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捉蟲）
對於那條銀鏈,其實安可希自己也眼熟。
類似的東西，她曾在留聲城裡見過，據說擁有能讓被縛之人強制平靜的效果,是當時雨貝為了控制受到影響的孩子們，特意申請調來使用的。被稱為「幸運女神的束縛之鏈」,被認為是女神留下的聖物。
……安可希那時候還腹誹,心說這效果怎麼看都和安寧女神掛鉤,也不知為啥偏偏和幸運女神產生了聯繫。考慮到幸運女神那痴迷打牌的作風,甚至還產生過這是不是拿來給幸運女神戒賭的念頭。
實話實說，她當時還被自己的猜測逗樂了一瞬，覺得這個想法還挺幽默。
現在再看……
嗯,幽默是幽默，只是她自己笑不太出來。
另一邊的小耳朵倒似是有些開心的樣子,短暫的驚訝后，看向那條銀鏈的眼神很快便轉為了懷念,看得安可希心裡那叫一個咯噔。
壞了，這樣看來，自己多半還真沒猜錯了。
坐在桌后的許鏡更是直接開口,語氣里分明帶著四分淡漠四分感嘆還有兩分努力憋笑導致的顫抖:
「啊,是這個啊。」
「我記得,這個是當初安寧特意為你做的吧？那個時候你剛好學了新的玩法，閑著沒事總找人上賭桌，去對付個海怪還要回收對方的觸手，就因為那玩意兒可以自己抓著骰子扔……」
許鏡說到這裡,甚至還往後靠了靠,好整以暇地擺出看戲的姿勢:「誒,老實說,你這毛病如果能改改，平時能提升多少效率。」
「至少那個海神祭祀，總能趕上吧。」
安可希:「……」
她就知道，分享快樂，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話說只是幫助戒……幫助維持冷靜的話，應該不至於要用到鎖鏈的程度吧？」安可希閉了閉眼，沒有去接許鏡的話茬，轉而提出了某些自己之前就很在意的問題，「而且我以前在其他地方也有看到一樣的東西，這難道還是批量生產的嗎？」
【那個，這其實是手鏈。】小耳朵小心舉起本子，【是按照原本的身體尺寸做的。放在人身上，可能就大了點。】
安可希:「……」
手鏈？誰的手？？
她震驚地看向手裡拖出長長一截的，至少能把自己繞十圈的細長鏈條，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至於你說的其他鏈子……應該是之後才做出的弱化版。安寧比較喜歡給信徒送東西。也有可能是幻夢復刻后拿去送人的。」許鏡悠悠補上了另一句解釋，目光滑向安可希手中的另一個東西，「至於這個……」
安可希神情一凜，立刻擺正態度，開始等待她的回答。
這片葉子，雖然無法百分百確定，但安可希總覺得，這多半和日記里描述的那個變異植物有什麼聯繫。至少外形和日記里的描述對得上——而參考日記中那驚人的致幻效果，她幾乎是在看到的第一眼就斷定了，這個東西，絕對不簡單。
說不定是某種改良后的生化武器，能夠散布大面積幻覺的那種……也有可能是令牌之類的東西？畢竟那個石片大小很接近，搞不好是真具有某種驚人的號令功能……
「是牌友證。」
許鏡淡漠的聲音打斷了安可希的思索。
安可希一怔，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什麼？」
「我說這個，是牌友證。」許鏡再次重複，強調般地又指了指安可希手中的石片，「這是你自己做的，專門用來綁人上牌桌的東西。」
安可希:「……」
「不是，等等，為什麼是牌桌……」安可希只覺自己腦袋又開始冒煙了，「我以為這葉子是致幻的？」
「不是致幻，而是將展示幻境。」許鏡認真解釋，「這是受幽無影響變異的植物，當時有些人類會拿來……嗯，逃避現實。取一點嫩芽用來煮湯或者釀酒。不過因為生存條件太過苛刻，很難種植，所以並沒有流傳開。」
「後來你發現這東西的實際效果和變異方向都有些驚人，便將它從大陸上抹除了，只自己私下留了一些，用來，嗯……」
「做假證？」安可希有些獃滯地介面。
「不不，這個證是真的。」許鏡糾正道，不知道想到什麼，面上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個葉片的效果，實際是能讓人看到隨機的幻境，不過因為其他人看不見，而且哪怕是同樣受到影響的人，看到的幻境也並非同一個。所以看上去很像單純的『致幻』。」
「就像是做夢。別人看不到你的夢境，也無法共享你的夢境。但這並不妨礙你在做夢時，將夢中所見當成一個獨立的世界，對吧？」
「……嗯。」安可希聽得似懂非懂，只得輕輕點頭，「然後？」
「然後……然後你就琢磨出了用符文配合葉片效果，從而打造特定幻境的法門。甚至在幻夢的幫助下，使幻境具有了共享的性質。」許鏡悠悠說著，朝著石片指了一指。
「那葉子的上下方，不是各有兩行字嗎？比較長的那一列，寫的是你原本的名字。比較短的那一列，寫的則是『被邀請人』，後面實際還空了一格用來填寫名字的地方。」
「只要將你想邀請的人的名字寫上去，就可以將對方邀請進你的幻境——不過時間不長，我記得大概只有，嗯……按照你所熟悉的時間來算，大概是三十分鐘。只是幻境里體感的時間流速會慢一些。」
許鏡繼續回憶著，忍不住嘆了口氣:「你當時一共做了八張牌友證，四個女神一人兩個。希望、安寧還有我，為此都被迫陪你玩了好幾把，生生做了幾個小時的牢。」
幻夢倒是也有被強制上牌桌，不過她本身就是打造和控制幻空間的專家，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完全不會被區區植物影響。在被幸運女神邀上牌桌后，不僅不怵，甚至還做到了反客為主，反讓幸運女神陪自己玩了好久的角色扮演。
也因如此，幸運女神在找過她一次后，就放棄了對她下手，手中的牌友證，因此也多了一張閑置的——現在看來，多半就是安可希手裡的這張。
「現在想想，你當時為了玩個痛快，還真是夠拼的。」不知想到什麼，許鏡又嘆口氣，語帶緬懷地開口，「我記得你為了研究出這東西，自己沒少被幻覺影響。最經典的一次，甚至還跑到雲端，歡呼著將自己的運氣搓成流星往下丟……那段時間大陸上可出了不少天才，還有成功人士。」
安可希:「……」
她就知道，分享快樂，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東西不是拿來懷舊的，不用說那麼細。」她忍無可忍地開口，打斷了許鏡的追憶，「以及別用第二人稱，我謝謝你。」
「？你知道嗎？你現在這行為，真的很像那種失憶后再與過去愛人相認，且不論對方如何想要帶你尋找過去都拒絕接受甚至翻臉不認的渣男。」
許鏡毫不客氣道:「友情提示，這種渣男的後續往往就是在恢復記憶後悔不當初，是要進追妻火葬場的。」
「打個商量，直接進火葬場怎麼樣？我自己去。」安可希木著張臉，「中間相認和尋找過去的部分直接跳過好了。」
許鏡嗤了一聲，好笑地看著她。一旁的小耳朵左右看看，及時舉起了本子，總算結束了這個話題:
【可為什麼是這兩件東西？】
【希望留下這些，到底是為了什麼？】
「誰知道呢，也沒個提示……」許鏡咕噥著，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不太確定道，「也許是希望我們把宙那幽無騙到牌桌前弔死？」
「那還不如讓它和我一起進火葬場來得實際。」安可希面無表情地說著，再次拎起銀鏈看了看，忽似想到什麼，眉心微微一動。
「該不會……她是想要幸運女神和宙那幽無，再賭一場吧？」
她這話音量不高，語氣里也帶著試探——不料話音剛落，旁邊兩人卻是紛紛炸了。
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許鏡幾乎是彈射著直起了身，開口就是一句「你別亂來啊」；小耳朵來不及寫字，索性便用手不住拍打起手中的本子封皮，用行動來表示抗議。
安可希嚇了一跳，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那個，我只是猜猜。隨便猜猜。」
「最好是這樣。」許鏡咕噥著，又緩緩靠回了椅背上，想想卻似還不放心，又開口補充道，「這種方式，我們之前已經試過了，如果你的奇迹之骰還在，或許還有再次嘗試的價值，但現在你連那個骰子都沒找回來，而且就算找回來，還未必能用……」
她閉了閉眼，抬手輕輕揉了揉額角:「總之這種蠢話，別再說了。」
「……」小耳朵的態度則更加乾脆，直接在本子上寫了個大大的「賭」字，邊上畫了個圈，又斜著重重劃了一道，將本子高高舉起，嚴厲地看著安可希。
話也不能這麼說……萬一呢？
安可希在心底嘀咕著，看著兩人堅決又潛藏著惶恐的神情，想想還是沒將這句話說出口，轉而問道:「那是否可以利用幻夢的能力呢？將幽無騙進幻境，再由她來控制幻境……從而對幽無形成有效打擊？」
「上回她就是這麼做的。」許鏡面不改色，「後來我去撿她的時候，用了至少十個骨灰盒。人家喪禮只用懷裡抱一個，我倒好，還得用推車。」
安可希:「……」
行吧。
「話說回來，那個幻夢……她還好嗎？」安可希想了想，又輕聲問道，「自從你回來之後，我好像就沒見過她了。」
「不太好。」許鏡十分坦然，「強行送走李想想，再加上扮演安寧去打擊幽無，這倆都耗費了她太多的力量。她平時又需要維護
整個抽卡系統的運轉，比如創造ur卡之類的……」
「ur卡？」安可希好奇道，「是說那些『女神的祝福』？」
「不然呢？」許鏡看她一眼，倒沒吝嗇自己的解釋，「幻夢可以通過想象，讓自己短暫地扮演其他人——相應的，在這段時間內，她也模仿出與對方相似的能力，比如具有不同效果的賜福或者庇護。」
這也是為何安可希自打正式來到這個世界后，便再也抽不出ur卡了——不是她運道不夠，而是她那個時候，已經喚醒了第一枚骰子，算是初步覺醒了神格。
而就像安可希的概率操控無法對女神的力量起效一般，幻夢的賜福，對此時的安可希而言，本身就是沒有作用的。在安可希的強運下，這些沒有作用的卡片，和普通的r卡毫無區別，同樣都是需要過濾的對象。
「另一方面，因為對這具身體而言，她是外來者。操控起來也比較消耗精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實際一直都處在超負荷運作的狀態。」許鏡道，「因此，這種與工作無關的社交活動，便都由我來處理了。」
「哦不過她有托我給你們帶話，祝好哦。」
……現在才想起來嗎？會不會太不走心。
安可希看了眼許鏡，神情帶上了幾分一言難盡，然而想想幻夢許鏡那熱情洋溢的樣子，終究還是沒有吐槽，只是委託許鏡，同樣替自己帶聲好。
轉過頭，卻見到小耳朵正定定看著許鏡，過了一會兒，又似注意到了什麼，微微側頭，面上浮出些微的困惑。
「？」安可希輕輕叫了下她，「小耳朵？怎麼了嗎？」
「！」小耳朵這才回過神來，旋即連連搖頭。短暫的沉默后，又拿出本子，詢問起希望目前的狀態。
這事也是安可希一直想問的，見狀立刻也將目光投向許鏡。後者靜默片刻，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還在繁星山脈。」許鏡低聲道，「不過別去找她。她這會兒並不清醒。」
安可希:「……？」
「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不過繁星祭禮時，肯定是出了問題。可能是幽無的信徒混了進來，使用了某種隱秘的儀式……總之，祭禮失敗，參與人員全部犧牲，希望也受到了反噬。」
許鏡繼續說道，表情比之前要凝重不少:
「在幻夢尚未被幽無擊碎的時候，我們曾偷偷去看過她。如果不是還能感覺到些微的熟悉氣息，幾乎不敢確認……」
山脈變成了深淵，歌聲變成了哭嚎。信徒們破碎的靈魂和記憶像是隕石撞擊后產生的碎片和塵埃，圍繞著那幾近崩潰的、山巒般的身影，久久地環繞、遊盪。
「她被污染得太嚴重了，我們沒法靠她太近。只能在那裡停留了一陣子，從她周圍的靈魂碎片中挑出了最為純凈完整的部分，讓它們重生成希望的眷屬，留在附近守護。」
……誒？
「等等，那……沒有那麼純粹的那些呢？」腦海中忽有什麼一閃而過，安可希連忙道，「如果希望狀況不好的話……讓它們一直留在那裡，也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許鏡如實道，「但光憑我們的力量，已經沒有辦法再凈化和聚合那麼多的靈魂碎片了。」
安可希:「……所以？」
「……所以，我們想了個辦法。」
許鏡緩緩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邊那深不見底的池水，迎著安可希略顯複雜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再次嘆了口氣。
安可希:「……」
怎麼說呢，還真是，毫不意外。
*
又半個小時后，安可希和小耳朵終於再次離開許鏡所在的房間。
比起上次，似乎並未獲得更多有價值的信息，兩件東西的真正用途也還沒搞清。但至少，某些長久存在的困惑終於得到了解答，又順便收穫了幸運女神的光榮事迹若干……
安可希表示，真有意思，下次還來。
「行了，那我等等就先去倉庫了。快樂人帶來不少物資，我得去看看。」幫著帶上面前的房門，安可希邊轉身邊道，「你要去哪裡，看靚靚嗎？」
小耳朵沒有回應，安可希也沒覺得奇怪——一般來說，她不回答，那就代表「是」了。
她只用腳跺亮了頭頂的聲控燈，轉頭看了看走廊的盡頭，微微蹙眉。
「從這邊過去挺遠的，差不多要橫穿一整個領地呢……「安可希說著，對著腕錶看了看，「不過五分鐘後會有運貨的小機器人從前面那個路口過。你要不等一等，過會兒可以坐它的手推車過去，沒有推車的話就坐頭上，我試過，除了有點咯別的都還……誒，小耳朵？」
這才注意到小耳朵的心不在焉，安可希忍不住叫了一聲。小耳朵卻似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又被她喚了兩下，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抬起頭，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你沒事吧？」安可希忍不住道，「之前在房間里也是。你是發現什麼了嗎？」
「……」小耳朵臉上笑意僵了一下，頓了一會兒，只輕輕搖了搖了頭。安可希卻仍覺得不對，剛想追問，口袋裡通訊器忽然響起，發出嗶嗶的聲音。
小耳朵見狀，忙舉起手中本子，翻到了畫著「我沒事」手繪表情的那一頁。安可希無奈，只得先掏出了自己的通訊器，才剛接通，便聽填星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領、領主，不好了……」
「兩撥快樂人好像快要打起來了，走廊鬥毆，我不敢勸……這、這可怎麼辦啊？」
安可希:……
安可希:「哈？」
*
快樂人聚眾鬥毆的地方，也挺遠。在中心區域的西邊，安可希專門劃出的快樂人生活區。
——事實上，也不可能在別的區域了。新來的快樂人因為在外界待過，需要先接受凈化，哪怕有新產出的凈化光絲在，也得在指定區域隔離上兩天。
……所以安可希是真的想不通，這怎麼都能發展成打群架的？而且外來快樂人的武器都被收走了……它們這是要怎麼打？在有限的區域里開幾桌麻將嗎？
而等到她終於趕到那邊時，安可希這才意識到，這情況，或許還不如開麻將桌呢。
燈光幽暗，劍拔弩張，氣氛凝重得像是能用刀劈開——外來的快樂人們，正各自站在自己的房間里，虎視眈眈地看著走廊里的幾個原住民。
一共二十個新來的，五個一間房，左右剛好各兩間，擠在一起朝外瞪的那架勢，彷彿下一秒就要上演智械危機。
只是危機的爆發對象，是另一批智械。
至於那幾台原住民，正站在走廊的中央，背靠著背，手上還拿著用來搭建爬架的工具。看上去在人數上似是落了下風，不過它們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將原本放在填星工作間的一台備用靈心匠給拉了過來，龐大的身軀往那兒一杵，平添了不少氣勢。
……至於給安可希通風報信的填星，這會兒正蹲在走廊的入口處，一頭捲毛顫顫巍巍，看上去彷彿一隻無助的綿羊。
安可希過去，忍不住在那顫抖的捲毛上戳了戳:「誒，什麼情況？」
「——領主！」填星驀地抬頭，眼眶泛紅，看上去搞不好是真的哭過，「就，我也不是很清楚……」
「導火索，似乎是回房休息的本地快樂人看到隔離中的外來快樂人在打牌，就好奇進去跟著玩了玩，結果因為規則不統一而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外來的又開始說原住民肩上插的花不好看，色彩搭配毫無美感，本地的則說外來的外殼顏色不時髦……」
最後發展到雙方各自去搖人。事情就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安可希:……你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嗎。
「行吧。」她忍不住揉了揉額角，轉頭看了眼兩邊仍在對峙的快樂人，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的鍋。明知道快樂人就是這麼挑事，還把兩撥放在一起，是她失策了。
「誒，我說，你們要干架我是不管，但能不能別動公家的資產啊？」安可希走上前去，順手拍了拍手掌，順利吸引來了所有快樂人的目光，「而且這是共用走廊。你們往這兒一杵，還帶這個大機器，還讓不讓人過了？」
「……」不知是不是最近升級了表情模塊，從走廊中那幾個快樂人的面部，安可希竟似讀到了幾分心虛。跟著就見為首的帶著自己人往後退了退，勉勉強強，讓出半邊走廊。
安可希:「……」很好，還知道怕。
知道怕，那問題就不大。
清了清嗓子，她再度開口:「你們的事呢，我大概也了解清楚了。我是覺得，為什麼要搞成局面呢？畢竟你們都是快樂人……」
「對對，應該團結。」填星躲在走廊外，一手擴在唇邊，小聲提供著聲援，話音剛落，就聽安可希堅定開口:「那還不如用快樂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乾脆我做主開一桌，你們自己打。誰打贏算誰的，好吧？」
安可希自認這個建議不算太糟，不料話剛說完，便聽兩邊的快樂人齊刷刷地嗶嗶出了聲:
「不一樣。它們大小王不能帶牌……」
「大小王本來就不能帶，謝謝。」
「你們的玩法很土，你不知道嗎。」
「你在放廢氣。」
安可希:「……」
行吧，看來這個主意好像是有點問題。
默了一下，她再次轉頭看向填星，抬了抬下巴:「它們的休息時間，還有多久？」
填星看了看時間，小聲道:「二十分鐘。」
「行。」安可希點點頭，再次轉頭，漫不經心地捋起了袖子:「好的，既然你們都不服對方的玩法——都閉嘴！沒聽到我在說話嗎？」
「……」所有語調平平的爭執聲都瞬間停止，安可希閉了閉眼，總算說完了後半句，「既然你們都不服對方的玩法，那不如按照我的玩法來啊。」
「我去搞個骰子，現場開始扔。你比它大它給你道歉，它比你大你給它道歉。要是你們扔的都比我小，工作時長各加一百小時，四個大周期內都得給我完成。怎樣，不虧吧？」
「……」
語畢，兩邊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方聽一個快樂人試探地出聲:「領主。這不管你的事。」
「怎麼不管我的事？」安可希直接一眼橫了過去，「你們又是鬧事又是誤工，讓我不爽了，這怎麼不管我事？讓自己不爽了就得讓對方付出代價，這不就是你們的邏輯嗎？」
說完左右一看，抱起胳膊:「還有人有異議嗎？沒有我就去拿骰子了。記得各自派個代表啊，派兩個也行，反正我不慫。」
「……」話音落下，四下一片寂靜。過了會兒，方見站在走廊中的一個，僵硬地扭轉過腦袋，主動朝著站在房間里的幾個點了點:「好朋友？」
「好朋友。」站在房間里的五個快樂人跟著飛快點了點頭，「我們都是好朋友。」
語畢，所有的腦袋又全都咔咔地轉了過來。無數的電子目光，瞬間聚集到了安可希的身上。
其中有不少還閃動了兩下。看著像是在眨眼，反而給人一種眼巴巴的錯覺。
「很好。」安可希微微挑眉，滿意地一拍手掌:「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另外，如果不介意的話，回頭我會讓人在旁邊再開一間房，充作棋牌室。下次要打架，給我去那裡打，只要不耽誤正常上工，隨便你們斗人類還是斗ai，總之這種別再給我堵在走廊上。」
說完，看了看器宇軒昂站在一堆快樂人中的靈心匠，想想又補充了句:「以及不準動領地的公共資產。這台誰拖來的？給我拖回去！」
快樂人呼應一聲，齊刷刷地散開。安可希這才真正鬆了口氣，一轉頭，正對上填星亮閃閃的目光。
「領主大人，您好厲害！」填星估計最近和息流待多了，各種令人不適的讚美張口就來，「還好您來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怕不是只能用其它機器人武力鎮壓……」
安可希:「……」
你也不準亂動公家的資產，謝謝！
「行了，總算沒來晚。」安可希咕噥著，轉身往倉庫走去，走出幾步，又似想到什麼，轉頭看向填星:「對了，這批快樂人帶來的充能設備，清點清楚了嗎？」
「嗯！」填星連連點頭，如數家珍般開口，「一共帶來了十二塊光能採集板，六台小型手搖發電機，七根能源棒——其中四根是充滿的，還有三根處於空置狀態，以及一台能源石轉換充能裝置。上面有三塊快要用完的能源石。」
除此之外，它們還帶來了一塊未切割的能源石原石。大約十二公斤。
「此外還有一批武器……不過這部分清單，息流先生是直接給到傲天那裡的，我所知不多。」
提到物資的部分，填星的尾音幾乎是剋制不住地往上揚，然而略一停頓，又補充道:「但這批快樂人，可能是因為天災的關係，多少都有些破損，而且因為保養不到位，內部零件磨損嚴重。我粗略看了下，其中至少五六台，機體還有被腐蝕的跡象……」
「需要修復？」安可希問道。填星認真點頭，「需要的替換配件比較多，還有保養工具……」
「沒問題，你統計好后列個單子，庫存不夠的部分我再到外面採購。」安可希利落道，填星忙不迭地點頭，頓了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開口:「還有，那個領主……」
安可希:「嗯？」
「我之前給它們體檢的時候，有提到它們中的一些，稱呼您為，女神大人。」填星小聲道，「就稍微，有點在意。」
「……」安可希動作驀地一頓。
又過一會兒，方聽她再次開口:「哦，那個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它們認知上有問題吧。」安可希道，「它們所在的賭場，有一個隱藏的謎題。我之前就很在意，正好最近，終於想通了一些關鍵，就過去給了下答案。結果它們好像一下就認定我了，非要跟著我走。我沒辦法，這才全部帶回來的。」
「至於女神什麼的……可能是因為在它們的認知里，能夠解開那個謎題的，只有女神吧。」
從本質上來說，她這番話也不算說謊——隱藏的謎題確實存在。她也確實是最近才想通了第一張日記的關鍵。而且那些快樂人，的確是在她提供了身份證明后，非要跟著她走。
……只是詞句間省略或者代換了一些主語或賓語，而已。
安可希說到這兒，還有些擔心糊弄不過去。不料填星聞言，面上卻是明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反倒讓安可希有些糊塗了。
她看了填星一眼，奇怪道:「你為什麼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不是女神，這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嗎？
……雖然從她的角度來說，可能確實是值得開心的。
「非常抱歉，但……我之前還以為領主您去、去做了某些違背良心的事。」填星一手按著胸口，面上因為歉意和激動而微微泛紅，「它們說您就是它們在等的女神大人，我還以為……還以為……」
安可希:「……還以為我為了吞併物資冒充女神將它們騙回來了？」
「對不起！」填星低下了頭，「我竟然如此揣測領主！」
安可希:「……沒事，問題不大。」
反正比起輸慘的賭鬼而言，詐騙犯這個身份聽上去似乎是要像樣一點。雖然也沒像樣到哪裡去。
不過填星的話倒是提醒她了——安可希暗自琢磨著，等等得再去找一回那些快樂人才行。至少得提醒它們一句，別再亂說話。
畢竟，有些身份，她自己還沒接受呢，更別提讓別人接受了。
*
還好，新來的快樂人們雖然吵鬧，但很上道。之後的三個禮拜里，果然再沒人從它們那裡聽到任何和「女神」相關的字眼。
它們甚至還知道和安可希統一口徑，只說自己是因為安可希解鎖了賭場的秘密而跟來的，這讓安可希大大鬆了口氣。
更讓她放心的，是這些快樂人的工作能力——在短暫的凈化期后，除了某些必須在填星處接受維護更新的部分，其餘人都很順暢地頂上了工作崗位，主要負責其它區域的植物爬架搭建，新種植區的建設以及加工車間的幫工，有的也會協助凈雨組裝新的采水設備，與領地原有的快樂人們輪班上崗，目前相處還算和諧。
至於它們帶回來的物資，充能設備在這三周內，已經陸陸續續投入使用，只除了那個需要能源石的供能裝置。安可希打算將這個作為備用，反正領地目前的能源足以稱得上充裕，不僅足夠應付領地的日常運作，甚至還夠她再開一個加工車間……
不過安可希幾番思慮后，終究還是決定將開車間的事後移，轉而另外開了兩台具有開採功能的大型機器人，投入地下空間，嘗試開採起下方的礦石。
一般來說，一個領地只會有一個礦床。一個礦床中，往往有多個礦種，只是不同的礦床，所含的具體礦種不同。此外每種礦體內，都會有極小概率開出傳送石、能源石或者水晶石——
因此，安可希對這項工作的結果，還是頗為期待的。
另一方面，得益於從奇迹商會扛回來的各種物資，在這段時間裡，息流也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帶著一批魔動人偶，用回收的傢具和布料，儘可能地將領地內眾人的居住水平又提高了一個檔次:
最先改造的自然是安可希的卧室。除了軟乎乎的床墊外，她現在還有了軟乎乎的地毯，房間內的桌椅也更新換代，換成了更結實美觀的一套，拋過光的表面閃閃發亮，高矮也調整成了更適合的大小。配套的兩把靠背椅，自帶軟靠和座椅，看上去更閑適也更體面。
最重要的是——那種葫蘆娃配色，終於被換掉了。雖然天花板依舊斑斕，但至少在看向地板和桌椅時，安可希不用再安慰自己說，這都是投影的孝順和愛。
至於其他用舊物改造出的傢具和裝飾，則被息流放在了特定的倉庫里，安可希抽到的投影裝備放在一起。倉庫門口的布告欄上時時更新庫存的變化，如果有興趣的投影，自己過來申請就是。
蟲膠的交易量也在穩步提升，kp果真走上了代購的道路，甚至掛出了一個交易板，開頭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安可希雖然對她的表述感到有些無語，但想想還是隨她去了。
對於kp的代購行為，她也沒多少抗拒。一方面是因為相信對方不會主動透露自己，另一方面，怎麼說呢……
面對著「幸運女神」這個名頭，安可希忽然覺得，蟲姐也不是什麼很令人難以接受的身份了。真的。
不過因為產量比較固定，因此雖然蟲膠很受歡迎，帶來的收益也足夠可觀，安可希能接受的訂單量，也始終趨於保守。
相比起來，凈化光絲的產量增長，便可以說是相當可觀了。
這一次，安可希幾乎帶回了教堂內剩餘的所有魚人，轉而放生了二十多隻身體最為康健的，在那裡繼續守護教堂。而帶回來的這些，加上原本的，總數足有近兩百個。為了讓它們待得更舒服些，本已擴建過一次的魚人生活區域，正在積極地二次擴建中。
第一次擴建后，魚人的活動區便從原本的三百平翻到了六百平。現在說魚均面積比之前小，但也夠它們日常活動。再加上原有魚人已經恢復到了能夠正常生產光絲的水平，產出的凈化光絲又促進了新來魚人的康復，這讓魚人們整體的精神狀態，比在教堂中要好上不少。
有的甚至展現出了相當驚人的恢復速度，不過三四個禮拜，就已經可以分泌凈化光絲……現在再進入魚人區，往往一眼就能看見大量的光點在水中飄蕩，叫人想到成群的水母，又像是星星的碎片，還挺漂亮。
出於某種微妙的情結，安可希索性做主，從留聲城獲得的夜光石中挑出幾枚，嵌在了魚人區的天花板上。雖說不是特別明亮，但一眼看去，卻是更像星星了。
只是她依舊看不出，康復后的魚人和之前有什麼太大區別，也依舊不明白為什麼小耳朵要管它們叫「靚靚」……
她甚至還就這個問題，私下問過許鏡。許鏡對此的答覆是，別期待了。
「什麼靚靚，她看天地下所有的東西都是靚靚。」當時許鏡是這麼回答的，邊說話邊頭痛地看著幻夢留給她的工作任務，「你聽她瞎說。要知道，哪怕一隻大癩癩從她面前跳過去，她也會一臉溫柔地誇它是個小可愛的。」
安可希:「……」
安可希:「……大癩癩？」
那是什麼，癩□□嗎？
「差不多，你想象一隻有著蟑螂腿的哺乳動物，沒有毛髮的那種，再貼上癩□□的皮膚就行。」許鏡抽空抬頭看她，「要是想象不出來的話，我現捏一個給你看？」
「……」安可希短暫地放任了一下自己的想象，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不、不用了。」
「我想也是。」許鏡點點頭，又將目光收了回去，順勢翻了頁手中的工作手冊，「總之啊，她說的話，你聽聽就行。別對她審美抱太大期望。」
自打見面起就沒少被小耳朵誇好看的安可希:「……」
哦，好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