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皮試

冰始覺越往高塔走去，便越覺得這高塔不是單純依靠人類能夠建造出的建築物，黑色的圓弧開始遮天蔽日，連那炫目的七彩光芒都在視線之外。目之所及均是黑色的，無法去描述的金屬片。

也就是在這些金屬片上，可以看到許多工人穿著刺眼的橙色服裝，在不斷進行檢修。他們手中的工具觸碰到金屬時，則發出有些炫目的白光。但在地上的冰始覺看來，他們就像是爬行在樹葉上的小螞蟻而已。

而這黑色的葉片之下，則是停靠著許多軍方的車輛，不過大部分都被黑色的布帛所覆蓋，冰始覺也無法通過那凹凸不平的線條來分辨到底是什麼車型。只是下意識地，沿著地面上粗大的白色線條前進。

隨著能夠看到黑色高塔前方的十幾扇大門，站崗巡邏的士兵，冰始覺悸動和擔憂的心也平息了一些。更何況此處的隊伍開始變得龐大。不僅有和他一樣惴惴不安的人，也有一些穿著制服，滿臉疲倦，提著沉重保險箱的上班族在。

只不過，那些上班族卻好像都不約而同地站在了白線的左側，且排列整齊。

而他們，則是零散地在白線的右側。

雖然這樣的描述，冰始覺在網路上曾經看過。在沿江城的官方網站上也有關於前去野餐區所需要的基本準備。比如身份證，戶口本，家庭檔案，無犯罪記錄證明，體檢證明。這些都完全后，還要去黑色高塔內再進行檢查和居住一段時間。

檢查通過的，會前往野餐區。

檢查失敗的，則回到原本的城市生活。

至於野餐區外的事情，則全部保密。

冰始覺的父母也嚴格地遵守了這一點。

「野餐區……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冰始覺只有在課本上才看到過野餐區的一些畫面，亦或者是在一些可以公布的視頻中目睹。一言概之，就是不尋常，不符合邏輯。甚至很難用語言去形容。

「請外出乘坐地鐵的，沿著白線左邊走，要報名前往野餐區的，往右邊走。」刺耳的喇叭聲響起，讓冰始覺抬起頭。看著那中間龐大的喇叭，還有地面上分叉開來的路線。

以及，拿著槍械，筆直站立的哨兵們。

在哨兵的身旁，則有著一個用來登記的二維碼。一陣陣「滴滴滴滴」的掃碼中，冰始覺和隊伍里的其他人得到了自己的號碼，簡單填寫起了個人的信息。

但除此之外，這個二維碼掃出的網站，什麼多餘的信息都沒有。

「非常嚴格啊……」冰始覺環顧四周，在一個轉彎后，他才慢慢找回原本的空間感。因為在原本面對黑色高塔的時候，視線內只有不斷延展的隊伍，還有天空上的黑色牆壁。現在轉過身，貼著牆壁緩緩前行，倒是能夠瞥到城市裡的煙火氣息。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城市的遠方已經有一些學校放學，一些班車也開始從城市周圍的始發站駛出，載著人們從公司下班，或是從學校回到家中。

「43號，冰始覺。」這一次，聲音是從面前傳來的。順著隊伍前進的冰始覺頓時回過頭，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帶有鋼鐵護欄的小鐵門前。幾個士兵和穿著紅色服裝的志願者正在等待著自己上交那些資料。

「在。」冰始覺連忙放下書包，從裡面取出應該有的那些證件。

「沒什麼問題。」志願者比對著手頭和電腦上的信息，對冰始覺點了點頭，將那些資料重新還給他，最上方還有著一張白色的卡片。

上面書寫的數字，便是冰始覺曾經的那個號碼。

43。

「進去后，你根據號碼找到屬於自己的房間。」一旁的士兵說道，「會比較窄，觀察室外會有一個醫生，還有一個和我一樣的士兵。」

「為什……」冰始覺本想問點什麼，但是還是將這句話吞咽到了肚子中。默默地接過了資料，反背書包，將資料放入其中，而白色卡片，小心地攥在手裡。

看冰始覺準備完善，那軍人也點了點頭，走上台階，拉開金屬制的大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潤滑油，以及濃烈的金屬氣息。

冰始覺皺了皺眉頭，這種感覺讓他不是很舒服。

邁上階梯，剛剛走進金屬大門，那沉悶的聲響，便從身後響起。

大門關上了。

「這……可稱不上愉快啊。」冰始覺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幾個小時前，他還是慢悠悠地坐在咖啡館，和自己的編輯聊小說的事情。一個小時前，還在溫馨的家中和父母交談。

現在，卻是在有些冰冷的鋼鐵建築內。

放眼望去，這是一個非常狹窄的走廊。面前便是不同的，用隔音玻璃，以及鐵絲網製作的牆壁。一扇扇加固的鐵門在面前展開。有些腐朽的號碼牌，則是在上方閃爍著淡淡的熒光。

「壓力測試么？」冰始覺自言自語道，「從高聳的黑色高塔，到牆壁周圍的士兵，還有這裡的氛圍感……」

「43號冰始覺，請進入你的房間，我們要進行免疫測試。」機械合成的聲音在通道內響起，讓冰始覺渾身一顫。只能抬起頭，邁開腳步，前去尋找自己所在的房間。

房間並不遠，也如同外面的士兵所說，在門口有著一位手持槍械的士兵，一個全身穿著防護服的醫生，正等待著自己。

「進去吧，因為要進行免疫測試，所以我們這裡的門有三層。」看到冰始覺到來時，一旁的醫生用沉悶的聲音說道，「房間里有床，桌椅。也有臨時的廁所隔間，充電插口也有，但沒有信號。」

「然後呢？」

「待會你會知道的。」軍人對著冰始覺說，幫忙拉開了一旁的金屬大門。

在一系列複雜的機關齒輪咬合中，大門開啟。

刺耳的摩擦聲中，那「回」字形的房間大門，也全部敞開。

穿過三扇大門，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房間卻顯得溫和了許多。淡綠色的，柔軟的床。沙發，椅子，桌子一應俱全。角落裡也有用淡綠色帘子隔開的衛生間。

「測試什麼時候開始呢？」冰始覺走進房間，將書包擱置在桌子上，靠在椅子上詢問道。

「等所有人到齊，在此之前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軍人說道，「不過，我會關上大門。」

「直到免疫測試結束。」醫生接上了話語，他從第二層的狹窄通道饒了過來，在半透明的玻璃牆壁后調配著液體，「正好我簡單介紹一下，你在最里的觀察房間。我在第二層護理房間，軍人在外面第三層監察房間。」

「免疫測試開始后，我會通過牆壁上的孔洞，給你進行皮試。」醫生指了指牆壁上的空間，「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馬上按下房間里的鈴，我會給你幫助。如果感覺到嘔吐，頭暈，等情況，我們也會看到。」

「而外面安排軍人的話，是考慮到有些人在注射皮試藥物後會有一些暴力行為嗎？」冰始覺詢問道。

「是的。」醫生點了點頭，「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的，我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呢？」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失敗是一件好事情。」醫生將試管放在了攪拌機上，「離開之前，你會被抽一管血，拿到一筆補償金。接下來的一年裡，每個月都要去醫院的檢查部門抽血，每一次都會有本地最低限度的錢可以拿。」

「的確是好事情。」冰始覺笑了笑，「而且還不用去冒險。」

「是啊，所以還是小小的出現過敏情況，從這裡離開好。」醫生也在半透明的面罩下笑著。

「一旦通過，就是三個月的野餐區探索。」在第三層的士兵冷冷地說道，「現在死亡率不高，但你不會喜歡的。」

「世界上也沒有輕輕鬆鬆就能賺到錢的工作。」冰始覺嘆了口氣。查看了下牆壁上的窗口，是從醫生所在的部位打開的。

換言之，這是一個單向空間。

「免疫測試十五分鐘后開始，請人員就位。」

人工合成的聲音再度回蕩著，第二層的醫生等待著攪拌器倒計時的結束，軍人則站立在一旁。

至於冰始覺，倒是在房間里端詳著，並從桌上拿起了一份關於免疫測試的說明，悠閑地靠在了沙發上開始閱讀起來。

————

「你這次看中的人，心態馬馬虎虎，湊合吧。」在黑色塔樓內，距離觀察房間幾百米外的一個監控室內，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凝視著沙發上的冰始覺。而其他的屏幕上，顯示的是有些狂躁，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的人們。「不過這高壓測試不夠高壓，應該在城周圍建立封鎖區的。」

「任老大啊，那對於普通民眾來說壓力就太大了。黑色塔樓應該成為一個希望的象徵，而不是一個高壓的象徵。」曾經在塔樓前和冰始覺搭過話的男子開口說道，「而且現在情況還不明朗，如果真的要到了那種時候，我們也沒辦法優哉游哉給他們進行測試了。」

「但不能讓他們太過樂觀……但你說的是，等那時候所有人都得出去。」中年男子點了點頭，「等待測試吧。」

————

「哦……免疫測試用的是稀釋過，且混合了大量藥物的野餐區液體。」冰始覺查看著單頁上的內容，「這種液體經過了海量的動物實驗后，現在已經可以在人體身上使用。」

「如果注射后，在五分鐘內，皮試區變紅，同時副作用明顯，就代表被試者身體無法承受野餐區的污染，但體內也產生了某種抗體。這時候醫生會直接觀察到，進入房間進行搶救。

等平息下來后，一年內可以去醫院抽血，為疫苗的製作貢獻。每個月一筆的錢，就是這樣來的。」

「反之，注射后的五分鐘內，皮試區域變成了藍色，則證明被試者體內已經中和了野餐區的污染，便可以在野餐區探索，甚至可以不穿防護服進行物品的搜索。」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中和后，身體會因為消耗大量能量進入虛弱狀態，這個時候，請躺在床上，按下呼叫鈴，醫生就會來了。」

「如果真的虛弱到無法按鈴，醫生也會在旁邊時時刻刻觀察，所以請放心。」冰始覺看完了單頁，那倒計時也差不多走到最後。便來到了柔軟的床上躺下，看著那長方形的牆壁打開，醫生嫻熟地給胳膊消毒。

而士兵，則是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槍械。

「有什麼不舒服的要馬上說。」醫生將針管內的空氣推出去，小心地讓那流淌出去的液體滴入垃圾桶中，隨後走向了冰始覺的身旁。

「會的。」

冰始覺說道。

皮膚被刺破的刺痛，液體在皮膚下鼓脹的感覺令人不快。

不過，這一切和綠色的液體在皮膚下隆起的視覺衝擊比起來，倒顯得溫柔許多了。

「記得按鈴。」將零點幾毫升的液體注入皮膚下后，醫生便抽回了手，反鎖了窗戶。

「……知道。」冰始覺的目光，緊緊盯著皮膚處的綠意，等待著顏色的轉變。

是變為令人狂躁的紅色。

還是不怎麼愉快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