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放學鈴聲響起后，隨著大部隊人馬逐漸散去，教室里只剩下了三三兩兩的幾隻。

沒多久，臧青花走了進來，滿意的點了點頭。

「進來吧。」

她的身後，還跟著幾個學生，此時一起走了進來。

寧昭雪也在其中，隱隱位於中心。

意外的是，放學后就不見蹤影的廖忘郁，也跟著走了進來，彷彿是其他班的學生一樣。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忘了。

縱然有人為了玩梗，會去記得世界第二高峰的名字。可身為第三的話，是絕對不會有人記得的。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總是很刻苦的樣子，但廖忘郁的成績比起前面兩個來說，幾乎是呈現出了斷崖式的距離，差距足足有二十幾分。

「人都到齊了。」

臧青花始終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但不管是誰都知道，她的臉色就像六月的天一樣，隨時都會陰雲密布，乃至降下咆哮雷霆，絕對是深不可測的存在。

「來吧，到隔壁的小會議室去。」

不出意外的決定，一群人朝外面走去。

如果各自坐在自己的課桌前，效率當然是遠不如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這樣才能一抬頭就看到對方努力的樣子，以此達到督促的目的，也不會讓某些害羞的同學不敢開口。

可是，某些害群之馬的存在，可是會攪亂學習氛圍的哦？

彷彿猜到了心中念頭。

剛一落座，臧青花老師就拍了拍手，用輕快的語氣下達了沉重的任務。

「大家要各自監督哦。」

「廖忘郁同學，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廖忘郁沉穩的點了點頭，拿出一本小冊子。這讓班上的幾個同學紛紛露出驚恐的神色，悄悄對視了一眼。

這本小冊子就像古代皇帝起居錄一樣，記載著平日班級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中不少都會彙報到班主任那裡，由她親自過目。身為比包青天還要鐵面無私的存在，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絲毫通融，而這也是廖忘郁名聲極差的原因。

但以現在而言，還遠算不上什麼沉重。

臧青花話鋒一轉，笑眯眯的看著向星北，「向星北，你身為年紀第一，有什麼學習的秘笈嗎？」

「那麼，幫忙提高成績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什麼？」

沒等他反對，臧青花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這件事確定了下來，「就這麼說定了。作為學習小組，也是一個實驗對象。你們以後的作業會專門布置，統一交在一起。老師們會抽出時間，專門批改的。」

「！」

直到老師離去，會議室里爆發出了嗡嗡的交頭接耳聲。向星北依然處於石化的狀態。

作業……還怎麼抄？

「安靜。」

會議室里瞬間靜了下來。

事實證明，廖忘郁的氣場即便離開了自己的班級，也依然帶著無比強大的效果。

一時間，只剩下了沙沙寫字聲和翻書聲。

事到如今，向星北也只能捏著鼻子應了下來，畢竟是自己親口答應的事情。

擺爛影響同學什麼的事情，他也做不出來，只能翻開了發下來的作業，百無聊賴地寫了起來。

「好難。」

輕聲嘀咕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齊耳短髮，個頭很矮的池忍冬，此時正抱著筆冥思苦想，看起來完全是一副笨蛋的樣子。

想了半天卻依然停在第二題，

反倒是筆在試卷上不自覺劃出了一道痕迹。她抬起頭快速左右看了一眼，卻像是泄了氣一般，重新進入了鑽研的狀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旁邊不停有問題的聲音響起，氣氛很好，但池忍冬的進度依然停在第二題。她的眼中開始氤氳霧氣，這是向星北第一次見到有人硬生生被題目逼哭。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氣場相斥還是怎樣，這段時間一直沒人來問題。就連廖忘郁都有人光顧，向星北這裡卻一直未曾開張，似乎臧青花所說的「幫忙提高成績」的說辭被言靈封印了，沒有任何同學聽到一樣。

向星北嘆了口氣：「我來教你吧。」

「……」池忍冬微微抿緊了嘴，猶豫一下，才低頭把將試卷推了過來。

似乎是不同的試卷，根據個人情況摸底的，看來臧青花的決定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就有了準備。只是掃了一眼，向星北直接報出答案，讓女孩一呆。

「誒？」

沒有步驟，只有一個答案。

寧昭雪捂嘴輕笑起來，善解人意的說道：「向星北，你這麼教不對，要像老師一樣，把每一個步驟都說清楚才對呢。」

一旁的齊耳短髮女孩也「嗯」、「嗯」的輕點著頭。

「好麻煩…」

向星北嘆了口氣。不同於直接報出答案，此刻他反倒是想了一下，才把步驟列在紙上，簡單講解起來。

儘管如此，對面的那位依然是在夢遊一樣，就差眼冒金星了。

「聽懂了嗎？」

「沒……」誠實的搖了搖頭。

向星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只感覺頭疼無比。

嗤啦。

卷子被收回去了。

「我，我自己想吧…」

短髮少女重新恢復了抱著筆，苦思冥想的樣子，低著頭，將面部表情藏在了陰影之中。

這是觸動自尊心了嗎？

「你自己想到什麼時候啊，真是的…」一旁的寧昭雪少有的嚴肅了起來，「你忘了老師說過的話了嗎？」

「唔咕……」池忍冬的臉上，不由露出緊張神色。

說起來，一班的班主任完全就是暴君一樣的存在。只隔著一堵牆的情況下，完全擋不住對方經常傳出來的，如同雷霆咆哮一般的聲音。如果不是教學成績出眾，怕是早就被舉報大軍淹沒了。

===

過了十分鐘。

看著依然冥思苦想的池忍冬，向星北崩潰的抱著頭，完全失去了信念。

「到底為什麼聽不懂？」

「就這幾個公式，我都快背下來了！……」

池忍冬被那充滿怨念的聲音嚇了一跳，慢慢的低下頭去。但在忽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猛地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銳利。

「說起來，明明是你教的亂七八糟才對吧？」

寧昭雪驚訝的看了過來。

這時，池忍冬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語速飛快，「說到底，這的確是我難以掌握的高端解題技術。可是那裡明明是步驟a，為什麼忽然跳到步驟c了……」

「……為什麼會自顧自的略過呢，難道只要答案就夠了嗎？還有這一條公式，如果沒記錯的話，是數學書上沒有的東西吧？」

「如果你當老師的話，是會把考及格的學生教成零分的吧？」

「——！」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於是整個會議室徹底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小小的身體里，似乎蘊含著爆炸性的能量，說出了一連串話來。

向星北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會議室里，所有同學都驚訝看來。

「……」

忽然的寂靜。

「啊！」

池忍冬像是忽然回過來神一樣，露出了「剛剛的那是我嗎？」的表情，手在空中微微顫抖，彷彿要抓住什麼一樣，終於慢慢低下了頭，臉像是煮熟的螃蟹一樣飛快染紅，就差噗噗往外冒蒸汽了。

「對，對不起…」

「你才不需要道歉。」

廖忘郁雙手抱在胸口，用看垃圾的眼神掃視過來，「這種題目，明明用老師講的方程式去解就可以了。白痴一樣用別的辦法，是在炫耀嗎？簡直就是因材施教的反義詞！」

「真的嗎…？」池忍冬得救一般抬起頭，眼眶裡淚水都在打轉了。

如果是別人就忍了，偏偏是她，尤其是中午還莫名吵了一架的情況下。

向星北冷笑一聲，瞪著滿臉怒氣的廖忘郁。

「以你的成績，可沒資格說這種話吧？」

「哈？」像是被刺痛了一樣，向來冷靜如魔王一般的廖忘鬱氣勢升騰了起來，雙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馬尾隨之彈跳了下，「高分低能的情況也很常見呢。何況，你這種上課趴在桌上睡覺，整天抄作業的人…」

「成績？那種成績，根本就沒有可信度吧！」

火力全開的廖忘郁瞬間將氣氛帶到了另一個高度，整個會議室的同學完全放棄了自習，耳朵齊齊的豎了起來。

一旁的池忍冬都忘了擦掉淚花，獃獃的看著這一幕。

「吵起來了呢……」寧昭雪露出有趣的神色，她抱著雙臂，目不轉睛的盯著戰況。

向星北瞪大了眼睛：「你一直在偷窺我？」

「不要轉移話題。」

似乎憋了很久，廖忘郁冷冷地說，「身為班長，剔除掉這種害群之馬，不是應該做的事情嗎？」

「你這是造謠！」

「只能轉進話題了嗎？看來你已經承認了。」

「行了！」

看著不知不覺逼近自己，氣勢凌人的廖忘郁，向星北拍飛了她的手指，不爽地瞪著她，「整天一副八婆的樣子，我招你惹你了？」

話雖如此，他也心虛了起來。

「——八婆？」

廖忘郁虛虛地眯起了眼睛，怒意像是火山噴發，「有些事，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有，我對你沒什麼興趣，只是非常討厭害群之馬！你這種人……」

她就像拳擊手一樣不停揮出拳頭。

教室的門忽然開了，臧青花笑眯眯地走了進來，「看起來，學習的氛圍很不錯呢。」

廖忘郁立刻舉起手來，一副三好學生的樣子。

「老師，我要舉報……」

「等等。」

臧青花輕輕壓了壓，沒有看她，「大家覺得學習小組怎麼樣？對學習有幫助嗎？」

「做作業的速度快了不少。」

「氣氛很好。」

「有難題也能請教，很方便。」

能到這裡的，每一個都經過了面談，當然不會說半個不好，氣氛一時間活躍起來。

向星北有心想要離開，但是剛剛被揭了老底，一時間有些心虛，不敢開口。

「老師，我能不來嗎？」

等等，這句話……

難道是心裡想法，被不自覺的念出來了嗎？

剛剛始終沒有開口的一個男生站了起來，看起來體型頎長而清瘦，白白凈凈的樣子，標準的好學生長相。

「王若塵，怎麼了？」臧青花有些意外，叫出了對方的名字，貌似是隔壁一班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吞吞吐吐的說，「我家裡，家裡有點事……」

「不行。」

還沒說完就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看著頓時垂頭喪氣的王若塵，臧青花說：「你可是你們班主任重點關注的對象。別說家裡有事，就是想玩，對吧？」

「明明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成績也不錯，為什麼不努努力？玩心太重了，都上高中還這麼……」

王若塵喪失希望的低下了頭。

「對了，你們都帶了手機吧？我建一個企鵝群，你們都加進來。」

臧青花此時才想起了正事，拿出手機晃了晃。

每個人都帶著手機，或是從書包里，或是從口袋裡拿了出來。

「老師，我沒手機。」

廖忘郁舉起了手，大概這一項並不在她立體防禦裝置的範圍內，因此是非常坦然的語氣。當然，如果誰說她沒有爸爸之類的話，就會立刻招來狂風暴雨一般的反擊。

似乎最開始，是從喬南嶼那幫女生的小團體里傳出來的，其中一個在夸夸其談時被班長聽到，直接被一拳打在了臉上。完全超出普通青春少女級別的戰鬥力，立刻把那個女生的鼻子打破了。

雖然這麼想著，但向星北並沒有拿這點攻擊的想法。

「哼。」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廖忘郁瞪了他一眼……是雷達嗎？

不過說起來，難怪她從未在班級群里發言，哈士奇的頭像也一直是灰色的。

原來，是為了剋制自己。

是為了學習，而把手機硬生生放棄了嗎？

「沒事哦，等回去加群也是一樣的。我已經邀請你們了。」

臧青花擺了擺雪白的手，慵懶地坐在椅子上，像是褪去了平時身為班主任的外殼一般：「群主的話，就……給向星北了。每天發布一下昨天的答案。」

向星北已經麻木到波瀾不驚了。

倒是王若塵滿臉激動的樣子，像是到了發情期一樣，目光灼熱。

===

天還沒黑透，路燈已經亮起，有小蟲子撲扇繚繞。

學校門前。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告別。

「誒，鐵華團！」

身後，高瘦白凈的王若塵追了上來，滿臉激動的樣子，「喂喂，別走啊！」

向星北渾身都是一僵，一股不好的預感湧起。

「你是？」

「是我啊，荒狂電光皮卡丘！沒想到這麼巧！」

王若塵興奮地追了上來，像念切口一樣，念出了某個意義不明的名字。

「草。」

向星北轉身就走。

一股巨大的打破了虛擬現實的羞恥感，將他徹底包圍了起來。

王若塵，或者說荒狂電光皮卡丘，是個喜歡在網上玩漂流瓶的孩子。

準確來說是五年前。

兩人在網上已經認識了五年。

記不起是什麼時候，父母的工作總是很忙。再加上沒什麼朋友，對於網上衝浪這種事，向星北幾乎是無師自通。彼時，初上網的他最喜歡做的，就是某些好為人師的事情。

東拼西湊一些答案，放在問答社區上面。

最後還要加上一句。

「麻煩採納哦~」

哦。

如果有時光機，向星北很想掐死當時的自己。

這也就能夠理解，在絕大多數漂流瓶充斥著饑渴問題的情況下，看到一個哭訴自己學習成績不好，被老媽k頭的漂流瓶時，彼時向星北心中的激動之情了。

於是，年齡相近的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跟現實不同，網上沒有相看兩厭一說，以興趣維持的關係非常直率。在達到這個階段前，要麼沉默，要麼不告而別。

無論如何都是讓人輕鬆的關係。

只是，他從來沒想過。

兩人的見面，會是在如此突兀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