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初中時顧澤經常被女生「小受」、「小受」的叫。儘管女生們沒有主觀上的惡意，有的人甚至還覺得「小受」這個稱呼是對顧澤容貌的讚美。但對顧澤本人而言，「小受」二字著實帶著極強的侮辱意味，這讓他在很長時間裡一視同仁地敵視並排斥除夏秋以外的所有女生。

為擺脫「小受」的稱呼，顧澤沒少學著人鍛煉肌肉。奈何他好像是不太容易鍛鍊出肌肉的體質，練了三年也只是身材修長、肌理緊實，整個人並未變得肌肉虯結、偉岸魁梧。

到了高一，顧澤身高瘋長，肩膀也慢慢變寬。雖然他的臉仍是美過全校女同學，可女同學們看顧澤的目光已大有不同，再沒人敢當著顧澤的面管他叫「小受」了。

很快，顧澤收到了一堆堆的情書與寫著聯繫方式的小紙條，開始頻繁的在學校告白牆上被人表白。就連外校的女生都會跑來顧澤就讀的高中蹲點，就為親眼看看他的尊顏。都用不到半個學期，顧澤已經成了學校里最受矚目的風雲人物。

男生們也不排擠顧澤了，相反他們很喜歡和顧澤玩——女生們沖著顧澤而來，他們沖著沖顧澤而來的女生而來。

於是名叫顧澤的愚蠢十六歲少年，飄了。

自覺超受歡迎，覺得主動追求人的都是「舔狗」，「舔狗」低三下四真可憐，十六歲的顧澤超級不屑主動表白、追求女生一類的事情。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

真實情況是那時的顧澤是個背著沉重偶像包袱的幼稚鬼。好面子的他怕自己崩了不屑舔狗行為，絕不會主動追求任何人的酷蓋（coolguy）人設，堅決不肯先對秋秋說喜歡。

同學們見到每天都精心打扮、還要打扮得不像刻意打扮過的顧澤都要感慨：我靠上天不公啊！老天爺捏顧澤時是充滿愛意的精雕細刻，到我們就直接草繩沾泥甩幾個泥點子出來！人和人的差距要不要這麼大！

而那個看起來心情不好，總是憂鬱地蹙著眉四十五度角望著窗外似乎在思考世界是什麼、宇宙的本源在哪裡的顧澤本人其實只是在抓心撓肝地想著：我今天都好看成這樣了，秋秋怎麼還不向我告白！？

回想起自己那段自戀又自我意識過剩的青春期，顧澤真想抄著拖鞋回到過去給十六、七歲的自己一頓好扇，省得他給自己留下如此多不堪回首的黑歷史。

可惜，現實里並沒有重生這回事情，人也沒法穿越回過去。顧澤能做的只有亡羊補牢，並期望為時不晚。

「因為她們看出來了。」

「我喜歡的是秋秋你。」

這不是謊話。

顧澤一開始就對那些女生說過，他只是需要人配合他演戲。

而那些女生之所以願意配合他，就是想假戲真做，總之先拿到「顧澤女朋友」的這個身份，其他的以後再說。天知道她們越是配合他，越是在這個過程中被傷得體無完膚。

顧澤不是對這些女生沒有歉意。當年的他做事不顧前後，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幼稚自私，也沒想過這種利用他人演戲的行為是不是在害人害己。

但歉意歸歉意，歉意之上的感情，顧澤無法產生。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現在的顧澤根本不稀罕去搞這種沒用的小動作。他要做，就要做有用的動作。比如說——

用語言的直球攻擊夏秋。

「我知道我現在才說這些太遲了些，秋秋你很難相信我的話。可我對你的感情，從沒變過。」

雙頰泛著微微的粉色，夏秋張了張嘴，最後點了點頭。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否定顧澤說她很難相信他的那句話。

此時此刻，她確實很難相信顧澤的告白。

顧澤是她的初戀，是她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同時，也是第一個讓她品嘗到失戀滋味的人。

夏秋為此消沉過、悲傷過、後悔過、忍耐過……她不想過多的去回憶自己那時的心情，畢竟那不是什麼美好的東西。但哪怕過了十年，夏秋也記得自己曾經痛徹心扉，痛到再也不敢對顧澤抱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現在顧澤告訴她：那時的她們其實是相互喜歡的，這讓她怎麼相信？這讓她怎麼接受？

她可是用上了全部的忍耐，拼盡了自己所有的韌勁兒，花掉無數力氣，用了好幾年的時間，這才總算埋藏掉自己無法實現的初戀。

更重要的是，二十四小時前她還覺得自己會和男朋友結婚。

「……謝謝你對我說這些，小澤。」

垂著眼，夏秋始終看著自己的膝蓋。

「但我現在，沒法考慮感情的事情。」

「愛情」，寫起來多簡單的兩個字，現實里要釐清卻是那麼難。

一個霍江已經讓夏秋身心俱疲，現在的夏秋根本沒有餘力再去考慮顧澤說得是真是假，自己是否要撿起學生時代的初戀。

她只想回到安穩的生活之中，好好靜一靜。

夏秋的反應完全在顧澤的意料之中。

難過……自然是會有一點的。可光顧著難過又能有什麼用？

作為「閨蜜」守在秋秋身邊的每一天他可都在發誓：秋秋的男朋友們最好別給他可趁之機，但凡讓他找到機會，他絕對不會再讓秋秋離開自己。

「好。」

雙手做了個把東西扔到一邊的動作，笑眯眯的顧澤從善如流：「那麼我們先撇開這些不談。」

「秋秋，你不覺得和我結婚是個很好的選擇么？」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感情牌打不通，那就換一個進攻方向。

「你請柬已經發出去了。忽然取消婚禮，你打算怎麼解釋？如果你不解釋……之前收到請柬的人會怎麼想？」

夏秋的肩頭微微一動。

霍江有沒有發出去，發了多少、都發給了誰她不清楚。她的請柬可是送到了所有親朋好友那裡。

父母、小澤的爸媽、上學時要好的朋友們、學校的老師們，還有另一個閨蜜喬黎……包括人在國外的周維驥都收到了她的請柬。

「伯父伯母跟你說了嗎？我聽我爸媽說他們四個人已經向醫院請好假了。」

顧澤的話讓本就有些動搖的夏秋更動搖了。

她爸媽本來就不怎麼喜歡霍江，聽說她倆打算下月結婚，老倆口都說她和霍江太急了，不如再等等、再磨合磨合，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合適。

如果現在她去對爸媽說婚禮沒了，原因是霍江出-軌了……她有種預感，她爸媽會直接打飛的過來。老媽見著她會先抓著她的耳朵數落她一頓，罵她識人不清。老爸……希望他能攔住暴脾氣的顧爸爸，避免顧爸爸打爆霍江的狗頭。

「姓霍的……我記得霍先生是秋秋你們學校的老師介紹你認識的。你突然悔婚，那個老師肯定要來找你問原因。如果這件事處理得不好……學校這種職場很封閉。秋秋你就是想逃想躲也沒幾個地方能躲。」

每個職場都有愛看人笑話、把他人的不幸當蜜糖的人，學校也不例外。

光是想到要向同僚的老師們宣布「婚禮請柬作廢了」夏秋的胃就隱隱作痛。

「還有昨晚讓你哭了好久的婚紗照、蜜月旅行、婚禮宴席。」

顧澤點出了一個讓夏秋無法迴避的事實：「當初不是霍先生臨時要去出差，所以合同都是你去簽的么？」

簽合同的是夏秋，付錢的自然也是夏秋。

那時霍江承諾等他忙完最近一段時間就把各種費用都補給夏秋，夏秋想著都要成一家人了還計較這幾萬塊錢做什麼？即便後來霍江再也沒提過錢的事情，她也沒問。

夏秋的房租差不多就要佔到她每月薪水的一半。加上日常的開銷，夏秋一年也攢不到一萬塊。爸媽知道滬市物價高，即便夏秋已經走入社會成了老師，他們還是會時不時就給夏秋打個幾千塊，希望她在大城市裡也不過分委屈自己。

一想到自己用來打水漂的錢絕大部分都是父母的血汗錢，夏秋比自己被人割了塊肉去還難受。

「秋秋，」

壓低聲線，顧澤又一次用那種海妖唱歌般優美的聲音開口了。

「和我結婚，婚紗照、蜜月旅行、宴席就都用得上了。既不用你去退，也不會讓你白白損失金錢。」

他在甜蜜的誘哄。

「結婚後你搬到我這裡來住，能省下不少房租。」

「周末我們可以通宵刷劇，工作日-你可以從這裡通勤。」

眼前迅速浮現出顧澤家那媲美小型電影院的觀影間，想到每天早上可以多睡一小時甚至是一個半小時……夏秋心臟狂跳，瘋狂心動。

「你不用做任何家務，這棟樓有專屬管家，保潔洗衣都可以交給他們。」

嗚！

忙起來時累得眼睛都睜不開、飯都懶得吃更別說是打掃的夏秋捂住心口。

「飯我們可以在外面吃，也可以我做給你吃，還可以我們叫人來做給我們吃。」

夏秋顫顫巍巍地瞪了惡魔低語的顧澤一眼。

她快把持不住了。

「秋秋你不是想保持健身的習慣嗎？對了，你是不是還想學瑜伽？這棟樓里有免費的健身房、游泳池，還有免費的瑜伽教室和烘焙教室。」

精準把握夏秋感興趣的每一個點，循循善誘的顧澤祭出了殺-手鐧：「我們還可以養一隻貓養一隻狗，貓狗雙全。」

「——！」

作為醫生的父母有輕微的潔癖，整個童年都在眼巴巴饞別人家寵物中度過的夏秋髮出了抽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