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女五俠

第七章 少女五俠

29

且說龍子西脫離險境,跟著那蒙面少年飛馬狂奔了三十來里路程,來到了一座山前。

但見那山懸崖陡壁,樹木茂密,風光險峻,甚是奇偉。

當下兩人放慢了速度。

那少年也不說話,打馬徑直來到一面山坡之上。

堪堪接近一片樹林,那少年忽地說道:

「你在這裡,不要亂走!」

那口氣似是命令,不容人不聽。

言畢,也不待龍子西是否同意,竟自顧自打馬進了樹林。

龍子西跳下馬來,立在坡前。

心中的疑問不斷地湧上來:

這少年究竟何人?

為何要冒充我的名頭?

那秦氏三傑又為何要出手相助?

陡地想起,華地寧和那三傑向東而去,不知可曾脫險?

又想起,尹吉甫說這少年搶走了女嬰,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真的是他搶走了女嬰,到底是為了什麼?

又把她藏在了何處?

心內躊躇,便盼著那少年快些回來,好問個究竟。

然而,那少年入了樹林,再無動靜。

龍子西猛地想到:

我與這少年非親非故,為何毫無戒備便跟他來此?

他行事如此詭秘,焉知不會加害於我?

想到這裡,不禁環顧四周,提高了警惕。

一晃早過了有小半個時辰。

那少年還是蹤跡全無。

龍子西越發迷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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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猶豫,忽然從右側樹林中隱隱傳來笛聲。

那笛聲十分悠揚,一如那天在河邊聽到的那般。

不知為什麼,笛聲傳來,龍子西心中再度湧起那種甜甜的感覺,不由得牽馬循聲而去。

走了有百十來步,早見一棵大樹,那樹有一個大大的側干橫在那裡,一個黃衣少女背對著他坐在樹榦之上。

正是中午,陽光從茂密的樹葉穿射而下。

那少女彷彿置身仙境一般,其景令人心曠神怡。

龍子西心頭一熱,這不正是那天在河邊吹笛的少女么?

卻是不敢過去衝撞,獃獃地立在那裡,聽那悠揚的笛聲縈繞耳際。

一曲吹罷,那少女緩緩轉過身來,卻是仍然坐在樹上,吟吟笑道:

「呔,這是誰家小哥,偷聽人家吹笛,可不羞么?」

龍子西臉上微紅,卻忘了見禮,只顧問道:

「那……那天,在河邊吹笛的,也是你么?」

偷眼看那少女,十六七歲的模樣,端的是容貌秀麗,甜美可人。

少女眉眼兒閃動,「哼」了一聲道:

「原來那天偷聽人家吹笛的也是你!你很喜歡偷聽,是么?」

龍子西頓感歉窘,急忙抱拳:

「小可實是無心偷聽,實在是姑娘的笛聲太過動人,讓人聽了欲罷不能,不由人不循聲而至。如有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那少女嘻笑道:

「你看這人無理么?偷聽不說偷聽,反倒怪別人。」

龍子西道:

「姑娘不容人聽,小可這就離開。」

那少女道:

「你要離開,又有誰攔你了?

「只是你心愿未了,不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失之交臂么?」

龍子西吃了一驚,卻是不敢仔細打量姑娘,低聲問道:

「姑娘究竟何人?話中似有深意。如能對小可有所幫助,自當感激不盡。」

少女道:

「我一個女兒家,能對你有甚幫助?

「名字喚作什麼,你知不知道又能怎樣?

「唉,女人說到底不過是男人的附庸,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兄,又成得了甚事?」

竟是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又道:

「看你一臉疲勞的樣子,想不想休息一會兒?我倒有個好地方,你可敢去?」

龍子西道:

「姑娘相邀,本當前往。只是,小可在等一位朋友,卻是不便先行離開。」

那少女微微一笑:

「朋友?那朋友對你很重要麼?」

龍子西道:

「不瞞姑娘說,那人也是一個姑娘這般年紀的少年,小可本不認識他。

「只是他甘冒萬險為小可出頭,小可已是心裡把他當作朋友了。」

那少女臉上掠過一絲滿意之色,輕輕一笑:

「看不出,你倒頗重情義。

「可是,沒準兒他一去不回了呢?

「你就這麼一直等他么?

「倒沒見過你這麼執拗的人。

「你究竟去還是不去?

「不去,我可走啦。」

龍子西心想,這少女所說也不無道理,誰知那少年還能不能回來?

他又沒讓我在這裡等他,難道我就這麼傻傻地等下去?

又想,經過剛才的惡鬥,的確有些疲勞,有個地方休息一下也好。便道:

「如此,卻之不恭,小可自當遵命。」

那少女微微一笑,跳下樹榦,飄然而去。

龍子西急忙牽上馬,跟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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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子西長這麼大頭一次與一個妙齡少女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不免既感緊張,又有些說不清楚的愉悅。

那少女卻不往下山的路走,反是拾階而上。

爬上一段陡坡,又拐了三五個彎,卻早已沒有了正路。

又走了好長一段,龍子西依稀覺得是來到了後山,但見四周樹木更密,百草叢生。

終於,在一面峭壁之下,一個大大的灌木叢前停了下來。

少女說聲「到了」,側身進了灌木叢後邊。

龍子西把馬拴在樹上,也鑽了進去。

卻發現那灌木叢后原來有著一個一人多高的洞口,尋常絕難發現。

進得洞來,發現裡面十分寬敞。

中間放著一張石桌,擺著酒食果品,靠牆一側是一排石床,上面鋪放著一些被物和虎豹狼皮之類。

再往後瞧,又有一個小洞,洞口卻掛著草簾。

龍子西心道,那一定是這位姑娘的「閨房」啦。

更有一樣,洞頂右側,有一個鍋蓋大的孔洞,光線從那裡照射進來,便似天燈一般,照得洞內亮如白晝。

龍子西不禁大為驚嘆,喃喃地道:

「想不到,這地方倒比一般客店端正!」

卻不知是何人在此弄了這樣一個去處。

少女也不搭話,只拿眼瞅著龍子西。

瞅著瞅著,抿嘴笑起來。

龍子西不解,也咧嘴傻笑。

這一笑,才覺得臉皮發緊。

原來是經過剛才惡鬥,臉上出了好些汗,此時已自幹了。

不禁難為情起來,臉上一紅。

見那少女用嘴一呶,便順著少女的指示走過去,看那壁邊有一窪清水,那水卻是從壁上潺潺流下。

當下,洗了把臉,頓覺神清氣爽。

洗完了,那少女招呼龍子西坐到石桌旁邊,兀自看著他,直看得龍子西心跳不住,臉上早紅。

正要把目光躲開去,見那少女輕啟朱唇,問道:

「對了,你剛才說那位朋友幫你出頭,卻是怎麼回事?」

龍子西道:

「回姑娘話。說來小可也是奇怪,那少年不知為何要冒小可之名。」

便把上午諸事說了一遍。

那少女聽了吃吃一笑:

「原來你就是那位『小賊』?」

龍子西道:

「正是。」

卻陡地覺得這個回答大為不妥:唉呀,怎能自認為「賊」?

剛要啟口糾正,少女卻早已看破他的心思:

「你兩次偷聽人家吹笛,不是『小賊』又是什麼?」

神色甚為得意。

龍子西嘿嘿一笑,卻不作聲。

那少女見龍子西洗完了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一幅彬彬有禮,拘謹靦腆的樣子,煞是可愛,笑道:

「我也曾聽人說起飛虎大俠有位公子,年少英雄。

「我還以為是怎樣粗壯的一個人哩,卻原來如此文雅,倒似個讀書人!」

龍子西道:

「在下讀書不多,實是粗俗得緊。

「哪有姑娘這般清秀脫俗,又吹得好笛。」

說畢,兩人顯然是意識到這麼當面互誇,似有不妥。

姑娘竟是飛紅了臉,龍子西也大有羞意。

那少女反應甚快,早把話題轉了開去,說道:

「依我看,那少年八成是知道了尹吉甫要召開武林大會對付你,怕你吃虧,才冒你之名,給敵人造成真假難辯的混亂,從而減少你的危險。」

龍子西一聽頗覺有理,不由得對少女心生佩服。嘆道:

「如此說來這少年是友非敵了,只可惜他剛才竟不辭而別,也不知還能否再見到他。」

那少女笑道:

「他是個與你一般的男子,見不見他又能怎地?

「又不是你的情人兒!

「你……你很想再見到他么?」

龍子西未及回答,忽聽門外有人斷喝:

「洞中何人?快快出來相見!」

32

聽到門外有人斷喝,龍子西倏地站起,擋在少女面前,顯是意在保護。

那少女聽了一聽,輕聲說道:

「金大哥,你們進來罷。」

便有五個人鑽進洞來。

走在前面的身材魁梧,面色淡黃,手中提著一根熟銅棍。

後面的瘦弱枯乾,卻是拎著一把長柄鐮刀。

第三位體態勻稱,臉色甚白,手拿一把銅骨摺扇。

第四位體形勁健,面色赤紅,連頭髮和鬍子也都是紅的,腋下夾著一根長長的銅桿煙袋。

最後一位身材最小,臉色如土,卻是扛著一個黑色硬木的棒棰。

這五人年齡均在三四十歲之間,一看便是武功好手。

眼見是他們剛才在洞外發現了龍子西的馬,以為有人偷進洞來。

那少女當下介紹:

「這位是龍子西,飛虎大俠兒子的便是。」

那五人顯然感到意外,一起拱手道:

「久聞少俠英名,幸會。」

其實,龍子西初出江湖,何來英名?又如何久聞?

知道是一句客氣之語,也不多說,抱拳還禮。

卻聽那少女介紹道:

「這五人是我的……朋友。

「江湖上也有一個綽號,喚作『五行俠』,分別是金鍥金不舍、木謹木慎之、水渺水浩波、火霽火雲齊、土雷土雨田。」

龍子西一一見禮,心中卻詫異不已:

這「五行俠」不僅姓為五行,連膚色也甚是匹配,當真世所少有。

少女笑道:

「你看他們很是奇怪,是么?

「告訴你,他們個個身懷絕技。

「你要是敢欺負我,他們可饒不了你!」

龍子西一笑未答,卻在心裡嘀咕:

「你那樣子,又誰敢欺負你了?」

少女招呼龍子西重新坐下。

那五人卻不坐,立在一邊。

那少女顯是十分習慣,毫不為忤,輕輕地問金鍥道:

「那件事,安排妥當了么?」

金鍥道:

「安排妥當了,公……姑娘大可放心。」

龍子西聽那金鍥說個「公」字,卻不知是「宮」,還是「公」,或者是「工」?

也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姓氏還是什麼。

又聽他們說那件事已經安排妥當,卻不知道是何事。

但對方沒有明說,自己也不便動問。

33

一晃龍子西已在山裡住了兩天。

那少女每日只留「五行俠」的一兩位在洞里陪龍子西說話,其餘都隨她出去,也不知在幹些什麼,很晚才回來。

幾天下來,對少女自然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少女自稱姓田,名字喚作嫵娘,來自申國。

少女說那「五行俠」與她的父親是老相識,一同前來主要是負責保護她。

她來到褒地,是代父親尋找一樣寶貝,卻沒想到遇上一個仇家。

那仇家武藝高強,田嫵娘為了減少麻煩,乾脆避居山洞。

好在她家財大氣粗,一應生活用品都可買上山來,倒是不比住在客店差。

還說他們的事情尚無結果,不知道還要在這山洞裡再住多久。

本來,龍子西心中惦念著女嬰,幾次想下山,卻是田嫵娘建議他再等等,告訴他這幾日各個路口都有駱駝東庄的人把守,只讓他聽候消息,待包圍有所鬆動,再走不遲。

龍子西想想有理,便答應了。

卻是坐卧不安,又擔心著華地寧的安危。

白天無事的時候,也三回五回跑到那日少年離開的小樹林附近,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卻哪裡有一個人影兒?

這樣焦慮著早又過了一日。

34

這一日早晨,田嫵娘沒有出去,讓火雲齊下山探聽消息。

不長時間,火雲齊急急回來道:

「那尹莊主今早離開了駱駝東庄,向北去了,卻不知所為何事。」

田嫵娘沉思片刻,對龍子西道:

「我看必與那女嬰有關。

「你想,那尹吉甫說女嬰被那少年救走,怎知真假?那少年又不見蹤影。

「如果那女嬰在尹吉甫手上,他偷偷獻給宮廷豈不壞事?

「我看龍兄弟倒不如悄悄下山,暗中跟蹤,或許能找到些線索。」

龍子西自與田嫵娘相識,她大都是調皮搶白的語言,很少聽到她認真說話。

今見她如此認真,說得大大有理,心內倒覺驚奇。

當下便打點行裝,準備下山,卻有不舍之意。

田嫵娘又開始笑他:

「你這人當真有趣,前幾天鬧著要走,現在讓你走又不想走了?

「哼,不想走,也沒人留你。」

龍子西一下子飛紅了臉。

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說什麼好。

田嫵娘見他尷尬,收了笑臉,又道:

「依我看,眾人之意倒不在那女嬰,而在你的劍譜,你可得格外小心。

「告訴你,再出了事,想躲,可沒有這麼好的藏身之地啦。」

龍子西道:

「多謝姑娘指教。」

當下無話,龍子西隨即下得山來。

35

不一時來到路口,卻見有三四十個庄丁模樣的人把守。

那些人見龍子西打馬而來,便有人大叫:

「這不是那小賊的從人么,休教他走了!」

眾人一擁而上,十幾般兵器齊向龍子西襲來。

龍子西原也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但甫一交手,卻發現這些人個個武功高強,看樣子絕非一般庄丁。

更有一樣,有六名庄丁在前面扯起了三道繩索,顯然是怕龍子西打馬強沖。

龍子西心想如果馬被絆倒則有些麻煩。

索性從馬上躍下,早是長劍在手,與眾庄丁相搏。

雖然有兩名庄丁中傷倒地,其他庄丁卻死戰不退,龍子西一時倒無法取勝。

正斗間,卻見兩名庄丁拋起一面鐵絲網,從他頭上落下。

龍子西心叫不好,一個就地十八滾躲了開去,那張網卻又隨後攻到。

如此一來,龍子西既要躲避槍刀,又要躲避那鐵網,雖然沒有落敗,但要伺機攻擊敵人卻是頗難。

不禁心中暗道,看來不用飛鏢,今日難以取勝。

原來,他跟著父親學了一手飛鏢的絕技,端的是指哪打哪。

那日情急之下用了一回,用鏢點了方家老三的穴道,此後卻是很少使用。

一旦使用,必是情勢緊急,或者敵人十分強大。

正斗間,又聽到馬蹄聲響。

龍子西心想一定是敵人的援手到了,這可有些麻煩。

誰知心念一動,剛想摸鏢打出,腳下略慢了一慢,左肩竟中了一槍。

幸虧他屈身下蹲,槍尖只是掠過了皮肉。

當下左手握住槍桿一帶,那人早收腳不住,撲進懷來。

龍子西右手長劍遞出。

那人一驚之下,鬆手後撤,那支槍早到了龍子西手中。

當下龍子西把槍當棍一掃,擊開了幾般兵器。

卻見那鐵網早罩下來,再要閃避已經不及。

正在十分危急之際,卻見三匹馬衝到跟前。

兩人揮刀早砍翻了拉網的庄丁,另一人則拋出一枚繩鏢,勾住了鐵網,往外一扯,那張鐵網竟從龍子西頭上掠過。

當下一人大叫:

「小兄弟快些上馬,在此糾纏無益!」

龍子西一躍而起,跳上馬背,與那三人向前衝去。

那幾個拉繩子的庄丁卻是先被那三人打倒在地,此時爬起來再想拉繩阻擋,卻哪裡來得及?

四人飛馬遠去。

龍子西看了那三人背影,不由心生感激,原來又是他們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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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妾只笑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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