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朱敏行這個名字和小八這個外號,不能說風馬牛不相及,也只能說關係不大。

從很多年後往回想,大概是小時候吹牛的時候,一群小屁孩往自家頭上扒拉祖宗,而他一路認到了朱重八那邊。可小夥伴們偏偏不吃這一套,嘲笑他祖先是乞丐皇帝。更可氣的是他不懂歷史,完全辯駁不出個所以然。在以「朱重八是我祖先」的前提下,他完全忘了自己是在吹牛皮,乃至於有種給祖宗蒙羞的愧疚與傷心,掉了不少眼淚。

於是,就有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外號。

回憶就像走馬觀燈,不知怎麼就飄忽到了小時候。

「……你媽的。」

小八感覺腦袋快炸了,大概裡面塞了太多東西。耳邊不停有嘟囔聲,哭喊聲,尖叫聲融合在了一起,它們呼喊著同一個名字——黑炭。那些影影綽綽的聲音,就像在用鎚子往他耳朵里砸釘子,將那些冰冷的符號硬生生地砸進去。

「挑你老母,我知道了!……能不能別喊了!」

小八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絕望的看到周圍依然有上百道人影。儘管在黑暗之中影影綽綽,看不清晰,但他知道他們的確存在,一如自己即將面對的不可迴避的現實。

肯定有什麼辦法……

曹哥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落入他們的手中。他想要交代的任務,那最後一句話,究竟……該怎麼才能做到?說起來,自己明明是來調查嫌疑犯可能窩藏的地點,為什麼這群狂信者也跟隨了過來,還綁架了曹哥……

明明是第一次被看重,第一次站在了風口浪尖,試圖控制如此前所未有的局勢。可為什麼,卻有一股無力從心底湧出……難道,是我終究不過如此嗎?

如此的念頭如雜草叢生,狂勁地從心底湧出。

不。

不對。

這些狂信者,這些人幕後的主使者,絕不是追隨他而來!

一道念頭,如閃電般刺穿腦海。

小八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些人,也不是本就藏身於此地的傢伙。

雖然,兩次事件發生的時間是如此接近,但從行事手段上來看,他們的目的和秉性有著很深的差別。

前者是一個名為空解風的高三輟學男孩,不知為何沒有再去學校,家裡也不管不問。儘管他像是為了追求宣洩一般而連環殺人,但殺的都是一些窩藏在白城的通緝犯,並非無惡不作的突變者。

而後者,則是更為漠視生命的存在,從他近乎洗腦一般的宗教手段就能看出來。

假設控制黑炭神教的幕後主使者來到這裡是為了其他目的,但也決不能輕率地將其認定是同一個突變者。如果早些意識到這一點,將空解風劃分為可以合作的對象,那麼就絕不會如此的被動。

可現在才想到這些,似乎已經晚了。

可惡,終究還是經驗不足。

小八相信,如果能重頭來過的話,他肯定會比現在做得更好。

可惜,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曹敬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聲音很輕而堅定。

「終於找到你了。」

嘶。小八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攥緊了,渾身緊繃。

曹敬周圍的夜色,在這一刻變得扭曲蒸騰。無形長蛇狂舞之間,地表的沙土先是被風吹得滾動,很快就飛沙走石起來。

林小小尖叫一聲:「你做了什麼!」緊接著撲了上去。

可她就像是被無形壁壘攔下,

根本無法靠近曹敬。似乎察覺到了威脅,四周的狂信者躁動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朝曹敬撲來。人群之中,曹敬面色迅速慘白起來,猛然低喝一聲。

「退!」

嗡!空中一聲悶響。似乎緊繃的一道薄膜在這一刻猛然崩開,迫發出強大的震顫力量。

所有人的腳下踉蹌,七倒八歪地摔了一地。

「曹哥?!」小八驚得目瞪口呆,嘴裡險些能塞下一個蘋果,「不是,你這是……」虧他還以為曹敬方才說的話,是對自己的提醒。沒想到,他根本什麼都沒做,看起來事情已經被搞定了?……

「快,進去。」

曹敬根本懶得跟他廢話那麼多,咳嗽著指向不遠處的爛尾樓,「那幫人很快就會恢復了。咳咳,我的力量還不太夠……」

===

廖忘郁又一次走進了病房。母親任琴正凝視著窗外,那扇窗戶就像畫框一樣,外面陰沉的天幕下,有一隻鳥兒寂寥地飛著。料峭的寒風吹進來,掀起了雪白的床單。

伴隨著一陣寒風,男人推門匆匆走了進來。他的身形高大,縱然是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急切的面孔,依然給人沉穩親切的感覺。男人就像獻寶一樣,捧起了一袋子的零食和水果。

「看,都是你喜歡的。」

廖忘郁從未見過母親如此欣喜的神色,眉宇間的愁苦如冰雪一般消融,轉瞬間流露出了嬌嗔的神色,微微白了他一眼:「大夫都說了,不能吃亂七八糟的,讓我好好養胎呢。」

男人忍不住大笑起來,坐在了病床上,略顯費勁地彎腰低頭,湊到了任琴高聳的肚子上聆聽著什麼。一時間,病房裡兩人都靜了下來。一股名為喜悅的氣息,似乎在空氣中流淌。

「啊呀,動了!」

「看,咱家小寶貝都不高興了。」男人又忍不住大笑起來,他似乎很喜歡笑,「再說了,這哪是你吃啊,還不是咱家小寶吃?你呢,就開開心心的。我還不知道你,性格弱,經常愛想東想西的,我又忙得很……」

「多吃點好吃的,就當我陪著你了。」

他這麼說著,任琴的臉慢慢繃緊了。她斜剜了男人一眼,負氣一般扭頭看向窗外:「我就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什麼?……你就不怕小寶以後不認你這個爹?整天就會說好聽話……」

「怎麼會?」

男人說,「等忙完這一陣,我就能好好陪你了。」

「我不稀罕。」任琴依然在賭氣,「告訴你,你就是死外邊我也不管。」

一高一低,兩人對視了一眼。看著男人明顯裝出來的可憐眼神,她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終於忍不住低下頭笑了起來,臉上漾著名為幸福和憧憬的光暈。

時間停滯在了這一刻,不再孵化下一寸光陰,不再為此間與遠方彌留風聲路過的縫隙。

大頭瓷器娃娃一般的男孩出現了,他那斑白失去瞳仁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廖忘郁,聲音在腦海之中憑空浮現:「你是他的女兒。」他彷彿確認了什麼事情。

聲音似乎激活了某種開關。此時廖忘郁才發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你是……誰?」

「我是誰?」

並非反問,也不是重複。吐出這個問題后,男孩陷入了沉默,似乎也在等待著答案。

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樣的終極問題,她自然回答不上來。於是,廖忘郁不得不換了個問題:「你,認識……我爸爸?」

「是。」

「他現在在哪?」廖忘郁的心跳速度陡然變快。

「不知道。」

「……那,黑炭神教是什麼?黑炭又是誰?」

「不知道。」

男孩蒼白的沒有表情的臉上,似乎泛著一絲憂鬱的氣息。他說:「在那個沒有方向和距離,沒有感知的地方,我已經沉睡了太久。因此,我需要那股力量。」

「力量?」廖忘郁露出迷惑神色。

「是信仰。」男孩道,「沒有主人的信仰之力,這很罕見。」隨著他指尖的輕輕一點,一股無形的波紋散開,四周的場景如水流一般輕輕蕩漾,破碎開來。-

當看到那個男人消失在眼前時,廖忘郁的拳頭微微捏緊。

「你想要做什麼?」她問。

男孩靜靜地說:「你想成為黑炭神教的主人嗎?」

「雖然我不清楚它為何而出現,但很明顯其並沒有主人。如果不加以控制,信仰很快就會消散。但我不能做到這一點。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將這股力量轉贈於你。」

以上的對話,無疑超出了普通人類的認知觀念。

可廖忘郁此時心中雖然有迷惑,但並沒有太多的慌亂。或許她的血液之中,天生就流淌著冒險的基因;又或許太過早熟的人生經歷,讓她的心智相較於同齡人更為早熟。

「可如你剛才所說,如果失去這些的話,你會不會重新陷入沉睡?」她忽然想到這件事。雖然自己並不認識面前的男孩,但大概是他和父親曾認識的緣故,讓廖忘郁心底有了幾分親近感。

「不會。」男孩說:「我不需要它。」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就在身前。

只要點頭答應下來,就能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也許能改變她的人生。

「我覺得不好。」

廖忘郁幾乎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她緊接著鬆了口氣。

那種墜入深淵之時,被無盡狂熱的呼喊聲包裹的感覺,讓她有種被潮水沒過頭頂的錯覺。那是一種對人格的覆寫,信仰與瘋狂只有一步之遙,廖忘郁並不認為自己有掌控的能力,以及改變其他人生的權利。

「——那很遺憾。」

男孩的臉上依然沒有神情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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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即將崩壞的世界獻上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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