛心請教起行伍、兵法方面的問題。
何安這些天在客棧沒怎麼出門,他手臂傷口已經結痂,除了用力時還隱隱作痛,已無大礙。盤算著到知行院報道的日子,何安在客棧除了臨帖讀書,就是打坐練習叔叔傳授的心法。
范大志這幾日陪著何安學習,只老實了兩天就又開始蠢蠢欲動,昨天偷偷溜出去買了一隻燒鵝,說是給何安補補身子,最後卻是大半隻都進了他的肚子。
今天上午這傢伙一直叫嚷著看書看的腦袋疼,何安心裡暗自好笑,聚精會神地臨完一章碑帖,抬頭一看,范大志已不知所蹤。
何安剛把《嶧山碑》又默寫了一遍,房門突然咣鐺一聲打開,范大志懷裡抱著一堆東西風風火火走進來,把懷裡東西往桌子上一攤,又急急忙忙把門閂上。
何安轉頭一看,桌子上一隻麻油燒雞,一隻醬鴨,一隻熏兔,兩條醪糟刀魚,還有一個滴溜打轉的秋梨。
范大志走過來拍拍胸脯,長舒了一口氣道:「哎呀!嚇死我了!」
何安打趣道:「你大白天出門,遇到鬼了?」
范大志捧起半碗也不知什麼時候倒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擦了一把嘴角的水漬喘著粗氣道:「小安,你不知道,我剛才在街上看到一個人,很可怕!」
「哦?什麼人能把你嚇成這樣?」何安疑惑道。
「一個老男人,長著一張錐子臉,他的鬍子是這樣的。」范大志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給何安比劃:「他的樣子很怪,長的像……一條泥鰍,對,就是泥鰍,他走在人堆里,總往女人身邊湊,還色咪咪地盯著人家看。我剛才買東西時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陰森好可怕,他跟了我一路,這個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嚇死我了!」范大志說完,心有餘悸的又拍拍胸脯。
「你說他喜歡看女人,怎麼看你一眼就跟著你了?莫非,是你長的太帥,他見了也喜歡!」何安忍俊不禁道。
「你……小安,你沒見那個人,真的是……」范大志話未說完,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范大志一個激靈,迅速跑到門邊撅著屁股扒著門縫向外張望,只看了一眼,他轉頭臉色煞白對何安道:「是他,他來啦!」
敲門聲急劇猛烈,何安剛站起身,門閂咔嚓一聲斷成兩截,范大志嚇得急忙後退,房門咣鐺一聲被蠻橫推開,走進一人。
這人穿著一身灰色錦袍,高高瘦瘦,頭上挽個蓬鬆髻,斜斜地插著一枚銀簪,稀疏的眉毛下一雙邪魅的三角眼,尖瘦臉上兩縷鬍子飄揚,像極了范大志所說的泥鰍。
灰衣人陰惻惻地目光掃過范大志與何安,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果然是你們兩個小崽子,跟爺爺走吧!」
說完出手如電,一把抓住范大志後頸,老鷹捉小雞一般提在手裡,身體攸然欺進,另一隻手向何安抓來。
何安急忙運轉心法,隨雲散手的殺招毫無保留向對方攻去。
灰衣人輕咦一聲,大手只是一滯:「怪不得把崔少打成重傷,小兔崽子還有兩下子。不過遇到你爺爺我,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他陰陽怪氣地說著,一隻手隨意的撥擋,瞬間就化解了何安的凌厲攻勢。
何安心中驚駭,眼前此人只用一隻手,無形之中竟然壓迫的自己喘不過氣來,隨雲散手最厲害的幾記殺招被他瞬間輕鬆化解,一隻大手仍是不疾不徐的抓過來,自己不論如何閃躲,對方如事先洞悉一般,后發而先至。
那大手已籠罩全部退路方位,自己全力一拳打在對方手臂上,足以打斷碗口粗樹樁的力量竟如泥牛入海,對方渾然無事,那隻大手食指攸然點了一下,自己胸口竟然像被大鎚砸中,痛的撕心裂肺。
何安綁著綁帶的手臂傷口崩開,滲出一團鮮血,捂住胸口臉色蒼白,再也抵擋不住,灰衣人大手一抄,已把他拎在半空。
灰衣人左手拎起何安,右手抓著的范大志突然拚命掙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像抱住了一根粗竹竿,大聲哭嚷道:「放開我……小安,你快跑啊……」灰衣人揚手在他後頸輕輕一拍,范大志登時暈了過去。
灰衣人又發出夜梟一般的笑聲,一手一個拎著兩人,出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