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小提琴
「所以呢?」雲雀恭彌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對自家妹妹敏感纖細的性子感到無法理解:「想參加的話參加不就好了嗎?」
「話是這麼說……」優紀捧著茶杯嘆了口氣。
指望她哥哥雲雀恭彌這種生物理解她有些害怕失敗又想試探自己水平的複雜情緒那真是太為難他了。
她的哥哥生來就沒體會過什麼叫挫敗,順風順水地過了頭。他大概至今都覺得她轉學是為了和他對著乾的叛逆期。
優紀更愁了。
她怎麼忘記了。
雲雀恭彌不是一個好的談心對象。
「總之,這個是今天料理課做的焦糖餅乾,哥哥記得不要放壞了,就算你自己不打算吃也分給草壁學長他們吧。」
「他們不需要。」
「那你就分給需要的人啊,風紀委員里總有愛吃甜食的人吧?」
「沒有那種生物。」
「那就請你屈尊品嘗一下自己妹妹的手藝吧,親愛的哥哥。好歹是我做了那麼久的公車帶回來的,扔掉了多可惜。」
「那就回並中上學啊。」
他這句話說得很輕,以至於優紀沒有聽清。
「什麼?」
雲雀恭彌別開臉:「知道了。」
和哥哥的談心大失敗,第二天上學的優紀心事重重。
講台上的老師大概在說著什麼19世紀的世界史,她握著筆桿在本子上漫無目的地塗鴉。
「這道題,雲雀同學來回答一下。」
還是不要參加了吧?沒被選上的話不就證實了學姐的話嗎?
「雲雀同學?」
可是……還是很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水平。
「雲雀優紀同學!」
一本攤開的課本砸在優紀的桌子上,優紀回神了。
她慢半拍地抬頭看向了站在她桌子邊上的世界史老師:「……老師。」
青年教師笑得很「和藹」:「回答一下我的問題,雲雀同學。」
「……」優紀默默地站起來低頭認錯:「我走神了,對不起,藤原老師。」
好在藤原老師不是什麼不通人情的魔鬼,只是不痛不癢地提醒她上課要專心就輕輕放過了她。
優紀坐下的時候忍不住把臉埋進了課本里。
她真是的。
「小雲雀今天心事重重的,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一起在天台吃午飯的中午,黃瀨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今天世界史課上小雲雀第一次被點名答題的時候他就看了過去,自然也看到了少女一看就在發獃的側臉。黃瀨觀察她多了,對小雲雀發獃的樣子都有了自己獨到的見解:「你今天看起來不太開心。」
「很明顯嗎?」
「實話講,超明顯。」
優紀嘆氣。
「是不能分享的事情嗎?」黃瀨謹遵小隊長「徐徐圖之」的教誨,在確認優紀沒有特別的抵觸情緒后才進一步接著試探:「我可以幫小雲雀分擔嗎?」
少年表情陳懇、語氣溫和。
啊。
這不是有了嗎?
適合談心的人。
優紀國中一年級一加入並盛中學的管弦樂部就在競選中得到了首席的位置。
她練琴很刻苦,老師總是對她讚賞有加。雖然並盛中學的管弦樂部並不是多高的水準,但她們在國中一年級時也拿過東京地區的廢金。
「等等。」黃瀨舉手:「廢金是什麼意思?」
「是管弦樂比賽的名詞。」優紀向他解釋:「地區預賽的評委會給參賽隊伍評金銀銅獎,每個獎都是複數隊伍,金獎也是。能夠突破地區預賽代表地區去參加全國大賽的隊伍會在金獎中選定,如果得了金獎但沒被選中,就是廢金。」
因為多少也算是拿到了金獎,優紀作為首席受到了初高中生管弦樂月刊的邀請做了一次訪談。廢金的版面不大,位置也一般,但怎麼說也算是一種肯定。
那個時候優紀是真的很開心。
直到那一天,管弦樂部的學姐、管弦樂部的第二小提琴在她面前哭了。
「我真的很羨慕優紀啊。」
「只因為雲雀學長是你哥哥,老師就認為你最合適首席。」
學姐平時很善解人意,總是會用笑容包容大家的不足之處,是在她之前的首席,管弦樂部里的大家都很喜歡學姐。
包括優紀自己。
她從沒有見過學姐這麼難過的樣子。
「學姐……」
「一邊被你尊稱為學姐,一邊在心裡不停地嫉妒優紀,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子很不應該、很難看。」
「但是……」
「我真的不能再忍耐了,優紀。」
「我們能公平競爭嗎?」
優紀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只是現在還能記起那個時候渾身僵硬,數次開口都無法說出一句話的、笨拙又無地自容的自己。
「因為沒辦法面對那樣的事情,所以我就轉學了。」
她雖然在笑,但更像是在笑自己的軟弱和逃避:「算是……落荒而逃吧?」
「小雲雀……」
黃瀨有些手足無措,他在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沒有想到會得到這麼沉重的回答。但慌亂之餘,他又有些高興。
他……多少是有一點在被依靠著的吧?
「去參加吧?那個什麼選拔。」
「是首席選拔。」優紀糾正了黃瀨模糊的名詞。
「嗨嗨,是首席選拔。」黃瀨向她彎唇:「被指名成首席也不是小雲雀的錯吧?小雲雀不是說了嗎,是在進入社團后參加競選得到的首席位置。普通來說都會認為是自己演奏的好才會被選上的吧?」
優紀微怔:「雖然是這樣……」
「既然是這樣,不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嗎?」
「機會?」
「被選上的話正好就能證明小雲雀的第一小提琴之位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這不是絕佳的機會嗎?」
兩天後,天□□自練琴的優紀在拉錯一個音後有氣無力地趴到了椅子上。
被鼓舞了。
然後衝動了。
被選上的話的確能證明她自己啦,但要是落選了怎麼辦……這種後果完全沒考慮就一時腦熱的報了名。
都怪黃瀨君。
用那種充滿信任的眼神看著她,就算是她也會膨脹起來的啊。
優紀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黃瀨君作為男朋友的殺傷力。
「小雲雀!」
在她默默泄氣排解情緒的時候,背著運動包的黃瀨推門進來:「我這邊籃球部的部活結束了,小雲雀練得怎麼樣了?」
他進來前沒打招呼,所以優紀完全沒來得及爬起來,就維持著癱成一條趴在椅子上的姿勢被黃瀨撞見了。
……真是太不優雅了。
「嗚哇小雲雀!」黃瀨顯然也被震驚到了,立刻跑到優紀身邊:「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是太陽太大中暑了嗎?我背你去醫務室吧!」
「不……」優紀慢吞吞地爬了起來,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曲子沒有拉好,稍微有一點泄氣,不過現在沒關係了。」
「原來是這樣。」黃瀨鬆了一口氣:「說起來,我還沒聽過小雲雀拉小提琴呢,我能聽小雲雀拉一曲嗎?」
「好啊。」
見到黃瀨之後,優紀莫名其妙就覺得放鬆下來了。
她重新握弓,淺淺呼吸了一口氣,耳畔溫柔的風吹進腦海。
黃瀨不懂小提琴,對水平的好壞也全然不知。
這是他第一次聽小雲雀拉琴,明明他剛剛才結束了耐力訓練又跑了六層樓上來見小雲雀,身上正熱的不行,心卻安靜下來了。
拉小提琴的小雲雀……簡直耀眼到不行。
一曲畢。
優紀習慣性地微微欠身。
黃瀨立刻送上了掌聲:「超級好聽!!小雲雀果然很厲害呀。」
「這樣誇……感覺還有點不好意思。」優紀別開臉去。
但是……很開心。被人肯定的感覺肯定是高興的。
她認真地向黃瀨開口:「謝謝。」
「哎?不用謝我啦!我是真的覺得小雲雀拉的曲子超級好聽啊!」
「不是指這個。」優紀搖頭,然後向他展顏:「因為黃瀨君,現在的我稍微找回一點勇氣了。」
不要這麼好看地向他說告白一樣的台詞啊!!
「……時間不早了,我送小雲雀去車站吧!」
「好,我收拾一下就走。」
「需要幫忙嗎?」
「那就拜託黃瀨君幫忙拿一下書包。」
「交給我!」
「說起來,明天有體育課呢。」
「體育課上應該會讓我們練習運動會的項目吧。」
「啊——」優紀想起她的減重計劃,這幾天一直都忙著想首席選拔的事,完全把減重忘記掉了。
回到家的優紀滿懷心虛和歉意地踩上了體重秤。
還好,可能是因為焦慮,還掉了1千克。
「稱這個有什麼用。」
雲雀恭彌貓似的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
「……哥哥,下次出現之前能先打聲招呼嗎?會被嚇到的。」
「我推門了,是你沒聽見,優紀。」
「嗨嗨,來得正好,哥哥也稱一下吧。」
「不要。」
「媽媽很關心我們喔,特意發郵件過來問哥哥最近有沒有長高。」
「走了。」
「稱一下嘛!」
「……」
「就一下?」
「……」
「重了一點哎,是長個子了的緣故吧?太好了,媽媽一定會高興的。」
「那種事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