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鍋火鍋
1
付源今天休班,一大早上就出了門也不知道去幹嘛。田哥在婦兒樓,日成在細菌室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今天等ELISA結果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待在休息室里刷青年大學習。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跟其他人聊天,因為我不喜歡不熟尬聊,即便他們是同窗了四年的同學。
人和人之間可以保持友善,但是沒必要每一個人都搞得好像很熟的樣子,這是我的交友原則。
其實就這個問題,我和付源討論過,大學在校期間我沒加入任何一個組織,包括學生會和社團,因為我不喜歡去做這種沒有意義的社交,除了本班的同學基本不認識幾個人。付源就不一樣,混跡於學生會,大三的時候光榮的以主席身份退位。
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卵用。
「你說你天天待在你的帳篷里,跟結繭一樣多無聊。」
有一天晚上付源把腦袋探進我的帳篷里問,然而下一秒就被震驚了。
「卧槽,你在裡面搭了個窩?」
「啊,風扇,吊燈,床上桌,還有夾層遮陽布。床proplusmaxultra,奢華享受,你值得擁有。」
「怎麼今天就你一個人,付源呢?」
日成大概是做完了一批樣本,坐到了我旁邊。因為休息室屬於潔凈區,所以不允許穿白大褂進來,我們一般都會把衣服掛在門口的架子上。
「他休班,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我放下手機,趴在前面椅子的靠背上。
「對了,今天晚上來我們這火鍋別忘了。」
「那肯定不能忘啊,下午一起去買菜吧。」
日成有些興奮。其實可以理解,畢竟這個世界上誰不愛火鍋呢。閑來無事約上三五好友,圍著一圈吃著火鍋唱著歌,多是一件美事。
「我要吃變態辣。」
「只有你這個變態才會愛吃變態辣。」
我毫不留情地懟他。
「每次跟你吃完火鍋,我肚子都得疼好幾天。」
「可是很爽啊。」
一直在電腦前做課件的菲菲老師開口了。
「管那麼多幹嘛,今朝有酒今朝醉,tomorrowisanotherday。」
「聽見沒,人生哲理。」
日成情不自禁地給菲菲老師鼓起了掌。
「那你第二天倒是別跟我搶廁所啊,吃辣一時爽,菊花火葬場。」
之前在宿舍的時候,每次吃完火鍋第二天早上起來日成必定跟我搶廁所,所以後來我每次都比他早起半個小時。
內卷,只是卷在了奇怪的方向。
「年輕人,不壞肚子火鍋哪裡還有靈魂?再說了,我當年在重慶上學的時候,那可比山東辣多了。」
菲菲老師從電腦後面探出頭來,笑著說。
「孔大俠所言極是。」
日成沖菲菲老師抱了個拳。
「您當年在重慶上學?」
我聽到了重點。
「是啊,研究生在那邊。說真的,重慶還挺好的,我都沒待夠。」
聊起重慶,菲菲老師眼睛都放光了。
「我跟你們講,重慶那個地方哪都好,就是路不好走,你從哪出來都是一層,高德地圖到那都自動切換成百度,百度地圖提示還是去問路人吧,別用地圖了。」
「那您當初怎麼回來了?」
我挑了下眉。
「家在這啊,
還是想離家近一點。敬威你不是山東人吧,以後是不是還要回東北?」
「我?我肯定回去啊,為了我孩子爬我也要爬回東北。」
「嗯?啥意思?」
日成問。
「就這麼說吧,我們高考一本線415分。一本線哎,山東都捲成什麼樣了?HLJ真不愧是反內卷第一大省。」
說完,我很不知死活對在場的同學們補充道:
「所以你們這些高考比我高了四五十分的人都應該反思一下,為什麼跟我考到了同一所學校。」
房間里匯聚著天南海北的人,包括山東河南河北AH等高考大省。大家一起陷入了沉默,日成不忘記對我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你說這話,容易被送去活體解剖。」
菲菲老師翻了個白眼。
「我們這裡可是孔孟之鄉,從古至今的卷。」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您是不是跟孔子也有啥關係?」
孔子老家,還姓孔,所以我一直有這個疑問,今天終於可以向本尊求證了。
「嗯?對啊,我是孔子後人,我老家就是曲阜的。」
菲菲老師雲淡風輕地說,我和日成卻是一臉震驚。
「你倆什麼表情,這裡可是孔子老家哎,你們看結果的時候沒發現這裡孔姓特別多麼?」
聽菲菲老師一講,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不完全統計,截至目前孔子差不多有300萬後人,所以也不是啥稀奇事。」
「好歹你們還能知道祖上是誰,我們都沒法追溯。」
日成吐槽到。我轉過頭看著他,給了他一拳:
「上古八大姓之一,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我這個姓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幾個人,除了我爸,就剩下我爺爺了。」
「幾千年裡那麼多戰亂,能活到今天祖上肯定非富即貴。」
菲菲老師說。
我剛想繼續聊下去,門口傳來了叫喊聲:
「今天誰在ELISA,老師叫。」
「好,來啦,一等。」
我一邊戴口罩一邊回復。在山東待得久了,也學會了當地的語言習慣。
「回來了?第一批ELISA做好了,你來看一下結果。」
見到我回來了,秦老師側過身子,讓我能看到電腦上的數據。
秦老師不光是我今天的帶教老師,還是我們整個實習的總負責人,所以最初對她我是有些害怕的。
不過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也算是混了個熟識,原來她是我們同專業的直系大學姐,03級,那時候我們專業還叫臨床醫學醫學檢驗方向。
「剛才在外頭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沒啥,瞎聊,嘿嘿。對了老師,您吃過重慶火鍋么?」
2
因為下午要去買菜,所以田哥和日成中午下了班沒有回宿舍,在食堂吃了飯之後直接跟我回到了家裡。
「這哪來的車?新車啊,還沒上牌照呢。」
樓下停著一輛嶄新的SUV,鈦灰色的配色,遠遠看上去一下子就擊中了我的……額……心巴?
「口水擦一擦,別滴到人家車上了。」
我想湊過去仔細看看,被田哥拉回來了,只好遠遠的拍幾張照片過過眼癮。
「看看還不行?我真是謝謝你。」
我們打打鬧鬧地上了樓,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里,門沒有反鎖,看樣子是付源回來了。
「呦,你們回來了?」
付源躺在沙發上,茶几上還放著剛吃完還沒收拾的外賣盒子。我把包掛在架子上,順勢坐在他旁邊。田哥和日成也沒客氣,我們四個人就這樣七扭八歪地躺在沙發上。
「你上午幹嘛去了?一大早就出門了。」
「我?幹了點私事。哎對了,下午啥時候去買菜?」
「不急,睡醒再說唄。」
「有人打遊戲么?」
日成舉起了手機,裡面傳來了熟悉的timi聲。
「我,一起。」
「你不是剛說要睡覺么?」
付源皺著眉頭看著我。
「睡前解壓,不行啊?田哥上號。」
「來咯。」
這樣的對話大學前三年不知道講了多少次。上大學以前覺得醫學生都是既強大又神秘的存在,上了大學之後……怎麼說呢,醫學界有這幫卧龍鳳雛那可真是未來可期。
「你不來?」
我問付源。不過憑我對他的了解,這個人的作息比大熊貓都規律,中午肯定是要睡覺的。
「不要,我睡覺去了。」
付源起身,向房間走去。關門之前還不忘補充一句:
「我有起床氣,敢吵醒我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你們三位這是……行為藝術?」
我掙扎著睜開眼,看到付源正舉著手機對著我們。我睡眼矇矓的看了看四周,我坐在沙發上睡著了,田哥和日成分別枕著我的左腿和右肩。直接的後果就是……我已經感覺不到左腿的存在了。
「幾點了?」
我用手擦掉口水,拿起手機解鎖。
「打遊戲打著打著就睡著了……卧槽五點了?」
我一個彈射起身,下一秒就因為腿上還有兩個秤砣一樣的男人而跌落回沙發上,還驚醒了田哥和日成。
「你幹嘛……」
日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田哥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倆給我起來,我腿都麻了。」
推開田哥的腦袋后我終於可以站起來,下肢勉強恢復了一點知覺。
「都幾點了,趕緊去買菜,不然等會來不及了。」
我抓起手機就要往出跑,卻看到付源一臉雲淡風輕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我走上前去踢了踢他的腳:
「喂,走啦,趕緊買菜去了,現在去還來得及。」
「我就說你們沒了我,年都得過岔了。」
付源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在我的肩上拍了兩下。
「眉毛下兩個窟窿喘氣的?你看這是什麼?」
付源從茶几底下拖出一大袋東西,裡面從蔬菜到肉,再到火鍋底料和蘸料一應俱全。
「你……你啥時候去買的?」
田哥一邊翻找一邊問。
「剛剛,看你們仨睡得跟雕塑似的就沒打擾你們,我就自己去超市買了。放心,我記得日成的愛好,麻辣牛油和烏雞卷。」
付源從袋子里掏出底料拍在茶几上,鮮紅的顏色一看就是日成的最愛。
「哇付源我愛死你了,來抱一個!」
說著日成就要衝過去抱住付源,但是被付源一個閃身躲開了。
「噫滾啊你,姚日成你跟敬威學壞了啊。沒事的話洗菜切墩,起鍋燒水,咱火鍋走起。」
我原本以為四個大男生洗菜做飯的場景只會出現在小說里,可是現在卻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了我們身上。田哥把茼蒿和金針菇放進水裡用力地搓洗著,我從櫥櫃里翻出了個削皮刀給土豆削皮。日成負責切菜,付源在客廳里鼓搗電磁爐和燒水壺。
「土豆和冬瓜想吃片還是塊?」
日成舉著菜刀問我們,這造型看著著實奔放。
「片吧,好熟。別切得太薄啊,再煮爛咯。」
「放心,我又不傻。哎田哥,你洗的時候把爛了的葉子摘了啊,咱不用那麼節省。」
「好,其實付源買的茼蒿真挺不錯的,就是蔫了點。」
田哥用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哎,有人吃蒜泥么,柜子里還有絞肉機,可以打蒜泥。」
「敬威你背著我囤了多少東西?」
客廳里傳來了付源的喊聲。
「呵,那你是不知道搬寢室的時候翻出了多少敬威的東西,這貨跟個倉鼠似的,該有的不該有的全有了。」
田哥頭也不抬地吐槽,我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還說我東西多?陽台上光是你的內褲就掛了多少?而且個頂個的騷……」
「Shutup!再敢說下去我就殺你滅口!」
田哥放下洗菜盆,從後面摁住我的肩膀。
「行了行了,你倆別鬧了。底料放多少?」
付源拎著火鍋底料倚靠在廚房的門框上。大學三年的相處下來,對於這樣打情罵俏的曖昧場景大家都已經表示見怪不怪了。
「全放!給我滿上!」
日成興奮的大吼。
3
「水開啦,下肉下肉!」
日成迫不及待地把一盒烏雞卷倒進鍋里,我又往裡扔了一把茼蒿。翻騰的紅油配上黑色的烏雞和綠油油的茼蒿,升騰而上的蒸汽里田哥和付源的臉都變得紅撲撲的。
「你們記得大一的時候咱們出去吃火鍋么,日成往變態辣鍋里扔小米辣那事。」
付源一邊拆開芝麻醬一邊說。
「那當然記得,小米辣還是我給你拿的呢。」
我用胳膊拄在日成的腿上調侃他。
「我還記得你大一剛來的時候給我們分湖南的洞庭魚排,好懸沒給我辣抽過去。」
我捶了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著向田哥身上倒去。
「誰知道你們那麼不能吃辣啊,那玩意在我們湖南都是當零食吃的。」
日成從鍋里撈出一塊烏雞。
「你們有空來邵陽,邵陽米粉超級好吃,相信我不辣的。」
「相信你?你說不辣和敬威說不冷一樣,信你倆就出鬼了。」
說著田哥又往鍋里下了半盒肥牛。
「還好意思說我?你們倆山東人每次期末考試都說哎呀我考砸了,結果呢?績點一個賽一個的高。」
一說起這事我就來氣,尤其是付源這廝,還好意思笑。
「你們都應該反思反思,為什麼高考人均比我高了四十分,到最後居然跟我考到同一所學校同居了三年。」
「我沒有啊,你別帶上我。」
付源舉手裝作無辜。
「你還好意思說?你丫比我高了60分!」
我抓起桌子上的一團衛生紙扔到付源身上,如果他嘴再笑得大一點我相信我可以扔進他的喉嚨里。
「山東有多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山東,嫌命長么?」
付源喝了口可樂。
「還不是……因為地理沒學好。」
「這關地理啥事?」
日成問。
「我原先的想法吧,就是下課了可以去海邊走走,吹吹海風,夕陽下看看潮汐,多浪漫啊。」
「等會,魯西南也沒有海,你上哪看潮汐?」
田哥打斷了我的幻想。我哭喪著臉看著他:
「問題就在這啊,我以為到了山東就有海,也沒人告訴我這是個內陸城市啊。」
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火鍋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音。
「合著在您老人家的概念里,山東是個島?」
田哥悠悠的開口,我想反駁,可是好像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差不多吧。」
「你絕對是你地理老師教學生涯的污點,而且這坨污點真是又大又黑。」
付源的吐槽,總是這樣精準又難聽。
我懶得理他,畢竟付源哪有肉香。紅色的肥牛放進火鍋里,燙一下就變了顏色。我撈起一塊肥牛放進碗里,裹上滿滿的麻醬,一瞬間所有不快都變成了嘴裡迸發的麻辣鮮香。借用菲菲老師的話:
「那可真是巴適得板!」
一頓飯從天亮吃到天黑,四個人吃著鬧著,田哥給日成盛了一碗火鍋湯,日成眼睛都沒眨一口悶了。我和付源學著蝴蝶迷和座山雕的樣子划拳,不過賭注是日成同款火鍋湯。從大一聊到大四,和那些離開的人。
「田哥我告訴你啊,以後你結婚一定要告訴我,我從東北買機票回山東。」
我把胳膊搭在田哥的肩膀上。
「不給我伺候好了你別想去洞房。」
「那直接跳過這一步,咱倆洞房得了。」
「………我一個變態都覺得你變態。」
我們聚餐從來不喝酒,今天也是沒有酒足只有飯飽。不得不說四個當代大學男生的戰鬥力真的很不錯,吃到最後只剩下兩盒羊肉沒有開。付源把它們塞進冷凍層里。
「改天給你們炒孜然羊肉。」
我笑笑,不置可否。因為他的廚藝我是知道的,自從他把挂面煮成了干鍋,我就再也不讓他進廚房了。
我用漏勺把鍋里的渣子和殘羹舀起來倒進垃圾袋裡,剩下的湯一股腦地倒進了廁所里。
「這通紅通紅的,敬威你痔瘡了?」
「我可沒有,日成有。」
我和付源相視一笑,日成不明所以:
「叫我幹啥?」
「沒啥,誇你帥呢。」
日成挑了下眉:
「大學四年,你們終於擁有正常的審美了。」
「大學四年,你還是沒理解人貴有自知之明是啥意思。」
田哥在客廳里一邊抹桌子一邊吐槽。
「走吧,下去扔垃圾,正好送送你們。」
付源從衣架上拿下外套套在身上。
「敬威,一起?」
「行啊,正好消消食。」
四個人走到樓下,外面已經黑了,一輪月亮掛在頭頂,月光格外的皎潔。然而皎潔的月光下,是我們四個人一人拖著一個大垃圾袋往垃圾桶里投。
「你們倆怎麼回去?」
我問田哥和日成。
「騎車吧,外面共享那麼多,我倆騎車就回去了。」
「行,路上慢點,注意安全,到宿舍了給我發個信息。」
我拍了拍田哥的肩膀,突然發現缺了個人。
「付源呢?人怎麼沒了?」
正說著,背後突然亮起了燈,嚇了我一跳。轉過身眯起眼睛,發現是中午看到的那輛SUV。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身影。
「你們仨,上車。」
付源的聲音,那個影子還搖了搖手中的車鑰匙。
「這是……你的車?」
我瞪大了眼睛,日成和田哥也是一臉的震驚。
「你丫賣腎去了?」
「沒啊,家裡送我的畢業禮物。不然你以為我早上幹嘛去了?提車去了。」
我們三個相互對視了一眼,看得出來他們兩個和我一樣,還是沒能接受這件事。
「所以我中午對著流口水的車……是你的?」
「什麼流口水?」
付源問。
「沒……恭喜付公子喜提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