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番外12
中秋宮宴一直到二更才散,回來時人困馬乏,姜知意靠著轎子里合著眼,聽見外面沈浮叫她:「意意。」
身上懶洋洋的,姜知意嗯了一聲,打起轎簾,看見沈浮跨馬跟在轎子旁邊。
天上一輪圓滿的月,光亮灑下來,映得他濃眉重睫的容顏也浮著一層銀白月華,他彎腰低頭靠近她,姜知意覺得古怪,平時他看起來總有些清冷,然而此時,他微微彎起的唇,格外幽深的眼眸卻有種春水般的柔軟,也許是方才宴席上蜜酒喝得多了,此時有些眼花吧。
「意意,明天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沈浮在向她說話,湊得很近,呼吸里有御酒雪醅的香氣,熏熏然的,引得她也有些醉了。
身上懶得很,姜知意只是半閉著眼睛靠著墊子:「去哪裡呀?」
「出城走走去。今天要入宮伴駕,又要陪母親過節,明天我們兩個單獨出去走走好不好?」沈浮越說越輕,看見她低垂的眼皮越來越低,似要合上一般,她困得很,頭歪在轎壁上,鬢邊几絲碎發落下來,蜿蜒地往纖長的脖頸里去,看不見了。
突然覺得口渴得厲害,喉結滑了一下,沈浮低著眼,闖進來的,儘是她細膩光潔的肌膚,像雪,又是香的,暖的。YushuGu.cOm
她大概睡著了,沈浮不敢再說,定定神想要幫她合上帘子,她卻忽地又開了口:「去哪兒呀?」
聲音粘粘的澀澀的,粘在耳朵里,粘在心上,她依舊合著眼,大約是在入睡的邊緣想起來,問的這句話。
連耳朵里也癢起來,心裡頭更是,沈浮很想抱她在懷裡,讓她靠在轎壁上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他可以做她的支撐,必定要比轎子里舒服得多。然而她快要睡著了,他不能驚擾她,沈浮的聲音輕得很,像平時哄著念兒睡覺一樣:「去城外,那裡。」
他彎著腰低著頭,靠得她很近,他嗅到她鬢髮間呼吸間蜜也似的酒氣和她的香氣,可是她沒再回應,她睡著了。
宮宴冗長繁瑣,她是真的累了困了。沈浮想看著她睡,又怕夜風吹到她,帶著不舍輕輕放下轎簾,吩咐轎夫們抬得更穩些走得更慢些,催馬跟在邊上。
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中秋的夜,人們總是捨不得睡,總要與親人愛人相伴終夜,沈浮緊緊守著轎子,聽見遠處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不知道哪裡的桂花開了,熾烈熱鬧的香氣。
中秋的夜呢,沈浮抬眼看著天上的圓月,明晚的月亮當是同樣的圓,到時候,只有他和她,屬於他們兩個的團圓夜。
轎子不緊不慢往回走,進大門換了小廝抬著往裡,停在垂花門前,丫鬟正要上前喚醒姜知意,沈浮攔住了:「別吵醒她。」
他打起轎簾探身進去,抱起了姜知意。
像羽毛,像甜夢,輕輕落進他懷裡,又像是千鈞重擔,讓他全身都緊繃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吵醒她。
沈浮慢慢向里走著。她睡得很沉,嫣紅的唇保持著流麗的弧度,夢裡也是笑意,她會夢見什麼,夢裡會不會有他?
一念至此,心裡的癢突然就難以抑制,真想闖進她的夢裡,更想夜夜伴她入夢,吻她柔軟甜蜜的睡顏。
然而不能呢,月光亮如白晝,丫鬟僕婦簇擁著,她的母親還在旁邊,沈浮極力壓下渴望,將姜知意抱進房裡,門前掛了水晶簾,趁著低頭側身的剎那,飛快地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滑,軟,像吻著花瓣,滿身滿心都是香。
只是這一吻后,今夜註定是要相思入骨,難以入睡了。
姜知意一覺黑甜,醒來已經日上三竿,念兒比她醒得早,咿咿呀呀在隔壁「說話」,姜知意小小地打了個呵欠,昨夜是怎麼回來的?竟然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意意,」聽見沈浮在外頭喚,「我來接你。」
接她?做什麼?姜知意回想了一下,昨夜睡著前的片段模糊地回來腦海里,他那時候恍惚說過,要帶她一起出去走走。
去哪裡呢?披衣下床,在洗漱的間隙里問他:「去哪裡呀?」
沈浮候在外間,聽見裡面隱隱約約的水聲,她在洗臉呢,她現在做這些私事已經不怎麼迴避他,他們一天比一天親近,比夫妻也不差什麼。
但他還想更進一步。沈浮道:「去城外,山上。」
他沒有細說,姜知意卻一下子明白了,是去田莊那邊,他們初相遇的地方。絹帕拿在手裡,半晌才擦乾淨了臉上的水珠,他想去那裡呀,那個地方,有他們無數回憶的地方。
沈浮緊張地等著她的回答。她昨夜睡著了大約是沒聽見,此刻她又遲疑著,她不想去嗎?
半晌,屋裡的水聲又響起來,她在漱口,又過片刻,軟軟的聲音傳進耳朵里:「好呀。」
沈浮長出一口氣。她答應了。一下子雀躍起來,歡喜說道:「吃完午飯你睡了覺再走吧,不用趕得太急。」
帘子打起來了,她眉眼間帶著不曾擦乾的水汽,鮮嫩得像剛樹的桃子:「好。」
心頭的癢火燒火燎地又起來了,沈浮跟在她身後,想起準備今晚與她的說的事情,心臟狂跳著,呼吸緊繃著。
她會答應嗎?時間沒隔多久,他也許不該這麼心急,可他等不及了,一天不把他的名分定下來,他就一天無法安眠,更何況,這刻骨的相思除了與她日夜廝守,根本沒有別的任何辦法可以紓解。
他等不及了,哪怕註定還是落空的希望,他也要再試試。
天氣不冷不熱,微細的風拂著臉頰,一個多時辰后,車馬在田莊前停住,沈浮扶著姜知意下了車。
抬眼一望,依舊是熟悉的山水田園,三月里那場動蕩彷彿還在昨日,姜知意下意識地握緊了沈浮的手:「還疼嗎?」YUShUGU.COm
沈浮知道,她是說背上的傷口,忙道:「早就不疼了。」
傷口雖然深,但他用心調養,姜遂又傳授他一套幫助恢復肌肉的動作,他每日里都要練上幾遍,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到沒受傷的狀態,但看樣子再過幾個月就能全好了。
沈浮握住她的手往河邊走去:「晚上我們就在這邊吃飯賞月,趕在二更前回去就好。」
秋意薄薄,水邊的蒲葦抽了穗,雲霧般搖蕩著,姜知意看沈浮從僕從手裡接過一個罩魚的簍子,這讓她大感意外,笑問道:「你還會這個?」
「會的。」小時候饞了時,會偷偷拿撮箕籮筐之類到河裡撈魚,是難得打牙祭的機會,這魚簍子比撮箕更好用。
他拿著簍子沿河走了一陣,揀了最可能有魚的地方沉下去,姜知意在邊上看著,見他彎腰低頭,一處處查看著水草游魚,神色的認真絲毫不亞於辦公事,文人雅士按理說不該沾染這些俗事,便是沾染了也該是垂釣,尚有幾分出塵世外的超逸,何曾見過這樣帶著魚簍到處找地方的?卻不是成了漁翁。
她越想越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沈浮回過頭來,正看見她燦若煙霞的笑容,
那些話就在嘴邊,恨不得立刻就說,然而不行,他這些天反覆琢磨反覆推敲,若想多些把握,總要氣氛合適,眼下太倉促了,他得再耐心些,再等等。
下好魚簍,姜知意與沈浮沿著河邊走著,澄碧的天空高而深遠,白雲閑閑飄過,鳥雀掠起又躲進蘆花盪里,這秋日的郊野,總讓人萬慮皆空。
她已經很久不曾這般悠閑自在,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只是這樣在秋日的暖陽底下,無憂無慮地走著了。
「意意快看,」沈浮仰著頭,指著天邊,「那邊有一隻鷹!」
姜知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碧色背景下黑色的鷹隼近乎靜止地滑翔,張開的雙翼分明沒有動,然而倏一下,已經在更深的天空里。真是神奇啊。
傍晚時野炊的炊煙升起來,從家中帶了各種吃食,只需要熱熱就能吃,魚簍里大大小小抓了十幾條魚,還有些蝦米,沈浮拿一把小刀在收拾,怕腥氣熏到姜知意,只讓她在遠處坐著,姜知意一手托腮坐在胡凳上,看他刮鱗去腮,清理內臟,小的裹了菜葉塞進柴灰里燒,大的在油鍋里煎好,燒水做湯。他動作熟練得很,姜知意想笑,又覺得鼻尖酸酸的,這些事情他必是做了許多回才能如此熟練,他從前過得是什麼日子?她以為很了解他了,然而這些天里再看,其實也少得很。
湯燒開了,咕嘟嘟翻騰著,濃濃的白色,沈浮蹲在河邊拿皂角洗手,洗了幾遍又聞了幾遍,確定手上沒有氣味了才走過來,挨著姜知意坐下:「意意。」
姜知意覺得他是要說什麼,安靜地等著,然而他又沒說,只是帶著淡淡的笑:「這樣真好。」
是呀,真好。
飯菜很快得了,魚湯鮮美,燒好的小魚細嫩得像豆腐,姜知意從從不曾吃過這樣鄉野的做法,嘗了一口:「好吃。」
「那我以後天天給你做。」沈浮忙道。
姜知意嗤一聲笑了:「不要。」
「怎麼了?」沈浮有點慌。
「廚房上有人呢,又不是請不起人。」姜知
沈浮的手:「還疼嗎?」
沈浮知道,她是說背上的傷口,忙道:「早就不疼了。」
傷口雖然深,但他用心調養,姜遂又傳授他一套幫助恢復肌肉的動作,他每日里都要練上幾遍,雖然還沒有完全恢復到沒受傷的狀態,但看樣子再過幾個月就能全好了。
沈浮握住她的手往河邊走去:「晚上我們就在這邊吃飯賞月,趕在二更前回去就好。」
秋意薄薄,水邊的蒲葦抽了穗,雲霧般搖蕩著,姜知意看沈浮從僕從手裡接過一個罩魚的簍子,這讓她大感意外,笑問道:「你還會這個?」
「會的。」小時候饞了時,會偷偷拿撮箕籮筐之類到河裡撈魚,是難得打牙祭的機會,這魚簍子比撮箕更好用。
他拿著簍子沿河走了一陣,揀了最可能有魚的地方沉下去,姜知意在邊上看著,見他彎腰低頭,一姜知意與他十指緊扣,慢慢向山上走去。心頭還有些恍惚,這還是沈浮嗎?那個冷淡不近人情的謫仙人,幾時成了會看孩子會做飯,會放燈逗她一笑的凡塵男子?
原來情之所鍾,真能讓仙人折腰下凡。
草叢裡樹枝上,無數羊角明燈錯落有致,暖黃的一團像星子,照亮往前的路。頭頂上是一輪圓月,大大的低低的,像皎潔的玉盤,安靜地掛在幽藍的夜幕中。
雖然不是十五夜,但這十六的夜月,也是同樣圓滿,同樣明亮呢。
山坡不很高,他們手挽著手,很快到了頂上,沈浮停住了步子,低頭看她:「意意。」
月光燈光,風聲蟲聲,一切嘈雜著湧進眼中,湧上心頭,唯一清明獨立的,是眼前的沈浮,他硃色衣衫的下擺隨著微風搖搖晃動著,漆黑眼睫間,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姜知意隱約猜到他要說什麼,有些恍惚,心頭腫腫脹脹的,許多事湧上來,亂紛紛地想不清楚,也許情感,本就是這樣剪不斷,理還亂吧。
「意意。」沈浮還在喚,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眼尾有細碎的亮光,他在怕。
姜知意在沒有想清楚之前,伸手撫了他的眼尾:「浮光。」
指尖有薄薄的濕意,這動作,讓沈浮突然得了無數勇氣,握了她手貼在臉頰上,他便靠上去,整個人都要貼著她:「意意,我們成親吧。」
害怕著期待著,許久,聽見她低低的回應:「嗯。」
狂喜像山火一點,迅速燎原。沈浮用力摟住姜知意:「意意。」
她柔軟的身體在懷裡,緊緊貼著他,她柔軟的聲音在耳邊,暖暖的拂他的心:「浮光。」
月亮在她肩頭,圓滿明亮,雖然遲了一天,但是,也還來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