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蛇妖現身，又見狐妖

聽到剛才那院子傳來的尖叫聲后，蘇朗大驚，直呼糟糕，拔腿就往回跑。

院門依然從裡面插著，裡面斷斷續續傳來桌翻瓦碎的聲音，蘇朗本想翻牆而入，卻因為剛才那兩盆羊肉吃的太飽，撐得他使不上勁兒，幾次翻牆都跌了下來。

情急之下，蘇朗突然想到用東西撞門，四處查找一番后，恰巧看到老皂莢樹底下鋪著一些長石條，當機立斷招呼金盛抬起其中一根將門撞開。

院內一片雜亂昏暗，蘇朗左右沒看到有人，金盛眼尖大喊一聲說在屋裡。屋內燭火通透，暗黃的窗戶紙上出現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身材健碩，頭的形狀卻分明像個巨大的蛇頭，張著大嘴的模樣，沖另一個人影吐著信子。

蘇朗深吸一口氣，大喝一聲，一翻手腕將橫刀倒握，猛地朝那蛇頭影子投擲過去，橫刀直穿窗戶紙上的人影，但聽到得卻是刀落地的噹啷聲，說明沒刺中。

他又從牆根抄起一根木棒，不知從哪來的膽氣，一腳踹開屋門衝進了進去。後面金盛拿著橫刀也跟著進了屋，手腳慌亂之中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刺到前面的蘇朗。

衝到屋內后，蘇朗看到一男子畏縮在牆角，滿臉驚恐，哆哆嗦嗦舉著著一柄宰羊刀，而屋子正中有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見有人進來，急忙轉身應對，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蛇頭人身。他張大嘴嘶叫進行恐嚇，嘴裡噴出一陣陣腥風，嗆的蘇朗差點把剛才的水煮羊肉吐出來，為了不浪費，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蘇朗一邊與蛇頭妖對峙，一邊向牆角那名男子的位置挪動身體。蛇頭妖謹慎的向前試探，卻並未攻擊。

借著跳閃的燭光，蘇朗發現對方大大的蛇頭上竟帶些人臉特徵，從蛇頭妖猙獰的表情上看到了惱怒，異常的惱怒。

稍微穩住神的蘇朗還發現，蛇頭妖之所以沒有發動攻擊，全是因為他的左腳被獸夾夾傷了，地上已經流了一攤膿血。

三方就這樣在狹窄的屋內僵持著，金盛渾身發抖，兩手都快舉不動刀了。

蘇朗也怕得要命，冷汗直流，剛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不管不顧的就沖了進來，衝進來后才想起這些妖族武力極強，正常交手的話他跟金盛根本不是對手。

事到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只得虛張聲勢，唬住這蛇頭妖。

蛇頭妖看出了二人的虛實，露出邪笑，拖著受傷的腳一點一點逼近他們，挑性似的吐著信子。

蘇朗和金盛見此狀況徹底慌了，跑也沒地方跑，只得背靠著牆，一邊胡亂揮舞手中的木棒和刀，一邊大叫著給自己壯膽。

蛇頭妖步步逼近，揮手劈斷了蘇朗亂舞的木棒，又空手將金盛手中的橫刀奪去，轉手便欲砍蘇朗的脖子。

千鈞一髮之際，屋外突然傳來大隊士兵的號令聲，聽腳步聲似乎正在包圍這處院子。

蛇妖聞聲眉頭一皺，頓覺不妙，撇開蘇朗金盛他們不顧，移步閃身，破窗而出，緊接著屋外傳來一陣短促的打鬥聲和士兵們向遠處追趕的號令。

死裡逃生后，蘇朗脊背全濕，手腳虛軟，癱蹲在牆根，一吸鼻子聞到一股尿騷味，趕緊低頭查看自己的襠，乾燥燥的，慶幸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金盛的，餘光瞥見牆角那名男子褲襠濕漉漉一片，那人顫抖的上嘴唇上長著一顆麻子，正是他們要找的鄭麻子。

蛇妖破窗逃走有一會兒之後，蘇朗的雙腿才有了力氣，他心有餘悸地搓了搓臉，三魂七魄這才歸了正位，忙在心中拜謝各路神仙，接著順手拉起了近似虛脫的金盛，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說白天在東倉也和妖族人交過手，但這樣近距離面對真切切的妖族人，著實又是一番心驚膽戰。幸虧有巡邏士兵及時趕到，不然非被這蛇妖活吃了不可。

金盛挨了蘇朗幾下重拍，慘白的臉上慢慢有了一絲血色，搗蒜似的沖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沒事。

癱軟在地上的鄭麻子張著嘴喘氣，兩眼空洞獃滯，看樣子受得驚嚇不小，神智好像也有點不清，蘇朗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將掉在地上的短刀踢到一邊，慢慢將他扶到榻上。

屋外動靜漸漸變小，一名校尉持刀闖進屋子，警覺地環視一周后，借著燭光認出了蘇朗，便收了刀趕忙上前幫著扶鄭麻子。

「蘇君怎麼會在這裡。」校尉拱手上前。

「原來是劉校尉，我們奉命查案，剛才真是多虧了你帶兵及時趕到，不然我倆就交代在這了。」蘇朗認出這個校尉正是白天東倉之戰時，領軍前來支援的劉校尉。

劉校尉說他們接到命令到南坊鬼市查禁，路過此地時聽到有異常就趕了過來，沒成想剛進院就碰上個人影破窗而出。黑燈瞎火中弟兄們一時慌亂，沒能擒住那人。

「那人不是尋常盜匪，不過他腳上受了傷，應該跑不遠，你追緊點。還有那人長著蛇頭，跟東倉外那幾具黑衣人屍體一樣，都是妖族人……你記得讓弟兄們收緊口風，不要將這事傳出去，否則長安城必定人心惶惶，到時秦王必定重罰。」蘇朗說著話已經跟著劉校尉到了院子里，一想到妖族人兇險萬分且事關重大，他不敢再大意，便對劉校尉一番叮囑。

「蘇君放心，目前參與巡城的士兵基本都是秦王府的親兵，關於妖族人的事皇甫將軍已有嚴令。只是眼前這事應怎麼處理？」劉校尉知道蘇朗和皇甫璋征所追之案無關太子，乃是機要密案，所以他不敢擅作主張。

「你帶兄弟們繼續追捕蛇頭妖，務必將他拿住，即使拿不住，也要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另外，立刻派人護送我們回秦王府。」蘇朗權衡之後認為，鄭麻子既然被蛇妖盯上，那就說明他身上應該有重要線索，所以必須帶回秦王府審訊。

劉校尉對蘇朗的話一一照辦，加派重兵護送蘇朗等人回到了秦王府。

馬不停蹄折騰一天，等蘇朗再次回到秦王府時已深感力疲體累，他問了鄭麻子幾個問題，對方要麼毫無反應、要麼驢唇不對馬嘴，神智恍惚不清，根本沒法審問。

於是，他找到秦王府管家，將鄭麻子和金盛安頓下來，決定休息一晚恢復恢復精力，明天再接著審問。

第二天一大早，秦王府管家便派人叫醒了蘇朗等人，順道還送來了早飯。他們昨晚上睡得很踏實，精力體力恢復得滿滿的。

吃完飯後，蘇朗帶著金盛，還有鄭麻子，來到王府中一處幽靜宜人的亭子，直接開門見山詢問鄭麻子昨晚發生的事情的原委。

鄭麻子見蘇朗並無惡意，又是當今秦王府的人，便放下了戒備，像平時在王記羊肉館說故事一樣，將事情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俗話說，事發必有因，要說清楚昨晚發生的事，得先從多年前說起。前隋末年時，鄭麻子曾跟煬帝東征過高句麗，在中土之外行軍打仗，見過不少奇聞異事。

等戰事結束，回到長安后，他身無長技、家無傳財，只能日日於街面瞎混。

偶然間，他在王記羊肉館跟人聊起了當年東征時見過的奇聞怪事，沒成想那些事從他嘴裡講出來后，栩栩如生，驚心動魄，一句一詞一腔一調都能扣人心弦，備受食客們喜愛。

之後，慢慢就成了王記羊肉館食客們茶餘飯後消遣解悶兒的固定節目，於他自己也算有了吃飯的營生。

可日日說天天講，當初見到的那些奇聞異事也有說完道畢的時候。所以，為了保住這個來之不易，且輕巧的吃飯營生，他就開始在長安城四處收集那些奇聞異事。

通常他會從那些上歲數的老人嘴裡偷點故事，或者自己到那些僻靜邪門的地方尋摸好的題材，回來后再添油加醋編成故事給大家解悶兒。

最近他的故事有些不夠用了，恰巧聽要飯的乞兒說城南破敗的清平觀有鬼怪之事發生，便打定主意於昨日到那一帶碰碰運氣。

閑逛一天，除了看到幾隻狸貓和野狗亂竄，並無新奇。眼見日暮將至長安城馬上宵禁，只得順著斷牆殘垣往家走。

沒走幾步，就發現那清平觀側殿有星星點點的微光閃爍，抵近仔細看了看，裡面似乎有幾個人影走動。

他暗自揣度，自己在這荒地一天也沒見個人影，這會卻出現幾個鬼鬼祟祟的人，估摸著是專司偷盜的梁上君子，或者挖墳掘墓的地老鼠。與其無功而返，白白荒廢一天，不如上前看看他們做的什麼見不得人勾當，回去也好編撰編撰出個故事。

待他打定主意后，便仗著自己當兵打過仗，壯著膽子翻過牆頭，朝那側殿貓了過去。

到達側殿後，他透過破窗偷偷往裡瞧，這一瞧不要緊，差點給他嚇尿褲子。這裡面的人哪是什麼小偷地老鼠，分明是面目可憎的妖怪，個個人身獸首，粗粗一撇，有貓、豬、狗、蛇、熊之類。

饒是他膽子再大，此刻也是手腳發軟，脊背冒汗。以前打高句麗時，雖說也碰到過高句麗國王驅使獸兵大敗煬帝的奇異之事，可畢竟沒有親眼看過那些獸兵，現如今眼前這些妖怪可是看得真真切切，也顧不上什麼故事和營生了，逃命要緊！

他手腳並用，生怕驚動裡面的妖怪，好在有驚無險地出了那清平觀。

可他也真是倒霉，剛跑出一里地，就碰到一條野狗，一直衝他狂吠。在這空無人跡的地方，任何聲音都極為響亮，能傳四五里開外。

他哭喊一聲親娘哎，頭都沒回，就開始一路狂奔，中途遇見幾隊巡邏士兵，竟也忘了向他們求援，那些士兵也當他是犯了瘋病，沒做理會。

他就這樣一直跑到家中，又害怕有妖怪追來，便翻出了幾年前打獵用的獸夾布置在門口和牆下等處。剛弄完，就聽見蘇朗他們敲門，他以為是妖怪學人話，就沒開門。

再後來，鄭麻子說就如大家所見那般了。

「那些妖怪當時在幹嘛？又說了什麼？」蘇朗等鄭麻子款款道完后，迫不及待地問到。

「沒聽到他們說什麼，就瞥見幾個妖怪圍著一口漆黑大箱子，我估計那口箱子里應該是什麼寶貝。」鄭麻子煞有其事地分析到，沉浸在說故事的氣氛中。

蘇朗驚喜萬分，那口大箱子里裝的應該就是被劫走的百萬人珠。他的腦子飛快思索著：妖族人於東倉劫走百萬人珠后藏身清平觀，意外被鄭麻子撞見，為了不暴露行蹤，就派蛇妖滅口鄭麻子，沒想到半路被他倆攪局。

要是那蛇妖回去復命，這幫妖族人肯定會轉移地點，事不宜遲，得馬上趕到清平觀！

蘇朗越想越緊張，忍不住害怕起來——已經過了整整一晚上，妖族人會不會已經轉移？他不敢再深想下去，立刻拉上鄭麻子和金盛就去找皇甫璋征，心中祈禱著那些妖族人還沒有撤離。

剛到王府門口，正好碰到皇甫璋征回來，蘇朗來不及解釋，趕緊讓皇甫璋征點齊人馬跟他去清平觀。

皇甫璋征一夜沒睡，臉上略帶疲憊，可見到蘇朗慌忙的樣子，斷定是追查妖族人有了線索，立刻振奮精神，用兵符調動一百玄甲軍和五百精兵，與蘇朗一塊馬不停蹄朝清平觀奔去。

清平觀，據傳建於司馬晉朝，供奉三清，十六國時為亂兵所毀，后經北魏重建，一度香火鼎盛。但到北周后怪事不斷，謠言四起，慢慢就衰敗了，再到前隋時早已經是只剩斷牆破垣。

有了鄭麻子領路，又有秦王兵符，各坊坊門大開，蘇朗等人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清平觀，五百精兵在皇甫璋征的指揮下把守住關鍵之處，一百玄甲軍圍成一圈向清平觀側殿靠近。

眾人小心翼翼圍上去的過程中，觀里卻異常平靜，進到側殿後，才發現這裡空無一人，但通過裡面雜亂的腳印可以看出，這裡確實有人待過。

蘇朗臉上堆滿失望，緊趕慢趕還是讓妖族人給跑了，只得讓士兵仔細搜查，看有沒有留下什麼其他的線索。

蘇朗不禁自責不已，後悔自己沒有意識到鄭麻子被蛇妖追殺的嚴重性和急迫性。

皇甫璋征聽了他的自責后，也感失望，可還是寬慰說都是趕鴨子上架，難免會思慮不周，只要不放棄，遲早能抓住妖族人。

「側殿都搜遍了，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接下來咱們怎麼辦？」金盛跟著士兵們把清平觀里裡外外搜了個底掉，仍然一無所獲，便來彙報，見他倆也是一籌莫展，也識趣地閉嘴不說話了，又徑自回側殿搜查去了。

蘇朗不甘心，也跟著金盛回到側殿尋找蛛絲馬跡，一進側殿就看到鄭麻子正盯著掛滿蛛網的灰泥牆出神，便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你們還記得我在王記羊肉館講過的，那個『孤妖買酒』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