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16
晚來風更急,東華門外燈市的喧鬧聲嗡嗡地傳來,襯得奉天殿越發靜謐。
依依離開后,裴樾合衣躺下,雙手枕在後腦勺,露出幾分閑適與慵懶,窗口的高几擺著一盆水仙,葳蕤的枝條簇擁起一團黃粉的花瓣,想起她少時從內書堂讀書回來,身上淋得濕漉漉的,將書冊擱在懷裡,手裡捧著一盆水仙,滿身泥污。
她從不愛花團錦簇,那回卻抱回一盆水仙,他也沒問,便替她養了起來,後來她出海,水仙開了又謝,枯成齏粉,他來年又養上一盆新的,如今回想,這些年來他不近女色,除了有孝在身,朝務繁忙外,也是習慣了將一人放在心上,再也容不得其他。
想起她方才那傻愣的神情,裴樾唇角微勾出一抹笑意,慢慢又湧上些許愧色來,她還小,他竟然用手段欺負她....
迷迷糊糊漸漸睡過去。
朦朧的睡夢中,察覺到一雙濕漉漉的小手覆在他脖頸處,冰涼的觸感激得他肌膚一陣冷縮,他猛地拽住那隻手,下一刻,小手逃脫,纖細的手指勾在他衣襟處,慢慢地畫圈圈,胸口竄起一陣酥麻的同時,也有輕微的刺痛感。
這一抹刺痛竟也帶來幾分顫意。
裴樾下意識以為這是在夢中,畢竟奉天殿高手如雲,不可能放外人進來,他竟是莫名貪戀這一片混沌的歡愉,以至於在握著她的那隻手,半松半緊。
這就給了那隻小手作惡的機會。
她緩慢往上,指腹覆上他喉結之處,不輕不重地摩挲著,裴樾猛地一陣深咽,身子豁然緊繃住,她指尖繼而滑過下顎,來到他唇瓣,唇瓣是柔軟而溫熱的,她重重按了按,習武之人手中布滿老繭,那繭尖時不時滑過他面頰,令裴樾無所適從。
他彷彿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夢裡,慢慢沉淪。
直到一股濃烈的酒意竄至鼻尖,刺得他差點嗆住,他本能咳了一聲,驀地睜開眼,一張嫩白的小臉在他面前無限放大,那雙清凌凌的眸子竟是眨呀眨,紅艷艷的小舌已吐出,看樣子是打算來親他。
認清來人,裴樾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猛地坐起身,震驚地盯著依依,
依依眼尾微有幾分酡紅,面頰綴著一層粉色,這是從未見過的模樣,那眼神更是帶著幾分微醺與迷離,再加上這一身濃烈的酒意,裴樾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么。
這小糊塗鬼在外頭喝醉了酒,竟是摸到這奉天殿來。
也難怪,誰叫他下過旨意,燕依依無論何時何地都可出入皇宮。
裴樾看著面前醉醺醺的依依,竟沒由來的湧上些許慶幸,慶幸她醉酒後來的是奉天殿,若是旁處還不知是何等景象。
「依依....」他試圖去喚她。
卻見小姑娘身姿輕盈躍上了床榻,反而歪著身朝他傾壓下來,裴樾被她逼得往後一仰,依依撐臂懸在他上方,只隔了大約兩個拳頭的位置,彼此呼吸清晰可辯。
她額前的發不知不覺散落些許,沾了些汗,黏在她飽滿的額前,添了幾分凌亂美。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片刻,一時誰也沒摸著方向。
還是裴樾先反應過來,他雙手抵住依依的胳膊,防止她下傾,「依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她眼神漸漸變得清明,乍然看出與尋常無異,但裴樾知道她醉了。
「裴樾哥哥,我今晚想陪你睡....」她嗓音輕軟地說。
清風掠過窗欞而入,將燭火吹得忽明忽暗,迷離的目色,交纏的氣息,還有那近乎壓抑的呼吸,一瞬間充滯在狹小的空間里。
半晌,他暗啞地拒絕,「別鬧....」尾音流露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嘆息,想與不想的掙扎被悄悄抑在眼底。
「我沒鬧,我是真心的...」
依依側身往他身旁躺下來。
裴樾離開她一些距離,眉目晦澀看著她,她現在的舉動在世俗的眼光里,已經算是他的人,可他並不覺得高興,依依與旁人不同,不是一紙詔書便可落定,他該要親自登門與燕翎夫婦求婚。
「你若是真心,那我明日便去燕家求婚,咱們便可名正言順,但你現在是胡鬧....」裴樾語氣添了幾分斥責。
依依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信手將發冠一抽,一頭烏髮傾垂而下,覆過她面頰,她眼神恰到好處眯了眯,露出如小狐狸般的狡黠,她眼神是鋒銳的,五官將燕翎的俊美和寧晏的柔媚結合到了極致,令這一刻的她有著近乎妖治的魅惑。
裴樾緊繃的面頰抽搐了下,目色跟著遲疑了幾分,面前的她,好像是一胡鬧的小姑娘,又好像是個雌雄莫辨的妖孽。
令他炫目。
依依滿意地看著他的表情,又湊近了些,「你不想嗎?」她眼神過於亮,彷彿是漫天星海倒映下來,熱度逼人,燙得他失神。
裴樾喉嚨一哽,壓平的唇角有片刻的鬆動。
見那張年輕又英俊的臉幾乎凝固,她咧嘴輕笑,貼了過來,罩在他上方,目光逡巡著他的臉,露出幾分獵奇,她用額尖抵著他下頜,一點點往上,又往下,來回摩挲。
裴樾喉嚨跟著發癢,他不知這小丫頭醉酒是這般模樣,她到底是為他而來,還是今夜被誰撞上了,她都會如此,忍不住想知道答案,他抬起手覆上她的面龐,對上她著迷的眼,
「依依,你可知你面前的人是誰?」
「是你呀,裴樾哥哥....」她很得意的笑,笑了又笑,指尖撩著他,「除了你,我能對誰這樣?」
裴樾沉吟看著她,良久才呼出一口氣,他這一刻是服氣的,他一堂堂帝王被這個小姑娘給撩得意亂情迷,他深深吸著氣,平復心情,將她推著坐起,
「好,既是只對我這樣,那你便乖乖聽我吩咐,我這就著人送你回府。」
若依依今日在奉天殿過夜,明日燕翎怕是要殺過來。
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裴樾心中有數。
依依一聽要回去,小臉垮了下來。
「不要...」順手勞住他胳膊,將臉靠在上頭。
漸而像藤蔓似的纏繞在他脖頸,整個人往他身上攀。
裴樾身上的躁意開始狂肆地往上涌,他眼神幽黯又冷冽,兀自鎮定地拎著她扔開,可她功夫極深,靈巧又矯健,他奈何不了她,很快又纏上來,甚至連同他雙手被她縛住,雙腿也被她膝蓋壓住。
平生裴樾頭一回暗恨自己武藝不精。
沒錯,裴樾雖強身健體,若論功夫實則不如依依,更何況這是個醉鬼,動作毫不留情。
他有心無力,就這麼被她鉗住。
依依蠻橫地傾在他上方,這會兒是當真為他這副皮貌痴迷。
裴樾長得極為好看,是那種不帶攻擊性又讓人無法招架的俊美。
她想領略他的美,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唇尖順著眉心,鼻翼往下最後落在他的唇,輕輕舔了舔,嘗出幾分清冽,夾雜著她嘴裡的酒氣,令人回味無窮。
她不自覺投入,裴樾感受到那股鉗制有所放鬆,尋著機會一個翻身,將她壓下,炙熱的吻落了下來,甚至迫著她張開嘴任由他驅入,今夜到了這一步,想抽身而退已是不可能,她既然想,那便給她。
裴樾壓抑了好一陣的思緒在這一刻宣洩,如饑似渴,一股熱意鑽入她骨頭縫裡,伴隨著烈酒的侵蝕,令她神思有些混沌,又或者她甘之如飴,任由他輾轉吻著。
他起先有些熱切,慢慢的又克制著力道,薄薄的唇是滾燙的,偏又柔軟成一片,二人面頰漸漸變得發潮。
這時,裴樾停了下來,他深深喘了一口氣,正要離開,那雙纖瘦卻格外有力的手臂圈住他脖頸逼著他壓下來,依依抬首迎上去,肆意地含著他的唇摩挲繾綣,裴樾睜著眼,定定看著她,看著她胡作非為,冷聲問,
「負責嗎?」
「嗯...」她含糊不清應一聲。
裴樾咬緊牙關不讓她進去,依依並沒有多熟練的技巧,只得被迫停下來,睜著略有幾分沉醉又還算清醒的眼,不悅地看著他,
裴樾得了機會,再問,「朕是天子,容不得你始亂終棄,你若誠心,明日接旨。」
她舌尖微微抵著牙關,眼神涼涼的,閑閑的,肆無忌憚打量他,「那你先讓我親...」
裴樾頭皮一陣發緊,「你這些年在西洋,學了什麼壞?」
依依雙手環胸在他對面坐定,饒有興趣回道,
「你想知道嗎?」
裴樾臉色一沉,只見她唇角高高翹起,眼神里含著幾分獵奇的興緻,「你躺下來,我告訴你....」
裴樾:「......」
繼續下去是不可能的,他還要臉,更要顧忌依依名聲。
但若就這麼放她走,他不甘心,
「你剛剛已經親了....」
「那不算....」
沉默片刻,裴樾認命問道,「再給你親一回,你便認賬?」
對面那人兒若有若無地點了下頭。
*
依依被陳慶與兩名小內使親自送回了府,彼時寧晏和燕翎還未回來,燕少衡瞧見妹妹喝得醉醺醺的,嫌棄地拎著她送回房,依依在他離開那一瞬間,從床榻上一躍而起,背著手哼著曲兒去了浴室。
翌日晨起,裴樾醒來得極早,也很有精神。
他吩咐**備厚禮,大約今日視朝結束,下午便可去一趟燕府,裴樾心情略有幾分忐忑,他擔心燕翎和寧晏不答應,心下琢磨該如何說服他們。
正當他整衣著冠,打算去文華殿時,微熹的晨光中邁進來一人,她換了一身藍青色的曳撒,揉著後腦勺一副宿醉剛醒的模樣踏入御書房,抬目瞧見裴樾,還笑吟吟施了一禮,
「臣給陛下請安,臣昨夜送來了一疊造船廠的文書,陛下閱過了沒有?」
裴樾對上那雙明凈到沒有一絲漣漪的眼,心猛地一沉,不對勁。
「依依....」他軟聲喚了一句。
依依眨了眨眼,來到他跟前,疑惑打量他,「陛下,怎麼了?」
裴樾牢牢注視著她,「你昨晚送了文書來?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除了送文書,你還幹了什麼,記得嗎?」
依依揉了揉後腦勺,滿臉昏懵,「我還幹了什麼?」
裴樾心瞬間滑入冰窖,一張俊臉冷硬看著她,眼眶被她激到發紅。
他壓下滿口焦灼,一字一句道,「你答應嫁給我。」
「那不可能....」依依睜大了眼,不假思索反駁。
裴樾這下有些綳不住了,將系好的冠帶給解開,扔去一旁,雙手扶在御案,居高臨下俯視她,「依依,你昨夜喝了酒,來到御書房,睡在我身側,與我有了肌膚之親,朕是天子,說話算數,要為你負責。」
他盯住她的眼神,他要弄明白,她到底是真不記得,還是假裝不記得。
依依露出一臉吃驚,「裴樾哥哥,我冒犯你了嗎?」
裴樾喉嚨哽住,
依依先是滿臉歉意,繼而神色鄭重拱手,「若真如此,依依跟您請罪,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裴樾被她這句話給砸蒙了。
昨夜後來,她把他親得欲/火/焚/身,合著這是抹嘴一跑就不認賬了。
依依面上不動聲色看著他,心裡快笑開花。
哼,叫他勾/引她,看氣不死你!
她滿臉懊惱,「對不住,我這人就這個毛病,喝醉了酒就犯糊塗,先前在西洋,也曾做過混賬事...哎,差點把兩個年輕的小夥子認成裴樾哥哥你....」
額頭上就差沒寫著:親就親了,你又沒少塊肉。
裴樾臉色黑得透透的。
想賴賬,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