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3
經過兩月多的審理,霍氏造反一案塵埃落定,寧家闔家無論男女老少均被發配邊疆,只是皇帝念著寧晏臉面格外開恩,許老爺子在道觀修行,奪了寧一鶴進士身份,貶斥為庶民,除此二人外,其餘人全部都得被發配益州。
蓮姨娘所生的那個孩子終究是早早故去,素娘也不知去了何方,寧一鶴大受打擊,形銷骨立,一個人孤零零坐在茶樓里,看著寧家人身上套著鎖鏈,拉拉扯扯,從出刑部大門一路哭到郊外。
羈押的捕快得了燕翎的囑咐,不僅沒為難寧家人,還頗有幾分照顧,只是此去益州路遠,這一路風餐露宿,能不能活著抵達益州還難說。
霍氏被夷族,與其黨俯的官員家產皆被抄沒,國庫由此狠狠得了一比進帳,燕翎趁著這個機會,將在通州建市舶司的章程遞上通政司,朝廷對這項提議十分讚許,已提交內閣審議。
每每夜裡,燕翎覆上那平坦如初的小腹,總忍不住心生懷疑,肚皮一點變化都沒有,難道真的懷了孩子?在這份期盼中,寧晏的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等到某一日,感受到腹中孩兒胎動,燕翎才真正有了初為人父的感覺。
秦氏如願生了個女兒,崔瑤兒也在年前過了門,年底吏部文書下來,燕瓚外放至松江做縣令,地方是極好的,秦氏便與婆母商量年後該如何安排,徐氏自然看出秦氏的心思,就准了她帶著一雙兒女去任上。
秦氏喜不自禁,年前便把行裝都打點好,預計正月初八離京前往松江。崔瑤兒過門后便幫著寧晏料理家務,轉背燕瑀也把曹芳兒給娶進了門,燕家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這個年過得祥和如意。
王嫻經歷了上回那場變故,性子變得和軟許多,她不太擅長表達,便暗自依著燕璟的舊衣給他縫製了衣裳並尋常用的帕子汗巾之類,以前這些事全部都扔給身邊的丫鬟,她不慣操持,如今重新拾起來,手藝不算很好,但勉強過得去。
一日燕璟來探望熙熙,王嫻讓嬤嬤帶著熙熙出去玩,留他在屋內試衣裳,燕璟心裡納罕,臉上倒是表現得稀鬆平常,「別費這功夫,家裡有針線房,小心傷了手。」
王嫻替他將衣裳拉到前面來,低眉替他整理腰帶,「我閑著也是閑著...」
燕璟忍住笑意,覷著她道,「你怎麼能閑呢,不是要整理古籍么?不是還要抄一本女夫子的詩冊么?不是還要....」
王嫻聽出他在笑話她,繫上腰帶后順手錘了下他胸口,「少貧嘴。」尾音柔脆,便是她這輩子少有的柔情,燕璟眼神一深,當即彎下腰將她整個人給抱了起來,徑直便往內室去。
王嫻身子一僵,扒在他肩上,有些愣神,等到意識到燕璟要做什麼事,她羞得滿面紅暈,
「你等等,熙熙還在院子里呢....」
青天白日的,天還沒黑,王嫻實在沒臉做這種事,況且夫妻二人已不知多久沒同過房,王嫻還很羞愧,燕璟卻顧不上了,男人氣血上頭,什麼臉面都管不著,燕璟本也不是束性之人,將簾帳一放,剛剛穿上的衣裳很快順著床榻滑了下來。
王嫻很快也沒了說話的功夫。
天色暗下來,屋子裡動靜將歇,大約是丫鬟聽到久違的吟聲早早帶著孩子避去了外院,這會兒正院里靜悄悄的,王嫻靠在燕璟懷裡與他道,「家廟後面只是有個空院子么,我打算在那裡開個女學堂,教城中姑娘習字讀書,你覺得怎麼樣?」
這是延續王太師的遺風,燕璟自然是支持的,「你喜歡什麼便去做,熙熙也能跟著你認字。」
王嫻產後有一段時間格外沉鬱,那是常日悶在後宅的緣故,如今執念被破除,有了寄託所在,人也跟著明朗不少,「好,那我明日便跟母親說,年後開始籌辦此事。」
跨過年關,春和日麗,寧晏的肚子徹底顯懷了。
這個時候能吃能睡,寧晏把肚子吃得跟個圓滾滾的球似的,燕翎夜裡撫著那薄薄的肚皮,暗自膽戰心驚,不過他將這份擔憂掩藏的很好,寧晏毫無察覺,甚至又漸漸起了生兩個的念頭,好了傷疤忘了疼,笑眯眯拉著燕翎問,
「你說咱們這胎是兒子還是女兒?」
燕翎最怕寧晏問這樁事,頭疼回道,「都可以。」
暗自思量,他倒希望是個兒子,兒子嘛,往外頭一扔,磕著碰著也不心疼,如果是個女兒....燕翎回想除夕那日,秦氏懷裡抱著一團軟糯糯的小嬰兒,他就平平無奇看了一眼,不想把那小嬰兒嚇哭了。
若他生了女兒,寧晏心裡眼裡只有女兒,他豈不明熙堂都不能進了?
女兒性子嬌嬌軟軟的,容易被人欺負,若像淳安那樣囂張跋扈....可算了吧。
但寧晏喜歡女兒,故而燕翎把這話壓在肚子里沒說。
寧晏又道,「昨個兒我去公主府,公主告訴我,她讓太醫院的裘太醫給把脈了,裘太醫說她肚子里懷的是個兒子,夫君,你明日也把裘太醫請來,我也想知道我肚子里到底懷了個什麼。」
燕翎無語至極,「你肚子里懷的是我孩子,其他的不重要。」
寧晏雙手掛在他脖子上跟他撒嬌,「去嘛,去嘛,我就想知道。」
燕翎垂眼看著她,柔順漆黑的烏髮,明麗清致的面容,玲瓏的曲線,視線再往下便看到一個圓嘟嘟的肚子,真礙事,燕翎不無遺憾地揩了揩額尖,頷首道,「成。」
也沒看她,而是側身往後面仰躺了下去。
寧晏剛絞乾了頭髮,並沒有像往常那般盤起來,烏髮垂落,與平日溫婉大方的模樣稍有不同,頗有幾分清媚,她側身往燕翎懷裡倚了來,「市舶司的事如何了?」
燕翎眼帘一抬,就看到垂在他胸口的柔軟,屋子裡燒了地龍,她又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杏衫,那鼓囊囊的輪廓一覽無餘。
他將眼神挪開,盡量剋制著自己的語氣,「工程浩大,牽扯工部,戶部,吏部,短時間內還定不下來。」
寧晏看著那翻滾的喉結,擒起一抹發梢往上頭撓了撓,燕翎倒吸一口涼氣,警惕地看著她,「你別玩火。」
身子往旁邊一讓,離著她遠了些。
寧晏欺負完他,高高興興睡下了。
燕翎卻怎麼都睡不著,這段時日為免他不小心傷到腹中胎兒,兩人又分了被褥睡,他被寧晏鬧騰得睡不著,心裡不服氣,乾脆鑽到她被褥里。
寧晏眯了一會兒,感受到那不安分的手掌,眼皮一睜一闔,有氣無力道,
「要做就做,別折磨我。」
燕翎:「.......」語氣這麼乾脆霸烈,他若不真做些什麼,倒顯得他退縮。於是,他開始寬衣解帶,等到真正行動后,動作卻不怎麼利索。
妻子懷著孕,他卻只顧著自己享樂,無法心安理得,燕翎很想抽身離去,偏生身體不太聽使喚,最後的結果是,跟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似的,沒多久便交了公糧。
寧晏笑到拍床板。
這大約是燕閣老第一次失利,他躺了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見妻子還有心思笑話他,黑了臉,「寧晏,你笑夠了嗎?」
「我不笑了....」她把腦袋蒙在被褥里,半晌,傳來迷迷糊糊的悶笑聲。
燕翎這一夜失眠了,連著日臉色都是黑秋秋的,仔細思量,大約是他瞻前顧後緊張之故,漸而也把這樁事丟開,可偏生每日回來,寧晏那眼神啊,時不時能勾起他的火。
他得揚眉吐氣。
每每下定決心,又擔心傷著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心裡咬牙切齒地想,絕不生第二個。
一回寧晏見他忍得很痛苦,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湊到他眼下,輕聲問,「要我幫你嗎?」
燕翎眼神又深又烈,搖搖頭,輕輕推著她躺下,「好好歇著。」
寧晏雖然是躺下了,又往他懷裡鑽,手十分地不老實。燕翎被她弄得忍無可忍,總算是一雪前恥。
次日醒來,燕翎不放心,便將裘太醫請來了,寧晏順帶問裘太醫能否斷出男女,裘太醫笑著道,「大約是為女公子。」
寧晏很高興,重重謝了裘太醫。
吩咐嬤嬤等人按照姑娘的樣式準備小孩衣裳,購置了有些女孩兒喜歡的玩具,甚至還讓下人將東廂房給收拾出來,早早給女兒預備了書房。
裘太醫這張嘴不太嚴實,與同僚喝了幾口小酒,便把消息透露出去,淳安聞訊眼神發亮,夜裡戚無忌回來,便催促他道,
「快,準備最好的定親信物,咱們替孩兒把燕翎與晏晏的女兒給搶下來。」
戚無忌一頓,沉吟道,「宮裡早就放出風聲,大約是要替太孫定下燕家嫡長女,咱們截胡不太好吧?」
淳安氣焰囂張道,「宮裡的風聲能比我早?我認識晏晏第一日便與她商議,以後結女兒親家。」
不僅是戚無忌犯了愁,便是宮裡的太子妃也焦急上火,托皇帝開口去讓燕翎允諾婚事,一邊是女兒和外孫,一邊是兒子和孫子,皇帝很犯難,太子妃和皇后又去求太后,太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婚姻自有天定,孩子沒出生,你們急作甚?」
燕翎對這一切置若罔聞,春去夏來,隨著產期臨近,燕翎的心也高高懸起,內閣的事務都推了大半,兵部的庶務也都交由兩位侍郎打理,他這幾日在家裡陪著寧晏,晨起要在院子里走幾圈,午後要晒晒太陽,晚邊還要消食,寧晏肚子餓,一日要吃上幾頓,燕翎卻嚴格控制她的飲食,胎兒太大,容易難產,不僅不能吃得太狠,就連甜食瓜果也要適量,以至於寧晏現在看到燕翎,跟看到一個老夫子似的,小臉垮兮兮的。
燕翎卻覺得她很可愛,捧著她面頰親了幾口。
五月初五端午節,太液湖照樣舉行龍舟比賽,淳安不能去瞧熱鬧,便在府上安排侍衛打了一場馬球賽,激動之處,忍不住起身喝彩,一個不甚,動了胎氣,導致提前生產,在五月初六日巳時誕下了二人的長子,越發證明裘太醫號脈很准。
太子妃派人去公主府打聽,得知淳安生了個兒子,跌在羅漢床上很是失望,兒子這下多了位勁敵。戚無忌與燕翎是過命的交情,淳安又跟寧晏交好,怎麼看兒子都沒有勝算。
不過皇宮那點心思,百官也看得明白,程首輔與施尚書便有心替太子妃掠陣,吩咐幾名官員以請教公務為由,蹲守燕家,等著孩子出生,第一時間稟報東宮。
淳安豈能甘於人后,把戚無忌趕去了燕家,「兒媳婦定不下來,你也別回來了。」
就這樣,寧晏臨產這兩日,燕家外院濟濟一堂。
大家越急,寧晏腹中的孩兒越是沉得住氣,都過了五月十六的產期,竟是毫無動靜。
也難怪,這孩子的父母個頂個的沉穩,孩子沉得住氣也不意外,大家耐心等,燕家待客極為周到,沒多久,大傢伙在院子當中談經論道,很快將此行目的拋諸腦後。
十八這一日晨起,寧晏迷迷糊糊起來如廁,突然發現褲上沾了些鮮紅,她精神一振,連忙喊上燕翎,燕翎沖了進來,將她打橫抱起直送去西廂房的產室。
起先還承受得住,下午申時羊水一破,劇痛襲來,豆大的汗珠從額尖冒出,寧晏險些昏過去。
產婆不慌不忙摸了摸胎位,告訴燕翎孩子頭朝下,燕翎便放了心,他並未避諱產房的血腥,從始至終就守在寧晏身旁,寧晏一喊疼,他就跟著出汗。
寧晏這輩子都沒這麼痛過,有一瞬間,她甚至生出輕生的念頭,骨頭被生生掰開,陣痛來襲時,人不由自主跟著用力,可惜無論她怎麼使力孩子就是出不來。
燕翎一隻手握著她,任由她又掐又咬,全身上下也被汗水浸濕,眼眶猩紅,寧晏嘶聲裂肺的模樣在他視線里無限拉扯,他提醒自己,一定要將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刻在心裡,將來任何時候都不能忘了她為他生孩子時的艱難,他從不信鬼神,這回卻是在腦海不停跟母親祈禱,祈禱母親在天之靈保佑寧晏平平安安。
從清晨等到半夜,外頭的朝臣與親眷等到熱情消退,直到子時的更漏敲響,後院響起一道格外清脆的啼哭聲。
大家疲倦一掃而空,紛紛起身引頸張望,
「生了嗎?是男是女?」
雲旭守在明熙堂院外,得了如月一聲通報,笑容滿面躍上斜廊,往前院奔來,面對大傢伙期待的眼神,他攏著袖作了一揖,「容小的賣個關子,諸位不妨猜一猜,是位女公子,還是位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