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你還敢回來?

第470章 你還敢回來?

二月。

長安城外春花爛漫,長安城內沒有春意。

望著空蕩蕩的大街小巷,采蘩第一個想到的是,賠慘了。她曾以為北周強國,比不思進取的南陳穩固,所以說動三大掌事,調動所有人力物力要把生yi搬到長安來。結果,她這個老闆高估了自己,自入長安后就沒過一天安生日子,災劫不斷,大半年沒見過三位掌事,更別提關心賬本了。

兀自想著心事,馬車進了哪兒也不知道,獨孤棠掀帘子,她搭著他的胳膊跳下來,愁眉苦臉說句可能把雅雅的嫁妝賠沒了,卻讓兩聲姐姐喚得紅眼,將跑上前來的雅雅緊緊抱住,才發現這小丫頭長高不少。

「姐姐騙人,說和雅雅永遠在一起的,卻不聲不響離開那麼久。」嗚嗚哭著,還是那個天真善良的雅雅。

她有答應過永遠么?采蘩無言輕拍著小丫頭,抬頭卻見姬鑰站在一丈開外,腳尖在地上畫圈圈,板著張小老頭臉,但眼中有歡喜,屬於彆扭的少年郎。

她知道他其實也擔心得要命,所以她說,「至少能清靜好一陣了。」

姬鑰的神情卻不因此輕鬆,沒好氣地瞪眼,「怎麼只有一陣子?還嫌不夠雞飛狗跳?真不知道我當初認你姐姐幹什麼用,不但沒能省心,還要更操心。我才多大啊?打算盤巡鋪子,要在一群自以為是的掌柜們面前裝老成,編謊騙老人家們你很好我很好大家都好。累得身心俱疲,白頭髮三兩根……」

有家人真好,采蘩沖姬鑰招招手。

姬鑰一愣,慢慢挪動步子,「你既然回來了,就別想我再管那些事。我還小呢,正是要好好讀書的時候,不能讓算盤珠子敲笨了腦袋瓜……」聲音沒入采蘩的肩頭,香香的,暖暖的。似娘親溫柔。也似爹親堅韌,令他眼角發熱。真好,她平安歸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采蘩拍拍姬鑰的背,這雙弟妹足以彌補她今生最缺的親情。「留在眼眶裡就好。別讓人看笑話。說我這個姐姐教不出男子漢。」

姬鑰倒退幾步,驕傲浮現,「我沒哭。」

采蘩一笑。要抱起雅雅,卻讓獨孤棠捉了肩,道聲我來。

雅雅乖巧,「雅雅胖了,姐姐抱不動。」

采蘩捏捏她的尖下巴,「誰說你胖?明明瘦出骨頭來了。」圓鼓鼓的腮幫子已經不見,取而代之是鵝蛋臉兒,開始出脫成美人。

目光看向兩個孩子身後。雨清雪清,桃枝杏枝齊身作揖。雲夕眼睛亮亮笑望著她。丁家四兄弟一個沒缺,除了丁二的那隻耳朵。在這些人的最後頭是於良,他向來最實心眼,所以淚流滿面。還有月兒——師父的女兒,站在於良旁邊。

采蘩心頭有好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又該先說哪一句,千言萬語化作展顏歡笑,無聲勝有聲。

長途跋涉回家來,一番整理梳洗用飯休息,略去不說。睡了一個好覺起來,發現屋裡沒人。獨孤棠昨晚就讓央拉走了,一夜未歸。他有蛟盟那麼多人幫著,她不擔心他有事,還怕他們這群人掀了天。打開門,天色未亮,露珠在草葉上輕晃,空氣中有清新潔凈的味道。

一道影子同時出現,是丁大,「大小姐,要不要叫醒丫頭們?」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丁大說話的剎那,采蘩以為自己回到了姬府。現在想想,南陳的日子過得還算太平。只要應付長輩們,和姬蓮之流的千金鬥鬥嘴,將院門關起便是自己的地方,還能去紙官署造紙。

「丁大,這是哪兒?」她走了一會兒,但覺陌生。

「雪園。」丁大答。

采蘩奇怪,「大家怎麼都住這兒來了?」心中卻還有一問,作為主人的庄王和庄王妃居然沒露面?

「新皇帝禁閉了定國公府和庄王府,所有人不得進出,下旨徹查庄王和定國公合謀策反的事。庄王和王妃都在王府里,而定國公得到消息后立刻將小公子和小小姐送了出來。現在全城戒嚴,肅公和肅公夫人暫時還自由,但皇帝要找大公子,將他們看得很緊。居瀾園是大公子以前常住的,如今讓很多人盯著。」寥寥數語將君臣矛盾勾畫出來。

采蘩不驚訝。

新皇帝是向老爺子扶植上去的蠢蛋,必定和一干忠於老皇帝的重臣對著干。只要這些人在一天,向氏想要北周變弱就不可能。從南海回來的路上,聽了新皇帝不少事迹。沉溺酒色,聽信小人,陷害忠良,根本不理國事,搜刮錢財卻很積極。一年不到增設七八種稅,惹得民間怨聲載道,以至於他的昏君之名像風一樣傳播迅猛。

「他要自斃,怨得了誰?」不驚訝,也不驚慌,畢竟再無道的昏君也無法讓這個國家衰亡,因為北周之強不在君,而在臣和民。

余求後期的跋扈令庄王重獲老皇帝的信任,對齊之戰也重新調整了兵權,肅公一馬當先,形成了和余求對抗的力量,而余氏的垮台肅清大批固步自封獨斷專行的餘黨,到如今北周朝廷已經替換了良好的新鮮血液。肅公,定國公,庄王和黃煒李鶴等重臣成為不可動搖的支柱,圍繞著他們的,多數是以他們馬首是瞻,庶子或平民出身的武將和儒生,士族地位搖搖欲墜。像定國公,家裡管得一團糟糕,卻已將獨孤一族成功轉成新興貴族。士族倒,獨孤仍是各種力量要拉攏的對象,這是定國公的獨到,不亂站隊伍,順民意順天意。

丁大道聲不錯,好似怕采蘩擔心一般,補上一句,「庄王妃雖然禁在王府,但暫時無憂。新皇帝任命小人督辦此案,下面辦事的卻都是肅公的人。」

「我不擔心王妃娘娘,只擔心自己。」采蘩嘴硬,轉移話題,「吃八瓶葯了,最多還有四次,你家老三對解法卻仍不得而入。」其實能調出緩解劑,她已鬆口氣。

丁大眉頭一皺,穩重的性子難得顯出浮躁,「大小姐此行可有收穫?老三和邈手等得心急,誰知南陳突然封鎖邊境,你和大公子音訊全無。年前老三差點要去找你們,結果你的信就到了。」

「南陳的變動恐怕是向琚引起的,他一句話,陳帝當然聽他。」到處風雨飄搖,她和獨孤棠卻成了遊手好閒的。托福,逛了大半年,還有大半好河山。

「那卻未必。」有人在拱門外,笑聲朗朗。

采蘩對那笑聲極熟悉,對庄王夫婦被禁沒驚訝,這時卻愕然,看著那張佛笑臉,脫口而出,「你還敢回長安城來?」

顏輝咧嘴露牙是真笑,踏進來,步子悠哉,「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還敢?你我年齡差得不多,但我長你兩個輩份,丫頭用你稱呼舅姥爺?」

采蘩彎起唇角,恭謹做福,「舅姥爺別來無恙?」

「挺好。」這還差不多。

「西穆春日大會有趣么?」采蘩暗設陷阱。

她這點心眼怎麼能瞞過顏輝?他道,「有趣得很。昨晚我喝酒去了,剛回來就聽說你也回來了,覺也不睡便過來瞧瞧你。以為你應該病怏怏蔫搭搭,結果能站能走,我就放心了。」

「謝舅姥爺關心,要是不困,跟您外甥孫女說會兒閑話吧。」來得正好,滿腹疑問。

「說話有何難?不過我這個人疙瘩,全憑心情做事,這會兒不想閑扯。」看她有什麼本事留下他。

「舅姥爺,您去關外之前交給我一本漂浮奇異錄,那些沒底的謎題如今我也能解釋出一二,您想不想再續寫一本?」顏輝喜歡的就是奇聞軼事,采蘩下對了餌。

顏輝果然眼睛一亮,在石桌旁坐了下來,「還少一壺好茶。」

采蘩請丁大到屋裡拿了茶壺茶杯。

顏輝挑高眉梢,「你是烹茶好手,卻請我喝隔夜冷茶?」他品位很高的。

「舅姥爺將就吧,我近來聞不出茶香,自然也烹不出好味道來了。」緩毒劑只能減輕癥狀,對身體仍有影響,但采蘩說起來好像是別人的事一樣,淡定無悲。

顏輝怔住,他骨子裡對采蘩從不親近,但她對鑰兒和雅雅真好得沒話說,所以總不希望她不好,「說你中了毒,一群人因此急得團團轉,如今看來很嚴重。」

采蘩身中彼岸的事本來應該瞞著所有人,但獨孤棠知道后,當然要給她解毒的邈手丁三也必須知道。為了了解彼岸這種蠱毒,向曾是天衣教大護法的紫鶥打聽也在情理之中。然後紫鶥悲痛欲絕,對她的丈夫好一通埋怨。於是,庄王也知道了。庄王和蛟盟無論如何師徒關係難解難分,這麼傳一個說一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過,顏輝只知道一半,因為他是從姬鑰那邊聽說的。姬鑰和雅雅是眾人有志一同要隱瞞的,兩個孩子已經沒了父母,說不定又要沒了姐姐,實在太殘酷,所以能瞞多久瞞多久。

這還不算太嚴重。她不但嗅覺不好了,目力聽力也漸漸在弱,有時候一恍惚,就會有忘了什麼的感覺。

這隻彼岸比尋常彼岸的反應慢,但終究還是會吞吃掉她所有的記憶,與所有她在乎的人隔岸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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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貴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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