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 15 章

寒假第一周,晏為熾睡醒看漫畫,看困了就睡,吊床上亂七八糟的扔著幾十本書。

陳霧早晚兩頓在家吃,晏為熾就有兩頓飯。陳霧中午不回來,晏為熾就不吃。

於是陳霧晚上多燒一些,剩一部分讓晏為熾第二天熱一下。

晏為熾不熱,懶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你這樣子不行的。」陳霧看著沒動過的剩飯剩菜,眉心輕輕蹙了起來,「午飯很重要,不吃沒有精神,沒辦法提供身體需要的能量影響健康,時間久了還有可能會得胃病。」

晏為熾沒反應,打開的漫畫蓋在他臉上,他修長的四肢隨意癱展著,胸口起伏平穩有力。

「晏同學……」陳霧剛開了個頭,晏為熾就發出沉懶的「嘖」聲,「聽見了。」

陳霧用勺子壓了壓剩飯,打了個蛋淋上去,攪拌攪拌讓蛋液和飯粒裹到一起:「那你要自己熱飯啊。」

晏為熾又沒了動靜,這次連敷衍都不給了。

就像陳霧無所謂自己的穿著一樣,晏為熾不在意自己的一日三餐。

屋裡靜了兩三分鐘,響起陳霧清晰而堅定的聲音:「從明天開始,我中午回來。」

晏為熾驀然拿下臉上的漫畫書,看了他片刻,滿面倦態地重新合上眼:「真夠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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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假期第二周,晏為熾打工去了。他找了個送貨的工作,幾個臨市到處跑,有時候天快亮了才回來。

陳霧的生活不像晏為熾那麼兩極分化,他還是老樣子,保安這碗飯吃的就是穩定。

已經放假了,還會有學生來學校玩。

老劉告訴陳霧,這是正常現象,他們不用攔著,免得惹急了要被砸保安室,倒霉的話,年三十都要在醫院過。

陳霧:「老師們都不在……」

老劉悠閑地磕著瓜子:「他們在的時候不也沒秩序沒紀律,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誰也不會想到,這次真就出了個狀況。

有個學生要跳樓。

這在西德算不上多大的事,年年都有幾個往下跳的,保安室的老員工們早就習慣了,但他們還是走程序的第一時間報警,再是趕過去勸阻。

樓頂陰風陣陣,學生感情受挫了,慘白著臉坐在護欄那兒,拿著個不知道哪來的喇叭發瘋。

今天來學校玩的這夥人分成了兩撥,一撥跟他關係不錯的朋友在樓頂勸他,剩下一撥在樓底下圍觀。

他們仰頭關注樓頂的動靜,眼裡不見緊張,而是激烈的期待,有的甚至把手放在嘴邊,發出誇張而惡意的尖叫。

「啊——」

「啊啊啊!」

喇叭里傳出語無倫次,滲滿了崩潰的咒罵。

賤|人|閨蜜|婊|子狗雜種|牲口……各種罵,其中還混雜著什麼第一次什麼出血,大便像拉玻璃。

這個故事的另一個當事人也在樓底下的人群里,旁邊是他的新任。他被當場揭穿私密被辱罵,蝙蝠紋身覆蓋的青筋鼓跳了起來。

新任卻對他豎大拇指:「吊!」

其他人也是調笑佩服,還有人向他討教。

對他們來說,能把一個人玩成瘋子是一件牛逼的事。

扭曲可怕的三觀,穿透了他們的青春期。

西德又叫——垃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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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樓下站了會就要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樓上下來,看到他就快步朝他走近。

「你怎麼沒跟你同事們一起上去?「說著就拉他,」走吧,我帶你……」

陳霧往回抽了抽手臂:「丁同學,我不是要上去。」

見丁徽瑔滿臉反應不過來的表情,陳霧解釋說:「我幫不上忙。」

丁徽瑔愣了愣:「幫不上忙就不去嗎,我以為你根本不管這個,直接衝上去叫他別跳。」

陳霧錯愕道:「那是傻子吧,在這時候添亂。」

丁徽瑔不假思索般說:「我心裡你是這樣的人。」

陳霧:「……」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像是可以為了別人義無反顧。」丁徽瑔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潛潛打架那次人非常多,你都衝過去給她擋了。」

「那是誤會,當時很混亂,我不知道怎麼就挨了一下。」陳霧說,「不是特地去護她的。」

丁徽瑔啞然:「你不怕我告訴潛潛?」

陳霧笑:「我說過了的。」

丁徽瑔抿著唇思慮:「她覺得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結果是不變的,她還是很感激。」

「趙同學人不錯。」陳霧的評價混在身後瘋狂的叫喊里,他回頭看樓頂,那男孩子開始往下面砸東西了,似乎是模型之類。

丁徽瑔的微信消息彈個不停,他邊回邊抽空看一眼陳霧:「你是保安,不去算不算失職?」

「不算吧,我拿的是看大門的薪水,比其他同事少很多。」陳霧揣著袖筒把頭轉回去,慢條斯理地和丁徽瑔分析目前的情勢,「上去的只有三種人。」

「一種是專業人士,一種是有點經驗的,最後一種是身邊人關心則亂。」他抬起胳膊,用袖口把鏡框向上頂了點,「我三不沾,能做的就是去校門口接應消防員。」

丁徽瑔很意外:「你不像理性的人。」

陳霧對他的說法感到疑惑:「丁同學,以我們目前的關係,到不了你能夠完全把我看透,了解我這個人的程度。」

丁徽瑔噎了下:「確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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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在校門口等,丁徽瑔陪著他。消防還沒到,樓頂那邊就有了新進展。

丁徽瑔接到同學的電話,了解到了現場的情況。

陳霧問道:「怎麼樣?」

「沒跳。」丁徽瑔掛掉電話。

「勸住了就好。」陳霧鬆口氣,「想通了吧。」

丁徽瑔語出驚人:「和好了。」

陳霧瞠目結舌:「我聽喇叭喊的,不都……」

丁徽瑔把一隻手放進衝鋒衣的側兜里:「初中喜歡的,這麼多年了。」

「就算是初一開始的,現在他們高二,也才五年。」陳霧不能理解,「如果活到一百歲,這五年就只是二十分之一。」

他呢喃,「多嗎?」

丁徽瑔:「……這麼算,好像也不多。」

「有裂痕了肯定回不到以前了,可能更多的是不甘心吧。」他斟酌著說。

陳霧進保安室:「越想討回什麼,失去的就會越多,及時止損才是最正確的。」

丁徽瑔淡笑:「道理大多數人都懂,能做到的是極少數。」

陳霧掉頭往保安室走,自言自語道:「也不是要一下就能做到,慢慢來不就好了。」

「這麼一鬧,社死了。」丁徽瑔捏鼻樑,「其實可以私下裡溝通,搬到檯面上就不好收場了。」

陳霧回頭:「那他們……」

「只能轉學。」丁徽瑔嘆息。

「西德出來的,會有學校要嗎?」陳霧發出真誠的疑問。

丁徽瑔微笑:「會有,花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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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回來說幸好陳霧沒去,全是些不能聽的東西。

陳霧給他倒水:「叔,喇叭聲挺大的。」

「……」老劉搓手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不好奇吧?」

陳霧反問:「好奇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老劉接過水喝了幾大口,」上頭下了通知,今天提早下班,從明天開始不準學生進了,一個都不準進,保安室被砸也要攔著。也就是說,放假期間鬧事可以,別到學校里來就行。」

陳霧瞥瞥牆上掛的旗子,那上面有兩排小字。

——西德職業技術學校

——育人為本

「兩個男孩,前些天大晚上才看到他們約會……搞不好過幾天還要散。」老劉又說起那男孩嘴裡的閨蜜,「臉都讓他抓爛了,也不知道這些孩子的嘴怎麼就那麼臟,能說出我都說不出口的那些話來。」

陳霧聽到動靜往外看,學生們陸續走出校門,發現他的視線還對他豎中指,他撬了個核桃吃:「他們的家長來了嗎?」

外頭一同事來窗口拿本子,告訴他說,「沒見著。」

陳霧不再說話了。

三點多就下班了,陳霧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丁徽瑔,他和幾個同學一起走的,見到陳霧就騎著車過來了。

兩人在大路上並排騎了一會,丁徽瑔得知陳霧是這個冬天才來春桂的,就好心的提出帶他四處逛逛。

春桂雖然小,卻也是個城市,陳霧很多地方都還沒去過,他被丁徽瑔帶著跑這兒打卡跑那兒打卡,不知不覺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哪兒了。

直到看見了晏為熾。

小貨車停在路邊,車廂的門大開,裡面堆著不少大木箱,地上也有一些。

晏為熾正在卸貨,陳霧和丁徽瑔有說有笑的出現在他視線里的時候,他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繼續手上的活。

陳霧默默看了片刻,說:「丁同學,我自行車快沒氣了,今天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慢點。」

「這邊路設計的有點複雜,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你要是急的話,可以先走,多問問人別跑錯路。」丁徽瑔把自行車停在一處,走到貨車旁打招呼,「熾哥,在打工啊。」

晏為熾沒搭理。

「我給你買杯奶茶吧。「丁徽瑔被無視了也不介意,一派體貼周到風格。

晏為熾將木箱扔在地上,濺起的灰撲在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運動鞋上面:「不需要。」

站在車廂里的老師傅催晏為熾快點,他彎下腰,雙手抓住木箱兩邊。

木箱起來的那一瞬,手臂隆起肌肉。

發尾上早就凝在那的汗掉落,背部的黑色單衣浸出淺印,似乎能透過那層布料看到汗珠順著漂亮背肌往下滑。

十八歲的性感帶著點青澀,格外的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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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躲在貨車頭那邊,看丁徽瑔跟老師傅聊了幾句,主動去搬其他木箱。

沒搬動。

丁徽瑔脫掉衝鋒衣再次嘗試,這回貨離開了地面,卻只在半空停了幾秒就掉了下去。

「我來吧。」

陳霧走過去,他把蓋住大半手背的棉衣袖子擼上去點,露出很細的手腕。

「這個特別沉,你別亂來,扭到了就……」丁徽瑔眼睜睜看著木箱被陳霧搬了起來。

陳霧氣都沒怎麼喘,顯然沒有用上全力。

無人注意的角度,晏為熾把要邁過去的腳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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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霧幫晏為熾將十幾個木箱搬進超市倉庫以後,才發現丁徽瑔不在這了。

對方離開的時候沒和他說。

天早就黑了,陳霧坐在卷門前拍身上的木屑。

晏為熾看手機:「你勁不小。」

「有技巧的。」陳霧嘀咕了句,他沒管走到一邊接電話的晏為熾,自己起身去推自行車。

晏為熾接完電話回來:「去給我買奶茶。」

「你不是不喝嗎?」陳霧擦車龍頭上的水霧。

「幼兒園小孩都知道,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晏為熾長腿一抬,跨坐在了他的自行車上面。

陳霧有點無語地張了張嘴:「丁同學不是陌生人啊,他跟你一個班,還是班長。」

晏為熾低頭玩腳踏板,置若罔聞。

陳霧蹲下來看看要被晏為熾坐扁的車胎:「有回我還聽趙同學和他通話,說你去他家店裡吃飯。」

車子一陣扭動,陳霧趕緊扶好,仰臉看見晏為熾趴在車龍頭上面,很疲憊的樣子。

陳霧去買了奶茶,推推他:「買好了,喝吧。」

晏為熾半閉著眼,手伸進陳霧拎著的袋子里,翻翻:「沒吸管?」

陳霧呆木地「啊」了聲:「我忘了拿了,你去拿吧,我不想再跑了。」

晏為熾:「……」他指了指,「奶茶店就在對面。」

陳霧縮著腦袋擰礦泉水瓶,就跟沒聽見似的,不回應他。

「服了。」晏大少爺只能親自去要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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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為熾喝完奶茶,冷不丁地從口中蹦出一句:「怎麼到這兒來了?」

儘管他的語調姿態都是鬆散的,卻給人一種被審問的壓迫感。

「丁同學帶我來看看。」陳霧咽下嘴裡的水。

晏為熾一副很有耐心的架勢:「看什麼?」

陳霧:「大佛。」

「很新鮮?」晏為熾湊近他,「陳霧,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是個和尚?」

陳霧垂著頭看腳尖。

「我凶你了還是打你了,少他媽裝可憐。」晏為熾說發怒就發怒,幾聲粗口后還是壓不住火,「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你就跟他走?」

陳霧被吼得往一邊躲,沒什麼底氣地說:「路上挺安全的。」

「安全?」晏為熾扣住陳霧的肩膀,將他提起來,帶他去了附近的一條街。

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街邊蹲坐著很多流浪漢,不止有老人,還有年輕人。他們怪物一樣盯視著每一個路過的人,每一輛車。

陳霧吸氣:「我來的時候不是……」

晏為熾拽著他:「那是白天,你現在回去就是這樣。」

陳霧小聲:「我沒戴貴重的東西,沒穿好衣服,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應該?」晏為熾冷笑,「春桂最亂的地方就是這裡,今年的兇殺案受害者基本都是所謂的普通人,前兩天還在這邊的垃圾桶里發現了男屍碎塊,大量。」

不多時,又拽他去另一條街。

紅燈區,拉客的有男有女,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浸透了這裡的每一粒浮塵。

有幾個二流子瞄上了陳霧和晏為熾,被慾望泡發的臉在燈下猶如惡鬼。

晏為熾把陳霧拽到身後:「滾。」

幾人見他是學生模樣,根本不放在眼裡。

寒光一閃。

晏為熾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少年老練又從容的拿匕首動作讓二流子們覺得,一起上估計都不能全身而退,他們對視一眼,選擇換個目標下手。

走前還不甘地朝地上啐了口痰,惡狠狠地瞪了眼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很好下手的陳霧。

街上垃圾亂飛,半天都沒見到一個行人。

陳霧衣領都被晏為熾拽歪了,他傻傻的站著,像是被嚇到了。

晏為熾把匕首放進陳霧的棉衣口袋裡,拍拍他的臉:「以後還跟不跟人亂跑?」

陳霧把頭搖成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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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者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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