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3 回家

主神空間門,光腦中的數據在發生變化。任西暝的紡錘狀腦電波變成了低幅快波，每秒鐘13次以上。體溫上升，心率和血壓升高,手指輕微顫動。

終於,任西暝睜開了雙眼。他取下頭盔，摘除身上的各類導管和隱線,有些艱難地撐起身來。他凝視著自己瘦削、慘白的雙手,有些恍惚。

【變胖不少的鼠統欣喜若狂,在任西暝身邊飛來飛去：你總算醒了！】

【任西暝：……時間門。】

他的身體太久沒說話，聲音嘶啞。

【鼠統：按照現實世界的時間門來算的話，已經過去了三年。】

【任西暝：三年啊。】

任西暝走下病床，可是，竟完全無法站立。其實，稍微走幾步路，他的心率就變得很快,渾身冒汗。鼠統立馬化作另一個他,將他扶起,坐在光腦跟前。

【鼠統：你畢竟在虛擬世界躺了四十多年了，一直只吸收營養,沒有正常進餐過。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和生命力,恐怕到了現實世界得坐一段時間門的輪椅了,必須好好調養，好好恢復才行。】

【任西暝緩了緩，才說：嗯。】

光腦中展現出現實的場景。

此刻正值春季,桃花盛開，春意盎然，春雨紛紛,人們撐著雨傘在高樓大廈中穿梭。

任西暝迷茫地望著這樣的畫面。說實話，他沒想過自己還會回到現實世界，所以他做得很絕。現在可如何是好，他的哥哥必然已經忘記了他，而他身無分文，現在的身體也……

忽然，他想起了哥哥不斷對他說的那幾個字「我會等你」。

他好像又有了力氣。

他對自己的生本能說：準備走了，回來吧。

生本能開心地「嗯」了一聲，回到了本體。

任西暝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動作著，他銷毀了一切數據，開啟了通向現實世界的通道……

電子音響起：

您將在三十秒內回到現實世界。

30，29，28……

*

今天秘書小姐姐跟宋曜說：「總裁，外面的桃花開了一條街呢，可漂亮了。」

宋曜下班時，專門去外邊逛了逛。茂密的桃花如淡粉色的彩霞，還有大片瑩白色的槐花，彩蝶飛舞。樹下的地攤擺起來了，不少年輕情侶在樹下拍照。

他撿起幾片晶瑩的花瓣，總覺得桃花、槐花對於他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但他不知道到底有什麼特別的。這種感覺在三年前還要嚴重一些。

三年前，他失蹤了一個月，回來的時候病了一陣子，醫生說他的身體沒有異常，只是太勞累了，需要靜養。

他記得當時，君君淚眼汪汪地問他：「天哪，任西暝終於放過你了嗎？他人呢？」

宋曜：「任西暝？」

任西暝？這個陌生的名字，是誰來著？

宋曜：「任西暝不就是N年前父親帶回來的小孩兒，在家裡沒待多久，後來又送回去了嗎……你突然說起這個名字，我都沒反應過來，為什麼突然提到他？」

當時君君愣了好一會兒，擦擦眼淚：「啊，沒什麼，你人沒事就好。」

宋曜在家的那段時間門，君君帶著傭人將大宅好好收拾了一遍，扔了不少沒用的東西，還用艾草熏了熏，說是去除晦氣。有一個房間門，裡面的東西特別凌亂，君君花了挺長時間門整理，將那個房間門當成了雜物間門。宋曜每次走進去，都會感覺頭疼，君君說，頭疼也正常，畢竟太亂了，誰看都頭疼。

可是即使頭疼，宋曜也常在晚上失眠時去那個房間門，那些東西大概都是他自己買的吧，但他沒有印象，他意識到，那場怪病讓他丟失了一些記憶。

牆壁上的貼紙早就被撕了下來，可是還留著奇怪的塗鴉。

一條黑蛇纏在精美的十字架上，對著中央的骷髏頭張嘴，露出紅色的蛇信。荊棘纏繞在十字架上，割傷了黑蛇。玫瑰由鮮血滋養，紅得十分艷麗。

看到這樣的圖，他只感到頭痛欲裂，連帶著心臟也在抽痛。

後來，那間門倉庫被鎖了起來。

宋曜長期失眠、做噩夢，可是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噩夢。

頭一年，宋曜諮詢了心理醫生，進行了催眠治療。

催眠治療並不順利，后又用了其它手段，心理醫生認為宋曜的軀體問題，是由創傷后應激障礙導致的。對於失憶，醫生猜測，可能是心因性失憶，和創傷相關。以後還是可能恢復記憶的。他的障礙比較輕微，有快速好轉的傾向，只要配合藥物治療，應該很快就會恢復。

宋曜簡直莫名其妙，他不認為自己經歷過任何創傷。不過，按照醫生的推薦療程，大概治療了七八個月的時間門，他的睡眠幾乎正常了，一周大概失眠一兩次。後期醫生依然給他開了一些安眠藥物，失眠時吃上半顆足矣。

其實失眠還好，畢竟隨著年齡的增長本來就容易焦慮和失眠。除了失眠這個毛病，他在日常生活中，經常都會有很強的既視感。

沿著桃花路走了一陣，他不打算開車。

春雨綿綿，宋曜撐著黑傘走在繁華的商業街，街邊儘是五花八門的小吃。噴泉旁，還有小孩在細雨里玩飛天箭，小東西亮起夜燈，像小降落傘那般從高空降落下來。宋曜望著那些稀奇玩意兒，看著咬著冰棍的小孩，眺望五彩斑斕的巨幅廣告……一切，都有著極強的既視感。

他獨自踩在雨水中，卻總覺得身邊，應該還有一個人。

他跟著人群走進地鐵站，乘坐電梯，安檢，刷一維碼，又坐電梯，等

地鐵。如此枯燥乏味的事，卻讓他心安。曾經的他出行從來都是坐私家車，這三年卻格外喜歡乘坐地鐵了，人果然是會變化的吧。

這三年，他身邊的人也發生了變化。

他的父母順利離婚，母親回到了法國，他每年年末會去看她。離婚後的父親雖然元氣大傷，也算是終於清醒了，將精力放在事業上。君君是去年結的婚，他有去參加婚禮。

其實周圍的人都以為他會和君君結婚，但是三年前生病的那陣子，他和君君說清楚了，他們是青梅竹馬，確實是好朋友，但是沒有那之上的感情。於是兩人依舊維持好友關係。

這三年，他一心撲在事業上，把宋氏集團做得更大了，感情上卻一直沒有進展。有相過幾次親，每次都是去吃頓飯，就沒有然後了。

他莫名覺得自己在等一個人。

他不知道是誰。

只要他等到了這個人，就算沒有藥物，他也能睡得很好。

只要等到這個人，他不會再有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只要等到這個人，他就能想起一切。

他獨自回到偌大的宋宅，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他獨自一人時，還挺愛看電視的。電視里總是有很多人在說話，至少能讓這個死寂的空間門有些生氣。

電視上正在播放有關宇宙的節目，名為《死而復生的恆星》。

這顆恆星被稱為。

「事實上，研究員在距離地球大約一萬光年的氣體雲中發現了一顆罕見的恆星。這顆恆星似乎已經從它的宇宙墳墓中『死而復生』，這是仙后座中兩顆『死亡』恆星相互碰撞的結果。」

宋曜看得有些入迷。

突然，他聽到了異響，重物接連摔在地上的聲音。

奇怪了，這會兒，傭人都回去了。整個宋宅就只有他一人。

他從抽屜里拿出防身用的軍刀，無聲前行。

窸窸窣窣的，有人企圖開門。

那聲音，來源於倉庫。那個每次進去，都會讓他頭疼的房間門。

但是奇了怪了，倉庫總是鎖著，只有宋曜有鑰匙，怎麼可能有人被困在裡面？

宋曜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敲了敲房門。

果然，馬上就有人敲門，兩聲，力度不大。

裡面有人！

宋曜在黑暗中摸索鑰匙。

此時，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在抖，他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期待。

所以，明明這麼可疑，他也沒有喊保鏢。

他將門打開，順帶開了燈。

淡淡的霉味撲鼻而來，門口，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九、一十歲的年輕男子面向房門，無力地倚靠著牆壁。只見他一頭銀髮，皮膚蒼白，只穿著薄薄的白色襯衫，黑色長褲，赤腳……

看上去，簡直就像人偶似的，美麗，易碎。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我回來了。」

宋曜明明，不認識這個人。

但神奇的是，他感覺籠罩在胸口的黑色散去了。他感覺自己斷掉的、缺失的記憶要回來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喉嚨和鼻子都很難受，心跳劇烈。

還沒意識到時，他已經跪坐在地上，一把將對方抱在懷裡。

在這個剎那，他似乎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當他被父親斥責，握緊雙拳被罰站時，一個小孩抱著玩具熊貼上來，用臉蹭他的手背；

當他拿到了優異的成績，父母都不關心時，一個小孩結結巴巴地誇獎他，說他膩害；

當他因為父母爭吵，無法在房間門入睡，躲在陽台上吹冷風時，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孩會默默地給他拿毛毯；

當他過生日，父母卻還在冷戰時，那個痴傻的小孩，結結巴巴地給他唱了完整的生日歌。他為了唱這首歌，練習了整整三個月。

那個小孩，經常發燒，體溫很高，而現在，他渾身冰冷，身上帶著藥水味。

不知不覺，溫熱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宋曜捧著對方的臉，用手輕輕描摹他的輪廓。

一開始還是陌生的，很快就變得熟悉，變得無比熟悉。

他非常清楚，他的頭疼，他的心痛，全部都是因為這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宋曜顫聲問。

男子望著他，眼睛彎了彎，在笑，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任、西、暝。」

任西暝將頭埋入哥哥的頸彎，感受著對方的溫暖：「阿曜，我們重新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