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無家之人（上）

王贏依稀還記得，自己初中時候曾經聽過的新聞——

【北山日偽工事發現大量侵華戰爭時期日本關東軍遺留下來的細菌武器】

【海區政府為保北山附近居民安全，決定批款發掘北山全部工事地道，安全處理所有遺留細菌武器，並填埋地道消除隱患。】

【據悉，目前北山地道已經全部填埋完成。僅剩世界反***紀念園中的一段獨立地道供人參觀。】

這個新聞是當時海區的熱點新聞，就連還在學校里的孩子們都了解的十分清楚。

【但這段地道為什麼還在？】

【明明並不隱蔽，距離居民區也不遠……】

【我究竟忘了什麼事情……】

黑暗中，一個翻到在地的特殊軍火箱子吸引了王贏的注意力——一個模樣奇怪的黃綠色「炮彈」露出了一角。

他繼續靠近觀察，發現那炮彈呈圓柱體，被漆成黃綠色的金屬外殼上標註著【危険—細菌兵器】。

【果然……是遺留下來的細菌武器……】

王贏嘗試著觸碰這已經明顯報廢了的細菌炮彈，沒想到竟再一次觸發了之前的記憶閃回——

從研製到製造，無數殘忍的實驗，無數中華兒女的怨靈。出產自抗日戰爭時期日本關東軍駐滿洲石井部隊，即惡名遠揚的【731部隊】。

在二戰末期被日本軍部大量調配到中蘇邊境線上，配合地道工事完成對蘇聯紅軍的駐防，卻被蘇聯紅軍方面的大量坦克集群直接攻破。

最終，近乎入魔的日本士兵們，在對武士道及軍國主義的狂熱崇拜下，主動開啟細菌武器，妄圖與攻入地下工事的蘇聯紅軍同歸於盡。

但事與願違，他們的恐怖想法最終還是被識破。蘇聯紅軍並沒有深入工事深處，而是四處安放炸藥，最終炸斷了這綿延幾百公里，用無數中華勞工的性命築成的地下工事。

而地道內數以千計還沒有逃出來的日本士兵，就被活生生的埋在了地下幾十米的深處。和被他們屠殺的數萬中華勞工一樣，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

一幕幕的景象閃回，王贏看到了這段被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歷史。

這被人為製造出來的殘忍細菌武器，在吞噬了所有的日軍屍體后，竟然發生了更進一步的突變。最終，它們成功寄生到了偶爾挖掘到這裡的本土甲蟲身上，依靠著它們吞噬的動物屍體而繁衍下去。

直到幾天前，那隻懷孕的母狼挖到了深處，誤食了含有致命噬肉細菌的甲蟲，最終流產發瘋。

而那個追著母狼進來的怪人，也因大量吞吃了這種甲蟲而被嚴重感染，最終渾身乾癟潰爛。

在最後的一段閃回里，那怪人扒下了日本關東軍屍體上的服裝，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成為了自己看到的樣子。

呆愣在軍火箱前，王贏一時間有些恍惚。

沒想到自己現在的能力連死物的「記憶」都可以窺視，那一幕幕的場景，彷彿是自己真的穿越半個世紀以前，親身經歷了一遍一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緩緩飄到了怪人屍體的上面。

【既然連死物都可以，那怪人的記憶是不是也可以……】

剛想到這裡，那癱在地上許久都沒有動靜的怪人卻突然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他在王贏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站了起來，詭異防毒面具上的兩個模糊鏡片直直的盯著半空中的王贏，彷彿可以看到他一般。

幸好現在的王贏已經幾乎沒有了情緒，也不感到恐怖和畏懼，反而貼到了怪人的臉上，仔細觀察了一下在防毒面具後面的臉——

一張乾癟發紫的扭曲臉龐，密布著各種污穢和創口，兩隻眼睛渾濁不清、一片迷濛看著和瞎了一樣。也不知道他之前是如何在黑暗中視物的。

總的來說，這張臉看上去和傳說里的殭屍很像，並且由於他渾身泛紫，看上去更是說不出來的詭異。

【這樣還能活著？果然怪人已經不屬於人類了。】

王贏繼續往下觀察，那已經被捅穿的脖子清晰可見，甚至透過創口可以直接看到對面，就連脊骨都幾乎被撬斷。

可怪人還「活著」，雖然王贏也不知道這種被幾十年前的細菌武器給嚴重感染的患者目前還能不能算是活著。

但至少他還能動，乾癟僵化的肌肉組織還支撐他的頭部，不至於掉下來。

【這個世界里竟然真的有殭屍？】

對比怪人目前的身體狀況，王贏想不出更合適的形容：渾身乾癟、僵硬，力量奇大，無懼疼痛，被穿喉而不死。

要是他身上再長點白毛黑毛什麼的，王贏覺得他和傳說里的殭屍也沒什麼不同了。

【二戰時的細菌武器，竟然感染出了如此患者，真是可怕。】

怪人自從站起來后便也不再動彈，王贏可以看到他體內的肌肉反應，但他卻沒有了任何的行動。

【說不定他早就死了，控制肉體的只是體內的細菌。】

喉部的氣管都斷了，那怪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是王贏覺得這是最合理的猜測。

【一具會動的屍體，那不就是殭屍嗎？】

里裡外外將怪人看了個遍，雖然以王贏的知識儲備不藉助實驗也看不出太多的東西，但他現在最起碼知道這怪人還沒死透。

王贏逐漸靠近了怪人的大腦，在他那明顯已經病變了的大腦深處努力搜尋著什麼，意圖觸發自己那無法控制的「新能力」……

恍惚中，熟悉的感覺傳來，一段段十分模糊的記憶慢慢地拼湊起來——

自從睜開眼睛，我就沒見過爸爸媽媽的樣子，是我哥在裝垃圾的綠色大桶里撿到了我。

他比我大，也比我聰明的多。

他告訴我，在我還是嬰兒的時候，他就學會了抱著我四處乞討。原本討厭他的大人們看到了我都會心軟，會給我們一些吃的和零錢。

我哥就這樣養大了我。

他說他原本不相信我會活下來。

還沒他一半大小的嬰兒，吃著別人施捨的殘羹剩飯，總是一副隨時會死掉的樣子。

可我活了下來，甚至越長越高，越長越大。比我哥高得多，也大的多，只是還沒我哥聰明。

我哥真聰明，他總是能想辦法讓我吃到飯，只需要幫別人搬點東西，我吃的多，力氣也大，搬東西很厲害。

但是周邊的流浪孩子們不喜歡我，他們認為我太能吃了，會吃掉原本屬於他們的食物，因此總是欺負我，向我扔石頭，叫我傻大個、憨炮。

我哥很生氣，總是會和他們打架，我就會拉著他。之前穿藍色衣服的叔叔已經訓過我哥了，要是再打架，就把我哥抓起來，我不想我哥被抓起來。

可是我真的吃的太多了，因為我哥越來越瘦，我覺得是因為我吃了他的飯。我開始絕食，結果被我哥打了一頓，這是他第一次打我，一點也不疼，輕飄飄的，但我還是哭了。

他安慰我，說我吃的不多，我看著他吃完了一個大饅頭這才作罷。

那年冬天很冷，是記憶中最冷的，還在流浪的孩子越來越少。我問我哥，我哥跟我說他們睡著了，我也想睡覺，但我哥總會叫醒我，還把他的衣服給我蓋上。

可我沒要，我把我的衣服蓋在了他的身上，我哥沒有力氣反抗，他比以前更輕了，最後還是他先睡著的。

那天晚上，我哥的身體越來越冷，我把我能找到的所有衣服都蓋在了他的身上，可他還是越來越冷，直到他終於不再顫抖。

第二天，我第二次回到了醫院，穿白色衣服的大姐姐跟我說是好心人送我過來的，我問我哥呢，她沒有回答我。

我哥不見了。

我找了他很久都沒有找到。

有一群好心人給了我新的家，一個漂亮乾淨的小房子。他們說自己是社會福利站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我送東西，還不需要我搬東西。

我哥說過，這樣的人是好人。

可我不能留在這裡了，我哥不見了，我要去找他。

我感覺自己找了很久，很多個下雪的日子過去。我又冷又餓，躺在了一個小巷子里，我感覺我就快見到我哥了。

……

一群孩子叫醒了我，他們看上去小小的，裡外裹得圓滾滾的。

他們叫我大個子，問我從哪裡來的。我說我在找我哥，他們把手裡的東西塞給我吃，一個小女孩還給我圍上了紅色的布條。

他們也是好人。

我在那裡呆了幾天，吃了好多東西，認識了很多小夥伴，我很開心，要是我哥也在這裡就好了。

可有一天，一群大人帶著孩子找到了這裡，為首的女人指著我說我是可疑分子，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她不喜歡我。

她是小女孩的媽媽嗎？也圍著一條紅色的布條。她看到了小女孩送我的布條，顯得更生氣了，小女孩也哭了，其他小夥伴也哭了。

我又見到了藍色衣服的叔叔，他們很緊張，來了好多人拉著我走。我不想走，我不想被抓，可我也不想看到孩子們哭，我只能跟著他們走了。

我在一個小黑屋裡呆了一會，因為穿藍色衣服叔叔的問題我回答不上來。後面來了一個老爺爺，他們管他叫校長。他帶著我離開了那裡，來到了一個堆滿了黑色石頭的地方。

我有工作了，還是搬東西。

校長爺爺跟我說不用去找我哥，我哥有一天會來找我。我相信他，因為他也是好人。

我有了地方睡覺吃飯，那裡有很多管子，哪怕下雪的時候都很熱乎，真希望我哥也在這裡。

我在那裡呆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久到校長爺爺也不再來看我。他們說校長爺爺去世了，可我不知道去世是什麼意思，我只是相信，有一天校長爺爺還會來找我，就像是我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