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雨夜后
雨還在下。
不過已經沒有昨晚那麼大了,從大暴雨轉變為淅淅瀝瀝的小雨。
雖然已是早上七點,但因為在下雨,太陽被雲遮住了,所以天還是蒙蒙亮的狀態。
這樣的天氣比起寸步難行的狂風暴雨,似乎更讓人難受。
特別是那些要出門的人,更特別的是那個走出酒店門口,但不知道接下來的人生要怎麼走的男人——韓崀琉。
啪嗒。
按下打火機的打火聲響起,微弱的火苗從打火機上升起。
火點燃了韓崀琉嘴巴上叼著的香煙,青灰色的煙霧從點燃的煙頭處升起,在空中劃出變化多端的曲線,並隨著升騰的高度由濃變淺,最後消失不見。
煙就這麼緩慢、穩定、一縷縷、接連不斷地飄向空中,再仔細一看韓崀琉嘴上的香煙,煙一動不動,人也一動不動。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健康」的吸煙方式了,比起所謂的「不過肺」、「只在嘴裡轉一圈」或是「煙一邊從嘴巴里吸進去,一邊從鼻子里噴出來」等據說能完全排除尼古丁的方法。
這種把自己當成香爐,把香煙當成插在香爐上的香,不去吸,才是能完全不吸入香煙中的有害物質吧。
但這個樣子也太裝逼了,要吸就吸,不吸就夾在手上,叼在嘴巴里算什麼?
算是占著茅坑不拉屎嗎?
也是,但也不完全是。
畢竟當韓崀琉點煙的一瞬間,他是想吸煙的,但在煙霧升騰時,他想吸煙的這件事就隨著煙飄散了。
其實也就是走神了。
走回哪裡了呢?
走回了昨晚。
走上了樓梯。
一級、兩級、三級……
他在上樓梯,而且有兩道腳步聲,因為這條樓梯上不只他一個人,在他前面還有一個女人。
他跟著她,走上了樓梯,推開了上樓梯后右手邊第一扇門。
「床上有衣服,你把身上濕的衣服都換了吧,我過一會兒再來。」女人說完,便把門關上了。
房間里亮著燈,韓崀琉也一眼就看到所謂床,以及床上以及疊好的衣服——一件T恤和一條短褲。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怎麼就進來了,還這樣不明不白地要換上衣服。」韓崀琉自言自語地說。
「要不我等下跟她說一聲吧,說自己是不小心進來的……不過,我想再怎麼不小心也不至於還走了一段樓梯后才突然醒悟吧。」
韓崀琉撓了撓頭,然後在床邊坐下了,「說自己等下還有事,下次再來,怎麼樣?」
「這種理由應該還可……」
叩叩,敲門聲響起。
「你換好衣服了吧,我要進來了。」女人的聲音和敲門聲一起響起,在最後「進來了」說完時,其身影也推門而進了。
「等等等,我還沒換,你再等一下。」韓崀琉一邊語速極快地說完這句話,一邊用床上衣服擋住自己還穿著衣服的身體,真不知道在擋些什麼。
「呵呵。」女人突然笑了,「是要我替您更衣嗎?」
「不不不,很快就行了,你在門口等一下。」韓崀琉說。
「這有什麼關係的,反正待會……」
「什麼待會?」韓崀琉打斷女人的話。
「沒什麼,我先出去了。」女人又出去了,並把門關上了。
她在說什麼,什麼反正待會,什麼意思?
還有,更重要的是,我怎麼沒說「自己等下還有事」這件事啊。
算了,事到如今只能順水推舟,按就按吧,雖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但也沒什麼吧,又不是按完會少塊肉,再說了今天可太累了,按完回酒店舒舒服服地睡一覺吧。
不多時,韓崀琉就換上衣服,並把女人叫了進來。
也是不多時,韓崀琉就從進來的門出去了。
從進門到出門的這短短的時間裡,韓崀琉懂了許多。
懂了女人被自己打斷的「反正待會」后沒說完的話,也懂了一些自己一直以來空有理論沒有實操的案例,還對人體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
「下次累了,壓力大了,記得再來哦,慢走,再見。」
在韓崀琉出門時,一開始在門口迎接他的女人也走到門口跟他道別。
「慢走,再見。」
也不知道是韓崀琉腦子裡一直在回想那個女人,還是說那個女人一直站在門口跟他道別。
「慢走,再見。」
這句話混雜著雨聲,飄飄渺渺地傳進韓崀琉的耳朵,直到他終於找到位於另一條街的住宿酒店。
「你好,我是韓崀琉,一個小時前剛給你們打了電話,不好意思,說是正在過來,還用了這麼長時間。」韓崀琉一邊拿出身份證,一邊對前台的服務員說。
「先生你好,經理已經跟我說,這沒關係的,我們酒店二十四小時營業,隨時來都會有人在。」服務員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還有,經理剛剛接電話的時間是九點整,之所以能確定是剛好九點,是因為我們酒店大堂有一台整點會報時的老鍾。」服務員指向一邊的立式擺鐘。
韓崀琉也順著服務員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擺鐘上的時針和分針在此時重疊到了一起,而且都豎直向上。
當,當,當……
擺鐘響了十二下,現在的時間正好十二點整,也就是說韓崀琉從打電話到過來酒店用了整整三個小時。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雖然中途他是去做了「支線任務」,但電話是他從地鐵里出來,打了半天車都沒打到后才打的,接著他就走過來了。
路上用的時間,算上「做任務」的時間,說是一個小時也是滿打滿算,在離開的時候,他還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才十點五十分左右,怎麼可能花了三個小時。
「是不是你們的鐘壞了,我看時間才……」韓崀琉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時間,沒說完的話馬上說不出口了,因為手機上的時間正好是12:00.
「你的房卡,在二樓208號房。」
服務員把房卡和身份證一同遞出。
「謝謝。」韓崀琉決定先不去想這件事,畢竟還有很多可能,或許是自己眼花了,也可能是服務員記錯了,說不定手機和擺鐘一起壞了。
「哎呀,先生,你的手怎麼流血了!」服務員突然高聲喊道。
「我的手?流血?」韓崀琉舉起自己接過卡證的右手,一股紅色正順著手指、流過手上握著的房卡和身份證,流到手腕,最後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一滴,兩滴,三滴。
三滴血落地生花,在地上濺出三朵鮮紅的小花。
「先生,你沒事吧,手怎麼受傷了?」服務員眼疾手快地抽了幾張紙巾把韓崀琉的手包住,以至於不讓更多的血繼續流。
「我……我也不知道。」但韓崀琉內心其實是隱隱約約知道的,只不過當時還有另一種強烈到足以掩蓋刺痛的感覺在自己身上發生,以至於讓自己沒有去留意疼痛的來源。
「呀,你是一直流著血過來的嗎?」服務員再次驚呼。
韓崀琉把視線從手轉移到服務員臉上,看見她的視線並不在自己手上,而是越過肩膀看向自己的身後。
一滴,兩滴,三滴……
一朵,兩朵,三朵……
一朵朵血花一路從門口開到前台。
突然,韓崀琉開始感覺到痛了,內心也慢慢湧起了一股別樣的情感,名為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