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夢

「說說吧，怎麼想的。」

辦公室里，臧青花恨鐵不成鋼的盯著面前男孩，「你就是這麼招待新同學的？虧得人家心地善良，幫你說了句好話。不然要是鬧大了，我看你怎麼收場。」

向星北直接道歉：「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他很小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對於學校和老師來說，一個成績好的學生——尤其是頂尖的那一撮——在天平上的重量完全能夠比擬幾十倍的差生。在這樣的規則內，只要不犯大錯，完全就是如魚得水的環境。對普通學生來說天大的事，道個歉也能輕鬆度過。

「對不起？這樣的話對我說沒用，應該對林星彩說。」

臧青花推了推圓圓的眼鏡。沒有長篇大論，她知道這麼做對面前的男孩起不到效果。

「明天給她道歉，知道了嗎？」

「……」

向星北沉默的點了點頭。

「還有，中午是怎麼回事？」臧青花蹙著細細的眉頭，「你跟班長吵架了，是不是？」

「明明是她先找我……」

「你不去找她，她為什麼會找你？」

臧青花雖不認為這年紀的學生會有什麼深仇大恨，但向星北毫無疑問是特殊的那個。她看著面前露出困惑神色的男孩，提醒了一句，「電話。」

「她的家長告訴我，半夜有人不停往家裡打電話，吵得半夜沒睡好覺，還因此讓廖忘郁感冒了。」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向星北——」

以如此重音念出大名，總會給人一種大事不妙，世界末日即將降臨的錯覺。

讓學生陳述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以此加深印象，是很多老師都會用的手段，但臧青花並不喜歡。她失望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男生，「廖忘郁媽媽的身體很不好。你就算和她關係不好，也不能做出這種事。」

「還要我提醒你？那個號碼，是你家的吧。」

「等等…」向星北敏銳察覺到了漏洞，「我的電話是什麼多少，她媽媽怎麼會知道？」

「這不是在辯論，而是事實。」

臧青花圓片眼鏡下恢復了平靜，說：「不像你，沒有記下班上任何一個人的電話。廖忘郁存著所有人的電話，是老師很盡責的班長。」

「我對你很失望。」

誣陷，絕對是誣陷。向星北一秒鐘就做出判斷。

這是報復？

「行了，你先回去吧。」

目送離去的男孩，臧青花頭疼的輕嘆了一聲。她雖然才任教兩年，但哪裡看不出來，向星北根本就沒有聽進去。

明明無論長相，身高，成績，乃至體育成績都是拔尖的存在。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裡都會大受歡迎吧？但不知道為什麼，向星北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外麵包了一層厚厚的殼，根本沒有什麼朋友。

長此以往下去，出現精神疾病也不是沒有可能。

真是，相當讓人頭疼啊……

===

「絕對是污衊！」

向星北騎著自行車，依舊耿耿於懷。

開玩笑，他連廖忘郁的電話都沒，怎麼可能沒事去騷擾？更何況，就算要騷擾，也不會用這麼低級的方式。

「啊，說不定她暗戀你呢，小子。」

黑貓正蹲在車筐里，夕陽彷彿在它的身上鍍了一層金箔，閃閃發亮，「青春期的男孩女孩面對異性產生的好感無從釋放，只能用謊言、暴力之類的手段，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真是老套的手段啊…」

「你別噁心我。」向星北一陣惡寒，「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一個女孩，我也絕對不會跟她在一起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傢伙，我才不會當舔狗！……」

「切，那可不一定。未來的你一定記不清現在的話。」黑貓不屑的說，「絕大多數的人類都是短視的動物，只能估算到一定程度的未來，同時也會不間斷的遺忘和切割過去的自己，並且對此甘之若飴。」

「可就算再怎麼自命不凡的人，也只不過是受激素和多巴胺控制的動物罷了。」

向星北惱火的停下了腳步。

「我說——」

這時，上空忽然有呼呼的風聲響起。

砰！空中一道音爆聲驟然炸響，彷彿是在耳旁重重敲了一下銅鑼，向星北腦海中一片空白，膝蓋微微發軟，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時，震顫嗡鳴從腳下極遠處傳來，牆上塵土簌簌而落。

由遠及近的風聲一掠而過。

像是一顆太陽近距離的撞了過去，溫度不斷飆升。

「剛才是什麼東西？」向星北久久才回過神來。

黑貓繃緊的臉上滿是嚴肅，過了很久，才像是醒過來一般打了個哈欠，嘟囔了起來。

「似乎有點不妙啊…」

「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一趟，調查一下。」

===

一片黑暗中，刺耳鈴聲忽然響起。

「唔…」

廖忘郁睡眼惺忪的直起身來，只是片刻，又軟軟倒在床上，抱著被子呼呼大睡起來。

「叮鈴鈴…」

鈴聲堅持不懈的響起，就像是在耳邊。

她做了個夢。

「嘩~~」充斥著躁動氣息的校運動會上。廖忘郁抿著嘴唇，蹲在了跑道上，等待著那一聲哨響。

大概是因為天氣炎熱，又或者是緊張，不停滑落的汗水怎麼都擦不完。她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卻顧不上擦掉汗珠，緊張地等待著哨聲響起。

她不想輸。

她不能輸。

哨聲沒有響起。

曝晒熱烈的陽光忽而變得滑膩而陰冷，宛若冬日下的豬板油，整個世界彷彿停滯了一秒鐘。緊接著，隆隆震顫轟鳴聲隱而從地底傳來，視線所到之處蒸騰扭曲。

「什麼聲音……」

難道是地震？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有耳鳴聲響起。

不，不是耳鳴聲，而是更為尖銳刺耳的聲音，帶著粗礪且冷硬的異物感，蠻橫不講道理地砸進了耳膜里，沒有鮮血流出，卻讓她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彷彿身處蒸籠一樣，熾熱的氣息從身下席捲湧起。

或近或遠的學生們驚懼萬分，尖叫著瘋狂奔逃，擠壓，踩踏。但無濟於事。

一瞬之間，天崩地陷，大地爆發齣劇烈的震顫。

高溫下的空氣如同沸騰了一般，扭曲視線。其間，一道虛幻的影子逐漸浮現，確定著真實的形態。劇烈嘶鳴聲橫掃肆虐，先聲奪人，那已經超出了人耳能夠處理的上限，使人的腦子裡彷彿有鮮血在沖涌，往外迸裂而出。

天地間一黑一白，畫面陡然翻轉，變得失真且扭曲起來。

砰砰砰！數十米外，教學樓的所有窗戶齊齊破裂。

黑霧從大地裂開的縫隙湧出，所到之處滋滋的侵蝕著一切。廢墟間，一個又一個怪物以難以言喻的方式從中緩緩擠了出來，凹凸不平且潰爛的身上，滴落著超高濃度的腐蝕性酸液。

它們形似巨大的蟲子，肚子兩側展開了濕漉漉的一對黑色薄翅，口器顫抖間，無數蛆蟲蠕動一般的乾癟觸手發出尖銳的嗡鳴聲。它們毫無疑問地擁有神智。而在降臨后的數秒鐘后，一場獵殺開始了。

那是足以使任何人尖叫崩潰的畫面。

但她沒有尖叫，大概腦子因這荒謬場景而宕機了。

模糊不清間，她看到一個又一個同學倒在逃竄的路上，倒在血泊中。那些毫無意義的尖叫與哭泣，如陽光下的白雪般融化在了倒塌的廢墟下面。

夏日裡無刻不在的蟬鳴斷了。

死寂。冰冷。難以言喻的恐懼，攫住了廖忘郁的心臟。

不遠處，一隻蟲子呼嘯掠過。它那巨大的複眼在百分之三秒內，捕捉到了她的蹤影。

它噴出了一口酸液。

下一秒，骨頭與皮肉同時發出了呲呲的聲音，逐漸脫離、溶解。

沒有痛苦。

——就要死了嗎？

在意識即將消失的那一刻，廖忘郁恍惚看到一隻黑貓踏出幽黑空間，出現在辦公室里。它身上穿著合身的藍色小衣服，步伐輕盈地走來，那張圓圓的貓臉上帶著嚴肅的神色。

「果然是夢啊……」

廖忘郁失去了意識。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像是從腦子裡響起。

廖忘郁猛然坐了起來，身上被汗水浸透，驚魂未定的看著不遠處。

「向星北…！！」

她咬牙切齒的跳下床，惡狠狠地看了眼電話號碼，直接掛斷。

但，下一秒。

電話再度打來。

廖忘郁蹙起眉毛，就在剛才，她的眼前恍惚了下。似乎，看到了另一串電話號碼？

只是，當她定睛看去時，怒氣再度湧起。

「還是向星北…」

這傢伙，是瘋了嗎？

廖忘郁決定明天把手機帶到學校里去，把這件事做個了斷。

不知什麼時候，月光被雲層隱住，天地間陰晦起來。

「喵。」

她下意識看去，只看到一個離去的黑貓身影，不由微微蹙起眉頭。

自己…要做什麼來著？

===

黑貓踩著月光，優雅地掠過小巷牆壁，忽然止住看向蒼穹。

「悠閑的時間，不多了呢…」

它嘟囔一聲，展現出了驚人的彈跳能力，瞬間跳上了三樓，用爪子撥開窗戶，鑽了進去。

而下一刻。

黑貓被一雙手抓住了。

向星北穿著一身睡衣，嚴肅地盯著它，「怎麼樣，有什麼發現沒？」

「沒有。」

黑貓冷靜地說。

「肯定有！」向星北非常篤定，直接把黑貓拉成了貓條，「快說！你要是騙我，我就……」

砰！

黑貓用爪子拍飛了向星北，打了個哈欠，「你就怎麼樣？」

「唔，嘶嘶……」向星北倒飛出去的撞在了牆上，身上卻沒疼的感覺。但他現在根本沒空想這些，直接跳了起來，心裡像是燃起了一團火，「快說！」

「唉，真是受不了你。」黑貓嘆了口氣，用爪子扔出了一條腕帶，「這是連接星網的智能終端，雖然是便宜貨，不過將來你要是有錢了也得還我，知道嗎？」

「上面鏈接了星網百科，雖然不怎麼權威，不過也算是個了解聯邦的渠道。」

「行了行了，別來煩我了。」

「真的？」

向星北瞬間忘了自己的目的，眼睛發亮的帶上了腕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