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40 吸引

若讓約書亞用段落來描寫他的十項喜好,他會這樣寫：

【我喜歡甜甜圈、葡萄、草莓帶給主人味蕾的刺激；我喜歡從小巷飄來的風，香味分子附著在塵埃和顆粒上，讓我嗅到主人手上殘留的玫瑰花香；

我喜歡主人的手,明明我知道,那只是由27塊骨頭、28個關節和33塊肌肉構成的人體器官,明明,我無法感知被他觸碰的感覺，但當他用手撫摸我的發，當他為我洗澡時,我感到舒適且平靜；

我喜歡主人的睫毛，當我蒙住他的眼睛時,睫毛掃過我的手心,那個剎那我竟像恢復了一些觸覺，感覺有些癢；

我喜歡他的眼睛,我想通過他薄薄的角膜，侵入他的神經,感受他複雜、豐富的思維和需求；

我喜歡他濕潤的嘴唇,那兩瓣黏膜，明明只是消化道的起始而已,每次都讓我挪不開眼；

我喜歡主人。】

宋曜看到約書亞的答案后，耳根有些發燙，有些吃驚和欣喜，又有些擔憂。

先說為何擔憂。因為他意識到這十項都跟他有關,這意味著約書亞的「喜好」被他深深影響了。他想要的，是約書亞發自內心的、獨立的選擇。當然，他很快又釋然了，因為人本身的喜好,就是會受到影響，總是容易「愛屋及烏」。更重要的是，約書亞是靠主人接觸外界的，他還只有三歲，現在的他知道的太少了，他的世界太過狹窄，只有主人。由此，宋曜也會想，是否應該擴大約書亞的交際面呢？

再說驚和喜，為了確認，他抬起右手，輕輕按上約書亞的左胸。

約書亞疑惑：「主人在做什麼？」

宋曜：「感受你的心跳。」

宋曜的舌尖輕輕彈了彈上顎，慵懶地數著：「咚……咚……」。

評價：「很平靜，很沉著。」

敏銳、聰慧的約書亞明白了：「主人是想知道我是否真正感到愉悅，因為真正愉悅時，心跳會加快。」

「當小孩看到喜愛的玩具，也是會心跳加速的。可是戀愛里的心動是完全不同的，心跳會非常快，會面紅耳赤，口乾舌燥。說實話，我被你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心動了呢。」

約書亞聽不太懂宋曜的話，只有先記上。

天知道宋曜在第一個世界還完全不懂，現在都當宋老師了。

宋曜已經明白，現在對約書亞而言，喜歡主人，和喜歡一盆花一隻鳥是一樣的。他還有很多很多需要教給白紙一樣的機器人。不過，能夠獨立列出十項喜好，已經讓人欣慰了。

所以當他發覺約書亞露出沮喪的神情時，輕輕揉揉他的發：「你已經很棒了，本來吧，你臉上一丁點表情都沒有，現在學會了好幾種表情了。這項作業本來讓你三天之內完成，結果你才花了一天時間就完成了！」

約書亞立馬挺直了脊背，眼中又有了光：「那主人，會給我獎勵嗎？」

宋曜：「你想要什麼獎勵？」

約書亞：「我想知道主人喜歡什麼。」

宋曜：「你有那麼多關於我的資料，你會不知道？」

約書亞：「關於主人的喜好，我記錄得並不多，而且，主人的喜好也可能會隨著時間改變。」

宋曜：「好呀，那你問。」

約書亞：「主人最喜歡哪三種顏色？」

宋曜：「白色、金色、藍色。」

約書亞：「主人最喜歡哪種味道？」

宋曜：「甜，但這個還是要控制……」

約書亞：「主人最喜歡什麼花？」

宋曜：「玫瑰。」

約書亞：「主人喜歡什麼音樂？」

宋曜：「輕音樂。」

約書亞：「主人覺得什麼是最美的。」

宋曜：「這個問題有些大呢。」

約書亞：「就是看到什麼美景容易平靜下來，主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宋曜：「玫瑰園，夏日山川，海洋世界，宇宙。」

約書亞還想問，宋曜說：「以後可以慢慢了解，不著急。」

此時，提示音響起。

【恭喜，好感度+5%，總好感度11%。理由：達成了基礎關心和基礎了解。】

【好感度+2%，總好感度13%。理由：約書亞有了偏好。】

【好感度+2%，總好感度15%。理由：約書亞有了好奇。】

【友情提醒，約書亞有了秘密計劃。】

最後一條讓宋曜有些感興趣，這孩子能有什麼計劃呀，讓他有些期待。

目前，關於「愛」的關鍵詞之一「了解」，進度還不錯。

他和約書亞還挖掘了其他詞，如「感官」、「關心」、「喜好」和「好奇」。教學在緩慢進行中。

*

警方公布了襲擊原因。

那群極端分子憎恨科學家，憎恨貴族，屬於典型的「仇富」犯罪者。不過，二十年來，還沒有犯罪分子在「安全區」行兇，這就是為什麼約書亞沒有阻止主人繼續往邊緣行駛的原因。

最讓宋曜印象深刻的，是頭目的那句話：這不是高貴的宋博士嗎？您的心態可真好，害了那麼多人，還敢來這兒呢！

宋博士這個人設有害過人嗎？

宋曜讓約書亞調取相關信息，結論是，沒有。

但是諾亞集團被認為只為富人中的VIP服務，尤其早期的機械義肢，不少窮人都極其需要，諾亞卻放任富人抬高市價，壟斷市場，讓二十年前由於戰爭導致殘疾的窮人陷入了絕望。這些窮人沒有機械器官，沒有高級晶元，沒有高端裝備，他們肯定打不過富人。但他們依然團結在一起，對前往貧民區的富人發起過攻擊，當年那些犯罪者都被關進了監獄。但是法律是無法消滅這些反叛者的，在這種貧富差距極大的世界里，仇恨只會愈演愈烈。

關於二十年前那場戰爭，簡單來說，就是富人聯合窮人抵抗外星勢力入侵，所謂保護「我們的家園」，窮人很上頭地幫助富人，也確實有一些窮人因此躋身到富貴圈中。結果戰爭一結束，富人就稱，家園也得買得起房買得起教育裝備才行，他們並不願意將勝利果實分享給窮人。於是窮人便被擠出他們的圈層，變成了遊離在外的落難者。窮人往往都沒有給自己買保險，於是，被戰爭啃噬成殘疾的窮人，甚至沒辦法住進醫院。

宋曜看了這些，只能說這樣的世界觀，他作為諾亞集團的首席科學家，諾亞集團的代表人物之一，不被仇恨才怪。這次是被當成靶子了。

他確實沒有「劫富濟貧」、「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他以後能做的，是以下兩點，一，注意安全，二，以個人之力幫助窮人。

*

周五的夜晚，宋曜很累了，依然失眠。

充好電的約書亞還是像昨晚那樣，安靜地抱著他。

眼皮會重一些，但還不至於睡著。

宋曜的腦海中閃現著各種畫面，時而有些頭疼，時而有些煩躁，也不知幾點了，才終於貼著溫暖的機器人，進入了夢鄉。

關於失眠這點，宋曜想過，現在科技這麼高端，能不能戴個什麼頭盔，徹底控制自己的意志？約書亞解答，長期選擇被外物操縱意識，很容易失去意志。宋曜也就放棄了。

周六早晨七點，宋曜起了。

明明是周六，但宋博士是個工作狂設定，一般周六還會去實驗室。而且諾亞也挺壓榨人的，上午安排了個會議。宋曜可沒什麼事業心，該熟悉的他都熟悉了，他只想去當條鹹魚，看著差不多就回來吧。

本來心情有些不爽，宋曜發現床邊放著一朵白玫瑰。

房間里流淌著安靜的輕音樂，那是鋼琴和大提琴的合奏。

早餐已做好，變得更加豐富。餐盤裡還放著他昨日喜愛的新鮮草莓。

他看見了廚房裡那個高挑的身影，心想：這個可愛的機器人，又是幾點起的床，幾點準備的這些小驚喜，幾點開始做早餐的呢？

高挑的身影已經朝他轉過身來，恭敬地說：「主人，我五點起的床，六點將驚喜準備好，六點半開始煮的早餐。」

宋曜眼睛瞪得大大的：「我睡著后你才睡的吧，五點就起了，你不用睡覺嗎？」

約書亞：「我只需要充好電就行了，不需要睡眠的。」

「你真的不需要睡眠嗎？我不信，除非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黑眼圈。」

宋曜說著，便朝約書亞靠近。

約書亞背抵白牆，垂頭僵硬地望著他的主人。

戴著金絲眼鏡的主人朝他湊過來，正在仔細找約書亞的黑眼圈。

金絲眼鏡背後的那雙眼，如同山崖盡頭最澄澈的灰藍色寒潭——這樣的畫面只出現在傳說里，出現在約書亞的資料庫里。而此刻，約書亞以為自己看到了傳說，那雙眼承載著寒潭中最為澄澈的水液。

近在咫尺的臉太乾淨了，而在主人的右眼下，偏偏有那麼一顆小痣。

約書亞有些疑惑，為何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注意過主人的這顆痣？

明明這般奪目。

此刻，約書亞的大腦中，冒出了奇怪、自發的指令，他想要摘掉主人的眼鏡。

因為這副眼鏡，擋住了眼，擋住了痣，擋住了他的讀取路徑。

這副眼鏡讓他無法穿透主人的虹膜，閱讀主人的思維。

整個過程，也就半分鐘罷了。

約書亞卻感覺大腦過載，好似過了好幾分鐘。

主人總算放過了他：「年輕人就是好，睡眠不足也沒黑眼圈。」

這天早晨，約書亞獲取味覺數據時，好像沒有平時那麼敏捷。

宋曜倒是熟練了，看到手指過來就張口。

宋曜出門后，約書亞就著主人咬過一口的披薩，咬了一口。

他緩緩咀嚼，零零散散的味覺信息冒出來，那大概是，咸。

又就著主人咬過的蘋果，咬了一口。

有著淡淡的，甜，或許。

他分別將主人吃過的，都嘗了一遍，卻沒有滿足之感。

他的腦海中好像掛著沒有回應的程序，讓其它數據也跟著焦躁起來。

他自言自語：「我並不是，想嘗這些。」

「那麼，約書亞，你到底想嘗什麼呢？」

*

主人走後，約書亞收拾餐桌，發現主人忘記帶午餐。

於是，整整一上午，他都挂念著這件事。

對於機器人而言，所謂的挂念，大概就是一開始冒出一個：主人忘記帶午餐了。之後，便是密密麻麻的。

作為仿生機器人，其實不該獨自出現在公共領域，除非提前預約。

在這個世界上，仿生機器人是主人的附屬，永遠跟在主人身邊。約書亞又是宋博士製造出來的最新品，全球獨有一個，沒有公開過，集團大多數人都沒見過他，約書亞明明可以用其它辦法將午餐帶給主人，況且，忘記帶午餐了又如何，諾亞集團的食堂絕對不會讓他的主人挨餓。

可他就是想要自己把午餐送過去。

他獨自離開了房間，來到宋曜工作的88樓。

約書亞外形出挑，吸引了眾多目光。

女職員輕喊：「哇，那是誰啊，長得可太好看了！」

「那張臉……是不是我們公司做的新品？簡直絕了……」

可是馬上就引來訕笑：「戴著項圈呢。」

男研究員A攔住約書亞，不懷好意：「什麼時候仿生機器人也能獨自來這種公共領域了，提前申請了嗎？」

男研究員B說話更難聽：「誰家的性偶吧，在家伺候就行，還出來拋頭露面，羞不羞啊？」

約書亞聽到這些話，面無表情，只是輕聲說：「請你們讓開。」

他的反應讓這些人更加生氣。

此時此刻，他們作為人，就顯得那麼高高在上。

況且他們還是諾亞的高級研究員，一個仿生人膽敢獨自出現在他們面前，活該被他們發泄。

突然，一人接過約書亞手中的午餐，摟著他的胳膊：「我忘記拿了，正愁中午要吃什麼呢，還好你帶過來了。」

這些人一看，嚇了一大跳。

「宋博士！」

「宋博士的……仿生人？」

「那個，傳說中的，約書亞？！」

宋曜對男研究員A露出清淺的微笑：「是我讓我家小孩來這裡的，你對我有意見嗎？」

男研究員A馬上賠笑：「宋博士……不敢不敢……絕對沒意見……我們不知情……剛才只是在開玩笑……」

宋曜再看向男研究員B，掃了一下他頭頂上的簡介：「你是老曾門下的研究生吧，XX大學畢業，是個高材生呢。」

提起大學男研究員B還是有點嘚瑟的：「不敢當不敢當……」

宋曜溫溫柔柔地嘆息：「你確實該比仿生人優秀啊。」

男研究員：「……」還是宋博士明事理。

宋曜微微蹙眉：「可是啊，我家小孩智商比你高，學術比你專業，武力值比你強，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有禮貌。你張嘴閉嘴就是性偶，想必對這個名詞很熟對吧，你家有嗎？還是說，你自己……」

宋曜故意不說完，單邊眉輕輕挑起，明明在罵人，就是非常好看。

男研究員簡直氣瘋了，面紅耳赤，還不敢反駁。

所謂性偶，就是專門提供性.服.務的機器人或人類，說白了。一般這些服務都是秘密進行的，比較難以啟齒。

宋曜哈哈笑了兩聲：「你們這麼生氣做什麼，我也是在，開、玩、笑呀。」

說完拉著約書亞揚長而去。

圍觀的人震驚了。

「宋博士，竟然說了這麼多話……」

「以前只覺得他孤僻，沒想到他這麼會罵人……」

「他對約書亞，也太寵了吧，我居然開始羨慕一個仿生人了！」

「你們不覺得……宋博士罵人的時候，超級美嗎？我都快被美暈了……」

「說實話，要是他對我說『性偶』兩個字，我會感覺被調.戲了呢……好害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