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跟著賊能打一起趕來的,除了從始至終一起行動的驍勇法師奈亞,還有便是波波安領地的那個靈感術士。
好像是叫什麼兔的……安可希也沒記住。不過聽著倒是有點餓了。
三人之中,也無一人空手。驍勇法師的背上背著昏迷且被捆好的精神醫師,靈感術士懷裡則抱著自己的靈視之眼。至於賊能打……更不用說了。
望著他手裡還在積極活動著下頜骨的石像腦袋,安可希飛快地思索了一下當場關門裝作不認識他的可能性。看看他身後累得滿頭大汗的驍勇法師,又實在有些不忍心。
眼一閉,心一橫,還是將賊能打放進來了。
「不是說還有一個控水術士嗎?」視線往三人身後一掃,安可希奇怪道,「還有右手呢?就是那個機械師……」
「右手需要去調試機器人,應對接下去的魘災。」這次回答的卻是跟來的靈感術士。
和安可希領地的靈感術士不同,這位隨身不帶法杖,靈視之眼看著也不太活潑,一直安安靜靜窩在他懷裡。無意識地順了順大眼珠子翅膀上的絨毛,他略一躊躇,又有些為難地補充道:
「還有就是,領地里也有投影,是真心認同點戍立場的……他倆覺得應該抓緊時間,再去和這部分人再好好談談。」
「部分人?」安可希微微挑眉。
「……實際也就一個。」靈感術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個欺詐師,你們見過的。」
安可希:「……」
安可希:「會刨木頭的那個?」
「大……概?」靈感術士有些茫然,「我印象里他不怎麼干手工活。」
「是嗎?我記得他手藝挺好的。」安可希對那位曾扮作凈雨混進自己領地,不僅幫著刨了木頭還友情提供使用圖紙的欺詐師記憶猶新。
有這麼個經典案例在前,對方被精神醫師忽悠住的事,似乎也不怎麼難以理解了。
「那麼右手他們……嗯,安全屋是已經準備好了是嗎……」
確認過其餘人的動向和情況,安可希深吸口氣,目光再度落回了賊能打手裡的那顆頭顱上。
似乎是覺得就這樣捧著有點累,賊能打這會兒正打算將那玩意兒放到桌上,遭到了許鏡和kp的不約而同地制止。其餘人,則早已遠遠躲到了旁邊——
彷彿他手裡捧著的不是什麼石頭。而是一罐打開的鯡魚罐頭。
「那個,不用怕。這東西不咬人……大概。」安可希試著寬慰了一句,然而自己也覺得這話好像沒什麼說服力。眸光再轉,又對上賊能打閃閃發亮的目光,她話語微頓,原本想訓的話涌到嘴邊,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片刻沉默后,她終是閉了閉眼,輕聲說了句謝謝。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這東西還能拿去換獎勵呢。而且參照之前的經驗,說不定放到後宮里,自己的骰子還能再升個級……
有用確實是有用。好心也真的是好心。只是接受起來,需要先做個心理建設而已——畢竟這個,比起之前看到的幸運女神版,還要再丑上那麼一些。
安可希暗嘆口氣,終於自我安慰完畢。轉身正要從賊能打手裡接過那個頭顱,餘光一轉,忽然瞥見一旁小耳朵盯著石像的微妙目光,動作旋即一頓。
「……小耳朵?」安可希試探地開口,因為擔心對方聽不見,特意放慢了語速,提高了音量,「你對這個,感興趣嗎?」
「……」
也不知小耳朵到底聽到沒有,反正下一秒就見她露出如夢初醒般的神情。跟著就見她連連搖頭。搖完似乎還擔心自己的意思沒表達準確,又匆忙摸出本子,飛快地落下一行字。
【這個你拿走吧。我不要了。】
【我是說,我不需要。】
安可希:……
撇開這有點奇怪的措辭不談,你這退半步的動作是認真的嗎?
……不過仔細看看這石像不正經的樣子,人家安寧女神的信仰者不想認似乎也……正常。
安可希唇角微抿,見小耳朵不願接盤,終究還是從後宮里喚出一個隨侍,將這東西交給他帶走。
也幸虧幽老師過來時記得按照囑咐,將領主手冊捎上,不然這會兒這腦袋,怕不是只能用來打響板。
「好了。」目送著托著石像腦袋的投影離開,這事總算告一段落。其餘人見狀,也紛紛鬆了口氣,再度圍回桌前。
拉椅子的椅子,倒水的倒水,一切似又回到了之前的節奏。
……唯有葉饒,東張張西望望,面上逐漸浮上幾分困惑。
那什麼,雖然她還沒有搞清狀況,但這種絲滑到甚至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操作……確定沒問題嗎?
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公告里就有提醒,不要把被污染的東西放進后意識空間吧?還是那種版本的石像完全不在「污染」的範圍之內?看著就不像啊?
而且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麼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好像對此完全不驚訝的樣子?
難道這個地方只有她覺得這事很離譜嗎?還是說這已經是某種悄悄流行開的常規操作,只是她太沒有見過世面?
「危險動作。」似是看穿她在想什麼,一旁許鏡拿起水杯,淡淡開口,「不要模仿。」
「是這樣嗎?」聽她這樣說,葉饒反而更困惑了,「可她……」
「安心啦。」謝熔金好心地拍拍她的肩膀,「都和你說啦,大佬很靠譜的。而且她特別歐,說不定是抽到了什麼相關的ur卡……」
這倒說得過去了。葉饒眼中困惑稍退,想想卻仍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看了眼安可希與賊能打交談的背影,不由壓低了聲音:「可把這種東西放進后意識空間……除了佔地方,也沒別的用了吧?」
「所以說是大佬嘛。我跟你說,你別小看這一顆腦袋,我以前在奇迹商會遇到過,很可怕的,會復活的……」
「當時也是大佬把那些腦袋統統沒收,這才解決問題。換句話說,這本身就是一種很高端的防禦手段……」
「那些腦袋?」葉饒卻一下捕捉到了令人在意的辭彙,「複數?你們當時遇到了多少個?」
「具體……忘了。」謝熔金嘶了一下,「應該有十多個?」
旁邊正在喝水的kp一個沒忍住,差點將水噴出來。
十多個。你咋不說一百個。
葉饒卻似乎有些當真了:「真的?這麼多?她的后意識空間放得下嗎?」
「昂……」謝熔金仔細一想,也意識到自己似乎算錯了,不過下一秒,就見她擺了擺手,「肯定放得下啊。偷偷和你說哦,她后意識空間還藏著一堆投影,像這樣的石像腦殼,再來二十個,說不定她都收得下!」
……不,收不下,謝謝。
不遠處的安可希默默在心裡回了句,終於結束了和賊能打的談話,再次回到桌前。
「我確認過了,如果想要去外面的安全屋,最少需要半小時。按照那個符文師給的時間參照的話,現在過去還來得及。但那邊可能存在處在敵對狀態的投影。」
安可希說著,左右環視一圈。與此同時,小耳朵已經麻利地倒好了幾杯水,分了安可希一杯,剩下的則拿給了後進屋的幾個投影,連昏迷中的精神醫師,都給準備了杯涼水。
安可希道謝接過,繼續看向眾人。kp若有所思:「所以,你是想問,有沒有人想轉移過去?」
「畢竟現在這屋裡有精神醫師,李想想也尚未清醒。變數較大。如果遇到能致幻的魘災,較多的人數也是個隱患。」安可希道,「我需要在這裡確認我家精神醫師的進度,所以不會離開。就是想確認下你們的想法。」
餘下幾人面面相覷。倒沒人真有離開的打算——畢竟雖然這裡變數大。但安全感,也相對更高一些。更別提前往另一個安全屋的話,中途還得應付魔動人偶襲擊的問題,這種風險也不容小覷。
可就像安可希說的。這個房間的防禦弱點明顯。如果遇到幻覺,或是能刺激人攻擊性的陷阱,人太多反而不好。
「要不……分組待著?」葉饒試著提議,「不過這裡的房間不多,要一人一間肯定不成。」
「也不必分那麼多。領主們待在一起,投影待在一起就行。」許鏡緩緩道,「能讓人互相殘殺的只有感官類和情緒類的魘災。不過這兩類都有相當的削弱,到不了那麼兇殘的程度。反而分太散,萬一遇到什麼,別人想要施救都來不及。」
安可希一共也就經歷過一次魘災,聽她說得這麼篤定,一時也有些茫然。見旁邊小耳朵也在輕輕地點頭,方以商量的口吻:
「行。那領主們依舊在客廳。幽老師和李想想他們也不用動。投影們,另擇一間?」
「從右邊走有個儲物室!」靈感術士當即道,「還挺大的,我們可以去那裡!」
說完,起身就準備帶路。驍勇法師背起依舊昏迷的精神醫師,吭哧吭哧跟在後面,小耳朵見自己準備的涼水被忘在地上,抿了抿唇,當即上前撿起,堅持要送到精神醫師所在的房間裡面。
「勞煩了。其實您不用這麼麻煩的。」三兩步走到靈感術士所說的「儲物間」中,驍勇法師以腳在地上清出一片空地,將背上人放下,轉身接過小耳朵遞來的水,誠懇道,「這傢伙頭上挨得很重,也不知何時會醒。未必能喝上您準備的水……」
話未說完,就見小耳朵一臉茫然地看了過來,掏出本子,同樣誠懇地反問:
【誰說這是給他喝的了?】
「……?」驍勇法師不由一愣,「那你這是……」
【他看上去還要昏迷很久。】小耳朵一本正經地寫道,【如果你們需要拷打他,他又遲遲不醒,你就把這個往他臉上潑。】
【對於信仰幽無的人,沒必要客氣。要砸杯子也是可以的。給他的杯子,我特意挑了個耐摔的。】
驍勇法師:「……」
原、原來是這個作用嗎?
居然還有點道理的樣子。
正愣神間,賊能打也從外面晃悠了進來。小耳朵瞟他一眼,臉上笑意瞬斂,啪地收起本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路走回客廳桌邊,正見謝熔金正拿著一本筆記本,從上面裁小紙片,旁邊kp則在往上面寫字。安可希坐在餐桌的一頭,手裡拿著把勺子,正在努力開一個罐頭。
小耳朵好奇看了一眼,習慣性地就要往安可希旁邊走,待靠近了,卻發現自己之前的位置,已經被人占上了。
微微蹙了蹙眉,小耳朵只得另外找了個空位坐下,順手打開本子,寫了一行字后,遞向旁邊的人:
【這是在做什麼?】
「……你說誰。」許鏡往本子上掃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那兩人的話,她們想做一個號碼牌,每個人都帶在身上。」
「這樣哪怕大家都變得無法辨認了,還能報數字確認身份。」
事實上,謝熔金還曾想過,反正現在沒事,時間也還多,要不幹脆將紙片做成身份卡,再將投影叫過來,開把狼人殺活躍下氣氛。不過這個提案很快便被kp直接否決。
「相信我,永遠不要和投影玩這種爾虞我詐的遊戲。」kp語重心長,「毫無遊戲體驗感。」
反正不管領主拿的是什麼身份,最後贏的都會是領主。哪怕他們拿的是女巫,也會直接把自己毒死,以向狼人領主表忠心。
最重要的是,哪怕時間還夠,大家估計也沒玩的心情——尚未確認種類的魘災,就像是懸在頭上的劍,在它落下之前,人的心也總會隨它一起懸著的。倒不如儘可能多做些準備,不管有用沒用,至少心裡安穩些。
至於安可希……
「她領地的投影之前給她帶了食物。她又正好在櫥櫃里找到了個勺子。就打算抓住最後的時間,趕緊扒兩口。」許鏡說到這裡,似笑非笑。
小耳朵:「……」
想起來了,她的早飯好像沒怎麼吃來著。
而且一路過來,她也沒少使用骰子。對體力肯定也有消耗……小耳朵默默思索著,有些後悔方才跑路時沒多順點果子,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眼安可希。另一邊,安可希一個用力,終於撬開了面前的罐頭。
午餐肉的淡淡香氣立刻飄了出來,安可希眉眼微動,整個人表情都亮了幾分,轉過手裡的勺子,當即就要往裡戳。
——而就在此時,遠遠地,她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下一秒,似是一塊黑布兜頭罩下。眼前的一切,忽然都陷入了黑暗。
真正的黑暗。不見輪廓、不見光線。幽深的像是看不到底。
維持著睜眼的動作,安可希茫然看著眼前的一切,片刻后,又懊喪地閉了閉眼。
「大家都還在嗎?」望著面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安可希抿了抿唇,儘可能大聲地開口,「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看到東西嗎?——誒,有人嗎?」
寂靜的黑暗之中,久久沒有聽到其它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方聽一個旁邊聲音傳了過來,聲線模糊,吐字倒很清晰:
「確認過了,不能。」
安可希:「……」
又過一會兒,邊上又有幾道聲音響起。有的在叫人,有的在回應,有的在驚呼,同樣都是模糊到難以辨別聲線,中間似還混有椅子翻倒的聲音。自己的手臂亦被人一把抓住,也不知是誰。
不止是視覺,觸覺亦受到了一定的削弱,遲鈍到像是覆了一層膜。安可希摸索著抬起手掌,拍了拍正抓著自己的人,緊跟著又扯起嗓子再次開口,儘可能地安撫住眾人。等那種混亂的聲響逐漸消失后,心臟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盒魘。
安可希很快就做出了猜測。
針對感官的魘災。最大的特徵,就是會逐漸剝奪當事人的感官,就像將人裝進密封的盒子里一樣。感知不到任何東西,自己彷彿也不能被外界感知,這種狀態,甚至可能會持續到魘災之後,猶如後遺症一般。
好消息是……似乎因為防禦符文的削弱,目前的聽覺和觸覺都尚得以保留。就是不知道,這種狀態能持續多久,又會不會繼續惡化……
試著用勺子往下戳了戳,可惜戳了個空。安可希不死心地又伸手往下摸了摸,總算摸到了罐頭的存在。本著開都開了,至少吃一口的原則,她摸索著舀起一勺,進而確定了另一件事。
很好,味覺也沒了。
深吸口氣,她試探地將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通訊器。
沒有視覺,撥號都變得困難。好在填星細心地給她設計了好幾個快捷鍵,安可希艱難地摩挲一會兒,總算是順利將一個通話撥了出去。
又過一會兒,通話終於接通。安可希儘可能地提高音量:「幽老師?是幽老師嗎?你們那邊現在怎麼樣??」
「……嗯。」和其他人一樣,幽老師的聲線也變得毫無特色,所幸說的內容還能叫人聽清楚,只是聽著有些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沒事。目前很安全。只是喚醒的過程被打斷了。暫時無法繼續。」
「沒事。人沒問題就好。」安可希鬆了口氣,又問道,「那你現在,能和那個符文師聯繫上嗎?就是叫『置換反應』的那位?」
「我現在很難感覺到他的存在,但他肯定還在這房間里。所以應該可以。」幽老師道,「請問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沒什麼,就是想麻煩你替我向他帶句話。」安可希道。
幽老師:「……?」
「就說……」安可希縮在自己的位置上,無窮黑暗中,似乎僅有胳膊與椅子上傳來的觸感,能讓她感到些許真實——當然,還有手中握著的勺子。
深吸口氣,安可希克制地開口:
「就說,去他大爺的兩個小時。」
我信了他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