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商·殤
摘星樓
人皇帝辛直視昊天。
「孤，雖敗，然孤為人皇，人道之主，豈能俯手天道甘為天子！」
「蚍蜉豈能撼天，凡人之軀竟想逆天伐神，朕與眾聖，允你自裁，則人界生靈，於天地長存！」
「哈哈哈哈……」帝辛狂笑。
「與天地長存？歲不過百，生老病死俯首於天？罷了罷了，孤敗既是敗，便隨了爾等心愿。」
……
祖廟，帝辛俯首。
「成湯數百年基業，於孤手中覆滅，孤愧對祖上，然時不待我，希望……成湯雖將覆滅，然，人族必將不受於天，繁榮昌盛！」
「哎……」一聲嘆息悠悠傳來。
「皇叔，子受無能。」
「大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王身為人皇，敢以凡人之軀，領眾生與天爭道，雖敗猶榮！臣比干，必然不付大王重託。」
「孤即為人族之主，人道氣運在孤，雖愧於成湯數百年基業，然孤為人皇，自當以庇佑天地眾生為己任。」
說罷，帝辛單膝跪地。
「孤，替大商，拜謝皇叔！」
「去吧，大王該結束這一切了！」
……
「帝辛想好了嗎？」昊天淡漠的聲音傳來。
「皇叔，孤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怕是等不急了。」
「老臣恭送大王!」比干躬身一拜，哀傷道。
帝辛走出摘星樓，笑看著昊天，「怎麼，眾神之首這就急了？放心，孤既已作出決定，自不會讓爾等空歡喜一場。」
「既已決定那便去吧。」昊天漠然道。
不知為何，歷萬劫修成的道心竟會因帝辛的一言生出了一種大歡喜。
既而昊天心中便又升起一種憤怒。
『螻蟻一般的凡人，死吧！』
……
「犼，孤該實現對汝的諾言了。」
天邊那萬丈大小，角似鹿、頭似駝、身似麒麟的巨獸深深地看了一眼帝辛，緩緩點了點頭，隨即巨爪一揮，將皇宮深處兩座宮殿抓出，牌匾上赫然寫著《酒池肉林》。
犼那碩大的眼珠流露出一絲不舍，隨即便化作了決絕。
巨嘴一張，一股霸烈的音波直接震碎了酒池肉林，只見數百具人形軀體，與一方散發著濃烈神性的金色液體呈現在眾人眼前。
犼，張嘴一吸，便見那數百具軀體與金色液體化為一道長流進入犼的口中。
「你？」帝辛不解的看著犼。
犼無言，只是看著那天庭眾神與那遠在天際的眾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
「呵呵，望天吼啊！」
帝辛笑了笑，眼中卻是流露出了濃濃的欽佩與哀傷。
城下將士皆滿臉肅然與悲壯的仰望著他們甘願為其捨棄一切的大王，不論他做出任何決定，他們必然甘之若飴，與王同在。
帝辛深深的看著那些為了大商、為了人道捨棄了一切，無怨無悔跟隨他戰天斗聖的將士們，心中湧起了一股自豪——人族的自豪！
「將士們，孤為人皇，所為皆為人道眾生，孤無愧與百姓，無愧與眾生，孤只愧你們這些與孤捨生忘死、無懼無畏、逆行伐天的勇者！」
「吾等願與大王同在！」
「無懼無畏！」
「逆行伐天。」
「伐天！」
「伐天！」
「伐天！」
……
帝辛揮了揮手。
場面肅靜，滿城將士皆將信仰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王。
昊天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依舊默然無語，天庭眾神與十萬天兵天將皆心中一顫，竟起了一絲莫名的感觸，『如此對手竟只是凡人！他們當真勝了？』。
眾神與天兵有了一絲質疑，對天帝的質疑，對眾聖的質疑，甚至對自身的不真實感……『他們當真勝了？』。
「大商的勇者，孤的勇者們，我們敗了，但我們又勝了，天庭何懼，眾神何懼，諸聖又有何懼？」
「孤說的對嗎？
道祖，鴻鈞？
魔祖，羅睺？
血祖，冥河？」
「罷了，眾聖與諸位老祖既都懼吾人道，阻吾人道崛起，孤一介凡人又怎敢與諸位相爭，不說了不說了，孤怕再說下去，我們那位萬劫天帝的道心怕是要毀於一旦咯，哈哈……」
「帝辛，該走了。」昊天道。
眾神與天兵天將皆不由瞟了一眼天帝，『這是懼了？』
「是啊，該走了，昊天，別忘了汝的承諾！」
「朕為天帝，言既出，法自隨，汝可以放心的走了。」昊天漠然道。
「走了走了～大商的子民們，孤會看著你們，亦會庇護你們，願吾人道萬世永昌！」說罷，一縷微弱的火苗浮現在帝辛身旁，那火苗朦朦朧朧，彷彿一陣微弱的風刮過便會熄滅。
火苗出現的瞬間，昊天卻不自覺地微退了半步，帝辛嘲諷的鄙了一眼昊天，隨即火苗圍住了帝辛，只一瞬間便將其包裹……
「人道火種！」昊天嘴角微搐。
帝辛的身影逐漸消散，只餘一道伴隨著人道氣運的轟鳴聲響徹天地。
「萬世永昌！」
「送大王！」一道洪流般的聲音屏蔽了天地。
「哈哈……大王身邊怎能沒有武將開道，臣黃飛虎願永隨大王！為大王之前驅，臣來了。」說罷，大商主帥，前將軍黃飛虎，橫刀自盡！
「吾等願隨大王前去，為大王前驅！」
「吾等願隨大王前去，為大王前驅！」
「吾等願隨大王前去，為大王前驅！」
……
天地一片寂靜，諸聖皆漠然，唯獨昊天彷彿枷鎖盡去，一片空明，甚至想仰天長嘯發泄一番。
「回吧。」道祖鴻鈞開口。
「這就要走了嗎？爾等覺得結束了嗎？」犼嘲諷道。
「嗯？」鴻鈞看著犼。
「是啊，還沒結束呢。」比干走出祖廟，注視著帝辛消失的身影處。
「大王為人皇，在吾等心中猶如聖明，爾等皆以昏君討伐之，女媧娘娘，你當真無愧於心嗎？罷了罷了，大王不忍做的事，老臣便做了吧！」說罷，抬手一揮，一抹流光射向女媧。
女媧聖人看著手中的紅繡球，雖面無表情，但心中不由一陣悸動。『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女媧說服著自己，但真的能嗎？也許只有女媧自己知道吧。
「犼，汝本神獸，若入天庭必許你正神之位，掌天下獸，如何？」昊天看著犼。
「呵～還真是個不易拒絕的誘惑啊，那麼你且看！」犼笑著道。
「吼……」犼的氣血與肉身緩緩燃燒，直至化為灰燼，一股氣飄向帝辛與大商眾勇士之位。
昊天看著犼消失的身影，眼角抽搐，只覺得受到了羞辱，再也無法剋制自己，高聲道：「眾神聽令，攻伐人界！」
眾天兵天將不可思議的看著昊天，然則帝旨已下，身為天神只得兵指人界。
就在此時，大商眾勇士骸骨之上與摘星樓不斷顫鳴，一縷縷氣瀰漫而出。
「這是……」鴻鈞與眾聖震驚。
「真靈！」
「人族真靈？」通天教主肅然道。
「什麼？人族真靈竟剝離而出，他帝辛到底想幹什麼？」昊天震驚道。
「真靈與人道氣運結合自可排出天道，哎……此後天界、人界必將隔絕！走吧，真靈已剝，此後人界再無大道眷顧，天人永絕！好個帝辛，好一個人皇。」說罷，鴻鈞便於此消失。
「呼……」昊天長嘆。『老爺既如此說，那便是結束了。』
「不！昊天，吾為何也覺得還沒結束呢？」通天從天際閃爍而來。
昊天看著降臨的通天教主，疑惑道：「聖人所言何意？」
通天教主並沒有理會昊天，看著多寶道人，金靈聖母，龜靈聖母，無當聖母四人，「孽徒，此事已了，隨為師回去吧，潛心修鍊，早日得證聖道。」說罷，瞟了一眼截教眾徒子徒孫，「爾等也一樣，隨師尊回蓬萊仙島潛心修鍊。」
「老師！」大弟子多寶道人看著師尊通天教主，「恕弟子不孝，人皇帝辛有教無類，天下眾生人人平等，正與老師所教理念一致，然，人皇之道與吾等相符，人皇已去，眾將士乃凡人，亦能為道而去，吾等豈能苟且偷生，老師，弟子不孝，拜別恩師！」
通天聽罷，竟然笑了，「吾傳爾等有教無類，竟不如人皇帝辛看的透徹，罷罷罷，爾等去吧。吾認可！」
「拜別老師！」
「拜別老師！」
「拜別老師！」
「拜別老師！」
多寶、金靈、龜靈、無當四大弟子行大禮，拜通天。
……
通天教主看著四位親傳弟子在面前獻祭神魂，隨帝辛與大商諸將同去。成聖后，數十萬年以來未曾波動的道心竟忍不住顫動起來。
他與帝辛曾交流過，也知人皇之心，與其之道還彼之身，至如今，帝辛為道身隕，而他的弟子也為了帝辛的道自裁，他道既吾道，吾道號稱有教無類，豈能以後來人證吾道！
「祖師在上，弟子烏雲仙，趙公明，三霄，四聖，十天君，火德，瘟神，吾等不孝，願與吾王同去。」眾截教散仙齊齊對通天教主一拜。
通天教主看著眾徒子徒孫，他嘔心瀝血，號稱有教無類，竟不如人界人皇……
通天看著還未離去的兩位師兄及昊天，再看著帝辛自焚之地與大商諸將骸骨，再看著天地之間瘋狂咆哮的人道氣運，他悟了……
「師兄，無為而治為你證道之源，你意教化眾生，這便是你想要的嗎？元始，你我為教派之爭，這又是你想看到的嗎？」
「師弟，天命難違～」
「師弟，順天而行～」
「哈哈……去吧，你們去吧！人道氣運爆發，此後天人永隔，吾截教弟子，皆以身為祭，吾又豈能善了。」說罷，通天對天際深深一拜，「老師與吾有教化之恩，今日通天便將一切還與恩師，拜別！」
「師弟不可！」
「師弟慎重！」
「哈哈……」
「吾之弟子皆能以身殉道，此道為吾道，吾又為何貪戀聖道，此道為吾道，吾豈能不去，哈哈哈……」
通天散其道，以其聖靈加持人道氣運，通天軀體漸漸散去。某一刻，他彷彿與人道有了聯繫，他似乎看到了帝辛，看到了人道，看到了一切……
「原來如此，帝辛，帝辛，人皇帝辛，所有人都小看你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老師你怕了，人道既天道，哈哈……」
這一刻通天漸漸散去的身形看向了天庭，看向了諸聖，也看向了那火雲洞人族三皇，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輕蔑之色。
通天笑了，看向環繞他的誅仙四劍，「去吧，助他一臂之力，讓吾看看他能做到什麼程度？」說罷，誅仙四劍刺破天際不知去向何處。
通天帶著期翼，帶著好奇，漸漸散去。
「走。」
人道道運與真靈隔絕了天人兩界，昊天只能帶著眾天兵天將回歸天庭，只是通天的話讓他隱隱感覺到不安……
眾天兵天將即將凱旋而歸，然楊戩，哪吒，雷震子等將帥互視一眼，皆心有戚戚，此戰若無道祖，魔祖，血祖插手干涉，怎能取勝？好在人皇終亡，雖天人永隔，但也無傷大雅，終歸是勝了。
就在天庭諸將皆各有所思時，無人注意到，哪吒緊緊攥起了雙拳……
……
東州，金黃山，傳出了一道空漠的聲音，「恭送父王！」
西賀，太陽島，傳出了一道微茫的聲音，「恭送人皇！」
南麟，絕龍嶺，傳出了一道朦朧的聲音，「恭送大王！」
北蜃，武幕湖，傳出了一道轟鳴的聲音，「恭送人主！」
中土，槡柏川，傳出了一道悲涼的聲音，「恭送王上！」
商·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