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珍惜孩子
她又活過來了，她堅持活下來了。
她堅持了一百天。
可是，她只堅持了一百天。
正當他以為她可以堅持一百年的時候，她卻只堅持了一百天。
大手輕輕撫摸著心口小小的身軀。她的身軀仍是小小的，但比剛出生時長大了許多。她其實已經長成了一個小小的嬰兒，一個非常好看的嬰兒，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嬰兒，櫻粉色的肌膚，光滑細膩......
她繼承她媽媽的所有好基因。他堅信，待她長大，一定會像她媽媽一樣風華絕代的。
只是，小小的她，才一百天的她，卻停止了成長，永遠地停止了成長......
大手輕輕撫摸著小小的身軀，明明，她還在他的心口，他的心卻是那樣空空落落的，無依無靠，無著無落。
手機里嚶嚶的哭泣仍是沒有停，那樣地傷心欲絕，那樣的肝腸寸斷......池強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曾想過隱瞞她的。剛開始時是因為怨恨，恨她居然狠心地拿掉孩子。后來，他想過告訴她，但孩子的情況非常不穩定，他每天都在提心弔膽、患得患失之中煎熬。那種連睡覺都不敢睡踏實的煎熬和恐懼，他不想讓身體未完全康復的她來承受。所以，他依舊隱瞞著。
當確定這孩子真的無法挽留，他沒有想過要告訴她的，他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份痛，患得患失這麼久，這份痛仍是那麼難熬。他一個人幾乎要承受不住了。這時候，她打電話來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打電話來，他再也承受不住了，便把那份怨和痛發泄到了她的身上。
他只是沒有想到，她居然也那麼痛，她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這個孩子，她完全沒有經歷過害怕失去她的恐懼，他沒想到她居然也那麼痛。
手機的兩端，一對夫妻，為一個無緣的孩子，痛徹心扉。
那天晚上，依蓮幾乎哭了一夜。而那張照片，成了她一直帶在身邊的護身符，或自省符。
對於孩子，她有著深深的歉疚，她悔恨自己曾經說過他不該來；她悔恨自己沒有保護好他，讓他早早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她悔恨自己當時居然昏了過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她悔恨自己居然一直都沒有想過才六個多月的他居然也會活下來。
孩子，他一定是在懲罰她的無知和草率，所以他早早就走了，讓她再也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他......
看著照片默默垂淚著，不知過了多久，一張潔白的手帕紙遞了過來。依蓮接過來，擦了擦淚，才抬頭看向遞給她手帕紙的人。是何畔。
「謝謝！」她說道，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擦了擦淚。
再次看向何畔時，她看到他正在默默凝視著她手裡的照片，她迎著他疑問的眼神，輕輕地說道：「是我的孩子。」她的手輕輕地撫著照片中孩子瘦小的臉龐，輕輕地說道：「他很漂亮，是吧？」
何畔輕輕點頭，看著她凝視著照片時無比溫柔的眼神，他終於明白池強昊為什麼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了。
原來，這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他默默凝視著這樣的她，如今的她極少在他的面前展現如此溫情脈脈的一面。她一如既往地溫柔謙和、彬彬有禮，可她卻再也沒有向他展露過對於至親至愛才會展露的溫情脈脈和巧笑倩兮。
何畔忽然感覺到，身旁的這個柳，似乎仍然很遙遠，越來越遙遠。他曾經安慰過自己：她的疏遠，不過是因為多年的分離造成的隔閡，是因為她礙於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剋制。可是，如今看來，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的心，已經不可觸摸。她或許已經把心遺失在什麼地方了而不自知......
何畔甩了甩頭，甩掉消極的想法。他微笑地對依蓮說道：「一起吃午飯吧？」
依蓮搖了搖頭：「謝謝！」她抬頭看著站起來的何畔，高高的他，那笑臉似乎很是遙遠。雖然那麼溫暖，但因為那遙遠，似乎都溫暖不了她冰封的心。
她默默地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笑容更大了，他伸手把她拉起來，笑道：「怎麼這樣看著我？我臉上還粘著昨晚的飯粒嗎？」
依蓮淡淡地笑了，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牽著她向前走，她卻悄悄收回了手。她把照片小心地放回包包里，拉好拉鏈。才跟隨他一起走在y大潔凈清幽的校道上。
依蓮側頭，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問道：「學長，你相信奇迹嗎？」
「我相信有奇迹。」何畔答道，他轉頭看著她寧靜的臉：「為什麼這樣問？」
依蓮沒有回答，又問道：「你相信奇迹會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嗎？」
何畔沉默片刻，才說道：「奇迹雖然會有，但太少太飄渺了。我更願意相信自己，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們應該更相信奇迹的。」依蓮說著，低垂下頭凝視著腳邊無名的小草：「不相信奇迹的人，就得不到奇迹的青睞。不但得不到奇迹的青睞，反而會被奇迹懲罰......我覺得，我們都被奇迹懲罰了。」
何畔默默看了一眼她低垂的臉，說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何畔，」依蓮輕輕地喚到，她仍是低垂著頭不看他。何畔卻被她忽然的這樣稱呼喚得渾身一震。何畔，許久以來，她極少叫他何畔，而不是學長。
依蓮仍是沒有看向何畔，她停駐腳步，卻只是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中潔白的雲朵：「如果你當初相信奇迹，如果你不推開我，如果我們一起努力，那麼，如今我們依舊可以幸福地在一起。」
雖然那麼多如果之後，但最後一句，仍是讓何畔微微一震。他多麼希望前面沒有那麼多如果。只要那個結果就好了。
依蓮仍是目光悠長地看著雲朵，繼續說道：「你沒有相信有奇迹，你選擇了逃避，所以我們被懲罰了。奇迹，他懲罰我們不能在一起，永遠不能在一起了。」
不能在一起了？永遠？何畔幾乎要被這樣的用詞嚇倒了，他焦灼了起來：「柳，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我不能讓你受委屈......」
「你以為你將我推開，我就不受委屈了嗎？」依蓮輕輕地問道，語氣里沒有絲毫地責怪，只有遺憾。
何畔聽著，他寧願她是責怪，而不是遺憾。他匆匆地解釋道：「我看過我媽媽的日記，我以為，我曾經以為我們是兄妹......」
「何畔，」依蓮說道：「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何畔了......我不怪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太愛了，所以選擇自己來承擔。寧願自己痛苦，也不願對方受委屈。」
她終於看向他，可她的目光卻又彷彿並不在他的身上，她繼續說道：「其實更好的選擇，是坦白地說出來，一起來承擔。同甘甜，同患難，緊緊拉著對方的手，一起奮鬥。這樣，奇迹才會降臨。」
何畔焦灼地說道：「雖然以前我們錯過了，可我們還有現在，往後，我們一起來面對一切......」
依蓮沒有回應他這句話，她凝望著天邊的白雲，久久不語。
何畔看著她，發現身穿潔白連衣裙的她，彷彿是天空中隨時飄走的白雲。他真想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放手。但是，眼前的她，她那麼美，那麼輕靈，他怎麼粗暴地將她禁錮？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無語地靜立著。
良久，良久，依蓮回頭，輕輕說了句：「請一定要珍惜和孩子之間的緣分。」她吸了吸鼻子，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因為，如果得不到珍惜，孩子就會離開......若是那樣，後悔就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